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啟十二年,常年風調雨順的江南,突發水患,江堤潰決,大水衝沒了沿江大片的農田,更摧毀了無數百姓的家園。


    皇帝下令,廣開糧倉,並令梁王和蜀王親自南下賑災,修築江堤。


    十二歲的太子在朝堂之上,請求同行:“皇祖父,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孫兒出生在這皇城,不曾見民間疾苦,談何治國安邦平天下?孫兒願隨父親同往。”


    身子不複從前的帝王躊躇了,親身經曆過,方知何為洪水猛獸,瞬間就可將數以萬計的百姓和牲口吞沒。煦兒是太子,以身犯險,太過冒險。


    衛景辰卻對兒子的話深以為然,見父皇猶豫不決,開口道:“父皇寬心,有兒臣在,定可護太子平安歸來。”


    父子二人齊上陣,帝王終於點了頭,感慨道:“太子心係百姓,實乃我朝臣民之福。”


    太子的書房中,許相提議同行,卻被太子勸下:“孤與父王都去了江南,皇祖父定有批不完的奏章,還請太傅為祖父分憂!”


    年逾不惑的許晏清早已是帝王身邊最得力的臣子,身兼丞相、太傅數職,每日除了處理朝政,還要進宮為太子授課,無一日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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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晏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殿下保重,凡事盡力,莫要強求!”


    靜姝聞訊,卻不似他們這般灑脫,一邊收拾著行囊,一邊責備道:“小小年紀,非學朝臣們那副老成的模樣。治理洪水之事,連他們都避之不及,你倒好,非要去湊這熱鬧。”


    “孩兒遠不及母妃,母妃當年為救舅舅,孤身一人藏身軍營,遠赴邊疆沙場。孩兒堂堂男兒,卻不曾出過遠門!”太子跟在靜姝身後,覥著臉溜須拍馬。


    靜姝回身,刮著他的鼻子道:“少給我戴高帽,出門護好自己,凡事不及性命重要!”


    自打六年前落水之後,靜姝愈發覺得對不起兒子,人家的娃娃還在地裏和著泥巴,禍害家宅,煦兒卻隻能老氣橫秋地學著處理政事。


    於是每日私下裏,靜姝把自己孩子氣的一麵發揮得淋漓盡致,試圖喚醒兒子的幼兒天性。誰知在煦兒心中,貪玩的性子並未萌發,反倒和父王一般,寵溺起童心未泯的母親。


    就連溯兒也時常抱怨:“人家的兄長都是寵著妹妹,哥哥得了空,隻顧著哄母妃。”


    眼下,太子深知母親掛心自己安危,更是嘴上抹了蜜,小心地哄著:“母親此言與太傅如出一轍,兒子自會惜命!”


    靜姝怔了一瞬,許晏清似是為了避嫌,許久未曾在自己麵前出現。


    太子計謀得逞,耳邊終得寧靜,坐上榻來,剝起了栗子。


    靜姝瞥見他悠閑的神情,啐了一口,衛家除了那衛景翰,個個是人精。


    這晚,衛景辰早早回了東宮,見煦兒和溯兒還賴在自己房中,下了逐客令:“煦兒,明早便要出發,今晚早些歇下。”


    太子已略知人事,一本正經地揶揄道:“兒子告退,父王與母妃也早些安置。”


    衛景辰麵皮漸厚,充耳不聞,靜姝正忙著為他們父子趕製羅襪,抬頭斜睨了兒子一眼,麵頰在燭光下微微泛紅。


    溯兒卻坐在榻上,怡然自得地搖晃著兩條纖細的小腿,吃著錦瑟姑姑做的飴糖。


    衛景辰輕咳一聲:“溯兒,我有話與你母妃說,你且回屋吧!”


    “哼,父王與母妃夜夜宿在一起,怎就有說不完的話!”溯兒雖口中埋怨著,卻跳下榻去,拍了拍手上的糖屑,揚長而去。


    聽見靜姝笑出聲來,衛景辰長歎一聲:“幸好當初隻生了這兩個,難糊弄得很!”


