夜晚,下起了雨。


    雨不大,飄飄揚揚的沾濕了瓦麵,匯聚成了水滴,滴滴噠噠落在簷下泥土裏,一條四腳小蛇,從小水窪前跳過,爬上牆壁,鑽入梁簷下,屋子裏正有一個小道童在讀書。


    書的內容正是樓近辰編寫的修煉心得。


    另一個房間裏,樓近辰、觀主、商歸安三個人坐在那裏,屋裏三盞燈火散發著光芒。


    “你要走,我也不攔你,以你的修為境界,也沒有什麽可跟伱說的,但有一點,我還是要囑咐你一聲,凡事莫強出頭,多去五髒殿坐坐,上一次我去信問望海角有沒有五髒神教的道觀,教裏給我回信說沒有,但是我覺得,我們五髒神教還是很不錯的。”觀主說道。


    “觀主,你對我的印象越來越偏差了,外人都認為我樓近辰好勇鬥狠,實則我樓近辰雖愛劍,卻也是一個愛詩之人。”樓近辰說道。


    旁邊的商歸安立即附和道:“師父,師兄作的詩我背了一首: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樓近辰聽到他背誦自己的詩,不由的問道:“你怎麽知道這詩?”


    “鄧定從望海角回來之後給我說的,我還抄錄了下來做為我的修行格言,師兄,你覺得我練十年的劍,能有你現在的本事嗎?”


    觀主不由的歎息道:“你看看,寫的詩也是這種打打殺殺的詩,五髒神教裏有一位大前輩曾說過,神鬼之事,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交情,很多請神役鬼者,都是因為與祂們有交情。”


    樓近辰有些撓頭,說道:“這隻是隨口唱念的,不代表我的為人。”


    “我知道師兄還有一首‘明月’,師兄你跟那個望海角的海明月是什麽關係啊?”商歸安再一次的問道。


    不等樓近辰說話,觀主又歎息道:“乾京不比別處,那裏有世家、大門派、皇族的年輕人和長者居住,你若是喜歡女人,也得仔細打聽清楚她們的身份,世家嫡女,大門派的弟子,皇族的女子,都不要去招惹,你需知道,招惹了小輩,他們都是有長輩出頭的,而你,是沒有的,因為你自己就是自己的長輩。”


    樓近辰聽到觀主的話,一開始想反駁,但最後卻是點了點頭,他能夠感受到觀主對於自己的擔憂。


    “觀主請放心,我樓近辰不好女色,此去京城,不過是看看京城風物,順便為人送遺物罷了。我知道,外鄉人入京中,凡事都得先低三分,最好莫管閑事。”樓近辰說道。


    “你心中明白便好。”觀主仍然不放心的說道。


    樓近辰已經決定要去乾京,在這裏耽擱不短的時間了,五當家的外孫抓周時間估計都過了。


    他又將自己的一些心得體會寫了下來,然後便去了群魚山中,找到了白小刺。


    白小刺正趴在那裏睡覺,而周圍都圍著一些刺蝟們,似乎在等她睡醒後講故事一樣。


    當樓近辰一出現,她就立即醒了,這讓樓近辰懷疑她是不是一直在裝睡。


    “樓近辰,我們是要去乾京了嗎?”白小刺驚喜的問道。


    “是的,你去嗎?”樓近辰問道。


    “當然要去,我才不要留在這裏天天講故事呢。”白小刺說道。


    “你不是喜歡講嗎?”樓近辰問道。


    “我已經不喜歡了,我要當一隻安靜的刺蝟。”白小刺大聲的說道。


    “很好,白小刺,你覺悟了!”樓近辰說道:“你的三姨和姥姥呢?去跟她們說一聲。”


    白小刺立即邁動她的小短腿,在一眾刺蝟羨慕的眼神之中,去找自己的三姨和姥姥了,盡管她不知道覺悟是什麽意思,但是她覺得樓近辰是在誇自己。


    在山中又過了半天之後,樓近辰就帶著白小刺離開了。


    看得出來,白小刺很開心。


    雖然在回來的時候,她也很開心,但是回家的這些日子,似乎有什麽讓她想要遠離。


    一路沒什麽事,騎在馬上,樓近辰便問她發生了什麽。


    “樓近辰,你知道我多麽羨慕你嗎?”白小刺歎息的說道。


    “羨慕我什麽?”樓近辰問著,心中在猜測她是不是要說自己劍術精妙,法力高深,能詩善走?


