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動蕩,葉家小女兒的洗三禮,明泰郡主辦得異常低調,隻請了幾位相熟的王妃和葉靜姝前往觀禮。


    天蒙蒙亮,許晏清如往常一般準備出門,看著對鏡梳妝的靜姝道:“今日這妝容未免素淨了些。”


    靜姝想了想,與錦瑟說道:“換那套彩珠點翠的赤金頭麵來。”


    回首卻見許晏清從花園中采了朵開得正嬌豔的紅芍藥,仔細地簪在她的發間:“如此便好!”


    靜姝怔怔地端詳著鏡中人,驀然想起去歲,衛景辰在她耳邊輕語:“照花前後鏡,花麵交相映。”


    片刻後才看向許晏清:“世子這花挑得甚好。”


    許晏清打量了一番身著柳黃色襦裙的靜姝,點頭道:“挑得確是極好。”


    玲瓏、錦瑟在一旁憋著笑,世子爺性情冷淡,唯待主子時溫言軟語,然而出言玩笑卻是頭次。


    詫異中帶了幾分羞赧,靜姝有些不明,往日恪守距離的許晏清為何轉了性子。當著下人的麵隻好催促道:“世子莫要讓國公爺在門外久候。”


    許晏清見她香腮漸紅,笑著說道:“下了朝,我便去侯府尋你。”


    說完轉身出了門,院中的朱進卻看到主子唇邊帶著一抹苦澀,不明所以。


    國公夫人趙氏本有意隨靜姝一道前往,奈何明泰郡主隻邀了兒媳一人,千叮嚀萬囑咐地嘮叨著:“好孩子,進進出出的,務必小心點。”


    靜姝微微福禮:“母親放心,兒媳省得的。”


    趙氏回了院子,嘀咕道:“今早這右眼皮就跳個不停,還是先去佛堂上柱香為好。”


    定遠侯府門外,明泰郡主的奶嬤嬤劉氏已在候著,見了國公府的馬車,匆忙迎到車前:“世子夫人總算來了,郡主一早就念叨著,夫人身子重了,一舉一動皆要留意。”


    靜姝笑道:“勞嬤嬤出門迎接,今日出門時在婆母那耽誤了會,其他的賓客可是已經到了?”


    劉嬤嬤笑得和善:“夫人客氣了,若不是郡主還吹不得風,也要出門相迎的。王妃們已經到了,在主屋中說著話!”


    靜姝搭著錦瑟的手緩緩地走著,行至主屋門外,聽了一耳。


    “那崔氏倒是個烈性子,飲了鴆酒後一把火燒了主院,連個屍身也不曾留下。之前怕犯了忌諱,如今時過境遷,才敢和自家姐妹們說道說道。”


    “嘖嘖,平時咱們妯娌中,就她待人最熱絡,沒想到竟是這般結局。”


    劉嬤嬤皺了皺眉,朗聲報著:“世子夫人到!”


    幾位王妃們立即噤聲,據說崔氏生前特意求得太皇太後的恩典,見了葉氏這位表妹,想來兩人交情匪淺。


    靜姝小心地跨過門檻,進屋與諸位王妃行了禮。


    葉氏雖隻是三品誥命,如今仗著葉許兩家的從龍之功,卻是這京城一等一的尊貴命婦。


    恭王妃起了身,笑臉上前扶了一把:“許久不見,世子夫人這肚子竟然這般大了。”


    其他王妃見狀,眼神交匯間紛紛起身,莊王妃也不甘示弱地示好道:“要我看,滿京城的誥命沒有比夫人更福澤深厚了,入了國公府便有了身孕。”


    眾人不禁想起往日關於葉氏無子無福的流言,暗歎這莊王妃與她家王爺一般無腦。


    劉嬤嬤笑著岔開了話題:“諸位主子,離洗三禮的吉時還有一柱香的時間,郡主在園中備了些點心,恭請各位主子移步水榭。”