    說罷,湊到靜姝耳邊低聲細語:“這一去,不知何時能歸,靜姝可會想我?”


    靜姝不喜他這生離死別的語氣,嘟囔道:“也就數月的時間,郎君非要說得這般傷感!”


    衛景辰訕訕一笑,捧起她如玉瑩潤的臉龐,凝視著她的鬢角眉梢:“認識靜姝這些年,未見一根白發,一絲皺紋,一如初見!”


    歲月似乎格外眷顧美人,隻為她添了許多嬌媚,讓自己愈發癡迷。


    靜姝笑道:“哪裏就到生出白發的年紀了?”抬眼瞧見衛景辰的鬢角竟有一絲紮眼的銀白。


    “煦兒慢慢大了,郎君日後莫要這般操勞。”想著他日日披星戴月,靜姝很是心疼。


    衛景辰從她手中取下針線:“王妃所言極是,今夜王妃陪本王鬆乏下身子,好生休息。”


    欲色如星火燎原,從那雙深邃的鳳眼中燃起。


    靜姝垂眸,不敢直視,嘀咕道:“就差幾針就好了,郎君等我片刻。”


    “王妃不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衛景辰想到一別數月,焦躁不已,反複摩挲著她耳後細膩如脂的肌膚。


    靜姝微微戰栗,淺笑應允,嗅著他頸間幹冽的鬆香,軟糯地撒嬌:“郎君,先熄了油燈!”


    衛景辰麵上卻帶了幾分無賴神色:“亮著吧,今夜不想摸黑!”


    靜姝羞赧,想著分別在即,硬著頭皮默許了。沉沉睡去前,腦袋中依稀閃過個念頭,這人一點不吃虧,將半年的歡事一夜討了回來。


    見她闔上了眼睛,呼吸漸漸平緩,衛景辰小心抽出胳膊,悄然下榻,拾起地上纏纏綿綿的衣物,省得她明早麵薄,在下人麵前紅了臉。


    屋外,劉成微微佝僂著背,待屋內雲銷雨霽,終於候到梁王開了門:“隨本王去隔間!”


    換了間屋子,梁王沉聲開口,嗓音卻有幾分喑啞:“劉成,本王明日南下,你務必護好王妃,待本王回京,自會送你出宮頤養天年,宅院和子孫都已妥當。”


    劉成顫著聲道:“殿下仁厚,老奴便是粉身碎骨,也無半句怨言。”


    翌日天光微亮,靜姝扶著腰起了身,親自為梁王穿衣係帶。


    平日裏,衛景辰從不舍得讓她動手,今日破天荒地站在床榻旁,抬起雙臂,任她從腋下來回穿梭。


    末了,有些眼熱地看著她為自己係了繁複的如意結,在她額上印下深深一吻:“待我回來,給靜姝帶些江南的物什。”


    靜姝摟上他的腰身,在他懷中呢喃:“郎君趕在立冬前回來可好?入了冬,天就寒了,我一人在塌上睡不踏實。”


    “我已交待衛八那小子今日把他媳婦送進宮來,有玲瓏陪著,你安心些!”衛景辰牽著她的手出了東宮。


    靜姝知衛八要隨他南下,輕笑著說:“好!郎君思慮周全。”


    耀眼的陽光下,靜姝目送他們父子上馬離宮,父子二人頗有默契地回身衝她揮手,靜姝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自己年紀尚輕,莫不是犯上了心悸之症。


    這一日,靜姝心中都是惴惴不安,就連玲瓏入宮與錦瑟打鬧說笑,靜姝也沒了往日看熱鬧的興致。


    劉成見屋中沒了外人,進屋說道:“主子,老奴有一事要稟!”


    靜姝勉強打起精神:“你且說來!”


    “老奴前些日子聽茶水司的舊友無意間提及,當年太子殿下落水時,益王身邊的小李子和如今長慶宮的總管內監李仁是兄弟,二人進宮之初,因觸怒貴人,險些喪命,後得明泰郡主出言求情,方留下性命。”


    劉成低頭說道:“老奴思前想後,總覺得其中透著古怪,特來稟報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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