    “羨慕你沒有親人啊,你是一個沒有姥姥和姨娘的人。”白小刺大聲之中帶著羨慕。


    樓近辰一聽,整個人都有些僵硬了。


    “你這話,是在罵我嗎?”樓近辰懷疑的問道。


    “沒有啊,我姥姥天天在我耳邊嘮叨,說我應該做一個獨立有野性的白仙,不要天天被人養在藤蔞裏。三姨還說我胖了,說以後沒有其他的白仙會喜歡我。”白小刺憤憤不平的說道。


    樓近辰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關鍵是他不知道刺蝟的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那,其他的白仙都是什麽意思呢?”樓近辰問道,他突然想了解這些白仙們的心思。


    “他們一個個就知道要我講故事,問我在外麵吃了多少好吃的,還有人問我是怎麽跟你好上的,說要向我學習。”白小刺說道:“我跟他們說,做一隻白仙,一定要有魅力,要有吸引力,隻有這樣,那些人類才會主動的來尋你,一開始他們還不信,直到你來找我了後他們才信的。”


    樓近辰突然覺得她說的話不是很好聽,但又一時找不出什麽毛病。


    ……


    乾京在北麵,一路北上。


    原本他還打算去江州府裏看看,畢竟鄧定一家人在那裏,不過,江州府偏離了北上去京城的路線,便也就沒有去。


    他一路順著官道縱馬飛奔,劍掛馬鞍上,旁邊掛著一個包袱,包袱裏麵有一個乾坤錦繡袋,所謂乾坤綿繡一袋裝,正是形容這個袋子的,但是樓近辰覺得,這錦繡袋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雖不知道它是怎麽製成的,但是如果能夠隻有香囊大小,掛在腰間不會太重的話,那才最好的。


    或者是縫入袖子裏,揮動衣袖,便將那些物品收納其中,袖裏有乾坤,才是道家風範。


    馬鞍的另一側掛著一個藤蔞,白小仙躺在裏麵睡覺,她已經習慣了這種顛簸。


    樓近辰已經很少在意宿頭了。


    荒郊野嶺,他都睡過。


    大路開岔,道中一顆大樹上麵掛了一塊木牌,上麵寫著:“左路有鬼怪盤踞,請走右道。”


    樓近辰撥動馬頭,轉向了左邊的路。


    左邊的路可以看出來曾經是一條寬闊大路,但因為走的人少了,這路便荒廢了,長滿了雜草,未知的藤蔓侵蝕路麵。


    正是黃昏,太陽照在臉上,有些刺眼,而且天氣轉涼的深秋,晚風微涼。


    當樓近辰來到一個峽穀前時,立即停了下來,他開始打量起那個峽穀來。


    “看前方黑洞洞,烏雲蓋頂,荒涼裏卻有燈光閃耀,這定是一處鬼市,我們進去瞧瞧。”樓近辰說道。


    所謂鬼市,裏麵的鬼怪少不了,雜夾著的修士也是一些邪修。


    但是有時候鬼市裏也會有一些好東西,樓近辰曾經認識的七當家氏依雲說過,她的如意發簪就是在鬼市裏買的,所以他看到這樣的鬼市,便想進去看看。


    這個鬼市是一個峽穀,處於道路左邊,並沒有擋住正路,但也是因為有這樣一個鬼市的出現,所以這一條路才荒廢了的。


    樓近辰沒有下馬,小刺蝟也來了精神,不知從何時起,她也喜歡上了這種探索未知的樂趣。


    他來到峽穀的口,那石壁上麵竟是有幾個紅漆大字。


    “石峽村!”


    這裏曾經是一個村子。


    馬蹄踩在石頭地麵上,發出‘咯咯’的聲音,原本安靜的‘鬼市’之中,像是被驚動了一樣。


    樓近辰舉目四望。


    這峽穀原本果然是一個村子,因為峽穀的兩邊都開出一個個門戶,峽穀的峭壁上開出了一條條的小石路,蜿蜒的通到峽穀崖壁上的每一戶家中。


    而在那些門戶裏,有些黑漆漆的坐著一些人,有些則是點了燈,還有些站著一個個‘陰魂’,另又有一些是‘紙人’站在那裏,似乎等著顧客上門。


    在峽穀的中間,則是有數堆火焰,不過相對於這一條長長的峽穀來說,火焰顯然無法將黑暗驅散。


    在峽穀的下方,那一排的石洞前的地上,擺著一個個的攤子,那些攤子上麵都擺著各種各樣的奇怪物件。


    樓近辰從馬上翻身落下,小刺蝟順勢爬到他肩膀上。


    他來到第一個攤位上,蹲下。


    先是看了一眼攤主,這是一個戴著一頂黑色小帽的老人,瘦的不成樣子,樓近辰看過去時,他正好抬眼看樓近辰,一雙眼睛透著綠光。


    樓近辰按奈心中一股與之‘對視’的衝動,低頭開始看那擺著的東西,那是一塊石頭,他伸手拿起來,入手清涼,一摸就知道是很堅硬的那種,問道:“這是什麽石頭?”