    聽聞點心,靜姝頓時來了興致,本就不願與天家這些女人虛與委蛇,心馳神往地隨眾人出了屋。


    纏滿紫藤枝葉、墜滿紫藤果的水榭中,王妃們聊起了眼下最時興的頭麵式樣。


    靜姝正對著麵前的一盤名為巨勝奴的蜂蜜小麻花和一盤碧綠晶瑩的綠豆糕,做著最後的掙紮。聞這香氣,今日澆的是棗花蜜,想來就可口得很。


    劉嬤嬤親自端來一碗桂花紫沙糖血燕,垂著眼眸道:“世子夫人不妨用碗血燕,滋補一些。”


    靜姝的眼睛眯了起來,不食甜點,用碗血燕總是可以的。


    樂滋滋地勺上一口,竟甜得有些發膩,靜姝皺起了眉頭,許晏清若知她飲了這麽甜的湯水,定會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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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嬤嬤緊張地問道:“夫人不喜歡?”


    靜姝搖頭:“甜了些,用多了怕添上幾斤肥肉。”


    本是托詞,劉嬤嬤卻又捧起碗道:“聽聞夫人孕後喜甜,難得用一次,不打緊的。”


    靜姝不悅,不過是郡主身邊的奴才,哪來的底氣對自己指手畫腳。


    錦瑟接過血燕,打著圓場:“嬤嬤有所不知,世子爺對夫人的膳食盯得緊,可不好隨意多吃。”


    劉嬤嬤呆愣了一會,也隻好遺憾地說道:“夫人莫怪,奴婢隻是瞧著這上好的禦賜血燕,有些可惜了。”


    靜姝近日心情不佳,聞言更不悅了,奴大欺主,難不成因心疼這點燕窩,還要硬逼著自己用完。


    這一動怒,竟覺得胃中一陣翻騰,絞痛起來。


    靜姝大駭,這老婆子一反常態地勸自己食用燕窩,莫不是受了誰人指使。


    來不及思考,靜姝本能地取了案上的銀箸探向喉嚨,催吐起來。


    許晏清下了朝,隨著嶽父和舅兄一道奔侯府而來,進院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驚心不已,三步並兩步地走到靜姝身邊,急切地問道:“怎的?出了何事?”


    靜姝已嘔到隻吐酸水,才略微放心地回頭說道:“怕是這婆子在血燕中下了藥。”


    一同進院的葉家父子隨即變了臉色,葉震鴻將案上銀箸探進那血燕,銀箸竟變了黑色,怒得摔了銀箸。


    情急之下,葉靜川拔出佩刀,瞬間架上劉嬤嬤的脖頸,怒斥:“你下了何藥?”


    劉嬤嬤麵頰顫得厲害:“侯爺,老奴隻是讓廚下給世子夫人備下滋補的燕窩,並不知下藥之事。老奴與夫人無仇無怨,怎會施以毒手?”


    葉靜川見靜姝麵色煞白,眼角皆是淚水,也沒了耐性,將刀往前送了送,溫熱的鮮血順著劉嬤嬤的脖頸流了下來:“再不交待,便在此處要了你的命。”


    本在一旁看熱鬧的女眷們驚聲尖叫起來,劉嬤嬤這才發覺自己的脖子在流血,渾身哆嗦起來:“侯爺饒命,老奴放了鶴……鶴頂紅。”


    許晏清和葉家父子登時急紅了雙眼,鶴頂紅無藥可解。


    許晏清仍望向那抖如篩糠的婆子,問道:“你可有解藥。”


    劉嬤嬤見他雙目赤紅,險些咬到了舌頭:“沒……沒有。”


    趴在許晏清懷中的靜姝,此刻頭腦卻異常清醒,鶴頂紅即砒霜,二巰基丙醇是砒霜的解藥,可眼下斷無此物。但《盧醫醫術》中有記載,“用冷水調石青,有奇效”。


    此刻隻能硬著頭皮嚐試此方,靜姝抬起頭來,看向父親:“府中可有石青?”心中卻不抱希望,此物在國公府隨處可尋,可是定遠侯府中卻無人好丹青,怎會有此作畫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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