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小心地替主子帶好赤金流蘇耳環,靜姝看了看鏡中那個花容清豔的佳人,淡然而笑,謠言已起,唯有坦然麵對。


    靜姝飲了口桃膠百合甜湯,問道:“錦瑟過得可還順心?”


    錦瑟一愣,未想到主子眼下還有心情過問自己的事,躊躇著開了口:“小姐,奴婢在趙家左右無事,想回小姐身邊伺候。”


    靜姝隻問道:“你可想清楚了?”


    錦瑟點頭:“即便不為謠言之事,奴婢原本也打算入府求小姐恩典。”


    靜姝見她滿臉倦意,全不似舊時那般神采奕奕,微抿雙唇,與玲瓏說道:“明日喚趙掌櫃到衛府說話。”又與錦瑟說道:“你回去收拾一番便可去衛府尋我。”


    錦瑟欣喜,給靜姝磕了頭,就退了出去。


    午後,未等來衛景辰,倒是葉靜川先回了府。


    葉靜川進屋便問道:“你可聽說了?”


    靜姝放下手中的醫書:“哥哥,我已聽錦瑟說了。我夫君人呢?”


    葉靜川見她依舊有心思看書,也定了心:“聖上留他在宮裏說話,想來他還未聽到那些謠傳。父親已派人去坊間暗中查訪,你如今可有對策?”


    靜姝讓玲瓏給兄長上了茶:“我有了些主意,可也不急於一時,這謠言總歸要發酵些時日。”


    葉靜川問道:“知曉胭脂鋪的人除了侯府的人,還有誰?”


    靜姝搖頭:“我從未刻意隱瞞過,所以有心之人皆可得知。”


    葉靜川如今憂心的是衛景辰的反應,但凡是個男子,很難做到無動於衷。


    靜姝見他欲言又止,反過來勸道:“哥哥自去忙吧,這種事不值得掛心!”


    葉靜川好笑,摸摸她的頭說道:“若有需要,記得來找我!”


    承明殿中,永慶帝問道:“衛卿此番進京,可是途經雍州?”


    衛景辰回道:“回陛下,臣帶著家眷本該繞道豫州,可家妹聽聞京城繁華,一路跟隨而來。臣想著她自幼未吃過苦頭,性子張揚,實該磨練一番。”


    永慶帝不知衛司遠打的是何主意,竟將膝下一子一女皆送入京城,莫非真打算安分守己地做好一州刺史。


    永慶帝微微頷首:“如今雍州百姓苦難深重,隻怕秋日前,朝廷都撥不出糧食救濟。天災人禍,接踵而至,百姓受難,朕亦痛心。”


    衛景辰拱手說道:“今歲蒼天護佑,風調雨順,想來撐過秋日,大晉百姓便可安居樂業。”


    永慶帝道:“但願如此。”


    衛景辰出了宮門,便聽衛平回稟了謠言之事,沉吟不語。


    衛平見他額上青筋隱隱顯露,便知主子怒極。


    衛景辰半晌問道:“夫人可知曉了此事?”


    衛平回道:“胭脂鋪的人去過侯府,夫人應是知道的!”


    衛景辰變了臉色,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匆匆忙忙趕回定遠侯府時,衛景辰見靜姝正坐在院中悠閑地喂著小鹿,嫻靜自得,輕笑一聲,走了過去。


    靜姝聽見動靜,站起身來。衛景辰將她摟入懷中:“靜姝今日可曾動怒?”


    靜姝點頭:“起初險些被氣暈,恨不得舌戰群雄,後來想想,若你我皆不在意,這謠言也就失了意義。郎君可介懷?”


    衛景辰輕撫她的脖頸:“我不介懷造謠之言,卻在意造謠之人,此人中傷夫人,可恨至極。”


    靜姝說道:“郎君與父兄自會查訪,這般我更無須憂愁。回京後我也無事,打算開間醫館,專為女子看病,分文不取,郎君意下如何?”


    衛景辰吻著她的發頂:“但憑靜姝喜好。所需財物,隻管問衛平去取。靜姝這番打算,可是與這謠言有關?”


    靜姝搖頭:“這些年我手中攢了些錢財,若是不夠,再向郎君伸手。原本就有開醫館的籌劃,如今這謠言倒是推了我一把。至於能否如預期一般,還要等些時日,方可見分曉。”


    衛景辰見她笑得狡黠,知她慣有主意,不再多問,與她一道去書房向定遠侯辭行。


    定遠侯見他們神色如常,也寬了心:“早些回去安頓,往後得空了便回來一聚。”


    想著日後多的是相見的機會,加之謠言之事多少分了些心神,靜姝並未過分感傷。


    京城衛府中,衛念汐終於盼回了兄嫂:“悶壞我了,終於有人能說說話了。”


    靜姝笑道:“京城貴女的日子本就這般無趣,哪裏都能像你在瀘州那般,縱馬遊街,肆意玩樂。若是住不慣,明兒就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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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念汐眨巴著眼睛:“嫂嫂,我就隨口抱怨,好不容易來了,怎能輕易回去。”


    靜姝說道:“我打算開個醫館,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衛念汐聽著新鮮:“但聽嫂嫂安排!”