    “陰冥石。”戴黑帽的老人說道。


    “陰冥石是什麽?”樓近辰對於這些材料是完全不懂。


    老人泛著綠光的眼睛瞟了樓近辰一眼,沒有回答,顯然不屑於回答。


    樓近辰沒有追著問,又看了其中一塊玉,想伸手拿起來,老人卻是從衣服下拿出一根黑色的木棍點在玉上,說道:“看不懂,就不要拿。”


    “得,您老這些東西金貴,我就不碰,隻看著。”樓近辰說道。


    他看著這獸皮上擺著的一件件物品,沒有一件是自己能夠看明白的,便起身,繼續往下一人那裏看去。


    這一攤位上擺著的東西,樓近辰倒是能夠看明白,都是一些木頭,上麵都纏繞著一層層的陰氣,其中還有些雕刻成了人形。


    “年輕人,要不要買一個槐木像啊?”賣主是一個老太婆,缺了一顆門牙,說話有些漏風。


    “槐木像有什麽說道嗎?”樓近辰問道。


    “這槐木裏封著一隻樹魅呢。”缺門牙的老太婆說道。


    “那有什麽用?”樓近辰問道。


    “樹魅可煉成勾魂小鬼,可煉成替身,可役之為信使,可祭養為‘靈’,用處可多了。”老太太笑著說道。


    樓近辰對這些知識點有了興趣,但是他自己不會煉製。


    他又看了看,沒有什麽感興趣的,於是轉身換一家。


    這一家的攤位上麵擺著各種書,書是銅書泊、和銀書泊紙,有些幾張相疊,有些已經殘缺。


    他想拿起來看,那個攤主卻說道:“我這東西不可翻閱,若要翻閱,需得先給翻書錢。”


    這規矩,樓近辰還是第一次遇上,但是一想,對方可能是怕人看了一眼就記下內容,但是呢,如果給錢看了,卻發現這書裏麵都寫著無用的東西,那就是被坑錢了。


    不過,他還是問道:“你這裏收什麽錢?”


    “我隻收香火錢。”


    樓近辰再一次的打量對方,對方卻突然捂著臉,急促的說道:“你的眼睛,不要這樣看我。”


    樓近辰剛剛那一眼,便已經看清對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稻草人,而對方身上的法術似乎也被他這不經意間探究的眼神給破了,整個人都變的破爛了起來。


    它的一對眼珠子,泛著詭異的黑,樓近辰發現那一對眼睛,似乎來自於無眼城中。


    這稻草人顯露出真身之後,立即退入了那黑暗的洞屋之中。


    旁邊的那一個正捧著書看的人猛的驚醒,這是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一臉驚駭的樣子,放下手中的銅紙書,起身便走。


    樓近辰搖了搖頭,便蹲下身看那些銅紙書,現在攤主躲起來了,便可以隨便看了。


    就在這時,樓近辰的耳中聽到了劍鳴。


    回頭,隻見自己的那匹馬居然被一團黑氣裹著朝一個洞穴而去。


    那劍鳴聲便是受陰氣所激,而散發出的輕鳴。


    劍鳴聲一起,那一團裹纏著樓近辰黑馬的黑氣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劇烈了。


    “竟還有人當著主人的麵偷東西的嗎?”樓近辰站起來,冷笑著說道。


    樓近辰走過去,身後那稻草人趕緊的收自己的攤子。


    意馬被黑氣裹著,像是被無數的小鬼抬了起來,朝著洞中而去。


    樓近辰隻是站在洞門口,沒有立即進去,耳中聽到一個聲音說道:“你想要回行李的話,奉上百枚香火錢即可。”


    “我自己的東西,還要自己花錢買嗎?”樓近辰冷聲問道。


    “這已經不是你的東西了。”那洞中聲音說道。


    樓近辰冷笑一聲,突然,他感覺到洞裏有東西,似乎想要吃了自己的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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