    這鎮南侯府占地不大,七進的宅院而已,園中無甚景致,房中也無甚擺設,很是樸實無華。


    衛景辰見靜姝且行且看,不由說道:“宅子簡陋了些,我也不曾打理,以後還要勞煩夫人。”


    靜姝忍著笑:“郎君客氣了,本是我份內之事。”


    兩人說笑著進了主屋,屋內皆是靜姝的陪嫁物件,大到黃花梨鏤花拔步床,小到銅雕香爐,比起其他屋子,看著格外稱心。


    靜姝吩咐玲瓏取來一副紫檀架花鳥雙麵繡的屏風:“總算有間合我心意的屋子了。”


    衛景辰邊淨手邊道:“夫人滿意便好,隻是這床的樣式倒是罕見。”


    京城眼下時興寬榻,靜姝卻更喜拔步床:“原因有二,一是聚氣,二是私密。”


    衛景辰略一思考:“甚好。”


    在外奔波月餘,床榻之間難以盡興,這夜衛景辰在這拔步床間倒是恣意妄為了一番,靜姝已無暇顧及次日早起,籌備醫館的計劃。


    忙忙碌碌了數日,期間周氏也趕來出謀劃策,靜姝的醫館終於在城西一處三教九流匯聚的角落裏,悄無聲息地開了張。


    整個上午,錦瑟和玲瓏都頗為期待地往街上探頭探腦:“主子,人家開鋪子都是敲鑼打鼓,咱們這般冷清,連個匾額都沒有,會有人上門嗎?”


    靜姝笑道:“咱們開的是懸壺濟世的醫館,且不收分文,若是擂鼓震天,旁人反倒懷疑我們別有用心。”


    正午前,終於有人上了門,滿臉橫肉的中年婦人,一臉凶相地衝進了鋪子,大聲問道:“聽說這處看病不收診金,可是真的?”


    玲瓏咋舌,暗想,這位大娘哪裏是來看病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仇家上了門。


    錦瑟在鋪子裏習慣了,從容地回道:“這位娘子,咱這鋪子專為女子看病抓藥,且分文不取。”


    花大娘本是屠夫娘子,近日家中那嗜賭成性的兒子偷了她的錢財,輸了個幹淨,氣得花大娘渾身生皰,疼痛難忍,偏偏又無錢看病。聽這鋪子的原主買肉時說起,旁邊路口開了間醫館,又不收酬金,也顧不上真假,風風火火地奔了過來。


    靜姝在裏間聽見她們說話,放下醫書,走了出來。


    那花大娘自認在街市上閱人無數,可麵前這容貌明媚嬌豔,笑容溫婉可親的女子,還是讓她看傻了眼,一時竟忘了自己背上那灼熱刺痛之感。


    靜姝開了口:“這位娘子若是看病,不妨坐下細說。”


    花大娘不由放輕了嗓門,不舍得大聲嚇壞了眼前如花似玉的美人:“這麽好看的姑娘是郎中?”


    靜姝笑道:“大娘試試便知!”


    花大娘見她衣飾素淨,卻是不曾見過的織錦緞子,再看她通身氣派,想來也不似騙人的模樣,況且自己也無錢無色可騙,便心一橫坐到了屏風後,解起了衣帶,脫起了衣裙。


    麻利又豪邁的動作,便是靜姝也唬了一跳,直到那累累如珠的一串黃白色小泡暴露在眼前之時,竟是纏腰火丹,在古代連成一圈可取人性命的纏腰蛇瘡。


    靜姝仔細看了看皰疹的位置和顏色,問道:“大娘幼時可是得過水痘?”


    花大娘想了想,一拍大腿:“可不是,臉上現在還留了兩個坑。”


    靜姝點頭,又問道:“大娘願想好得快些,紮上一針,回去再喝上一個療程的湯藥便好。”


    花大娘連連稱好:“不瞞姑娘,這病痛的厲害,發作的時候如被火燒,隻要能快點治好,莫說是一針,便是一百針,我也願意。”


    靜姝用取來藥箱,用毫針掃至陽穴。不多時,花大娘叫道:“奇了,不痛了!”


    靜姝取了針,又開了除濕胃苓湯,囑咐道:“大娘莫再動怒,否則性命堪憂。”


    那花大娘拎著一串藥包出了鋪子,這才後知後覺地感慨,自己竟真的未出一錢。


    出了鋪子,便上街坊四鄰串門去了,要知道這周圍的女人們平日有些隱疾,既無錢也無法看病,畢竟如何當著外男的麵寬衣解帶,即便那是郎中。


    這日下午,靜姝的無名醫館前排起了長隊。若不是玲瓏催著主子飲茶,靜姝怕是連喝水的工夫也沒有。


    黃昏時,衛景辰來接她時,靜姝已是口幹舌燥,吩咐錦瑟向排隊中的女人們發了木牌,說是憑木牌明日可不用重新排隊。眾人聞言,滿口道謝地離開了。


    見此情形,衛景辰也放了心,知道夫人可以應付。


    夜晚躺上那拔步床,靜姝舒服得直哼哼:“終於可以睡下了,今日才忙活了半日,我就已經快虛脫了。”


    衛景辰一邊心疼地替她揉著腰,一邊幽幽地說道:“夫人莫不是打算以後日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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