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棗兒醒的時候,已經身在f市的公寓裏。


    入目是被漆成了黑色的天花板,帶著星星點點的晶石般閃耀的微光,趙棗兒坐起來,抱著灰藍色的被子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莊祁的臥室。


    這層樓隻有她和莊祁兩戶,兩套房子的裝修風格截然不同,趙棗兒摸了摸被子,呼喚了一聲莊祁,等了幾秒,莊祁的腳步聲近了,緊接著門被推開。


    “醒了?”莊祁穿著白藍條紋的襯衫,袖子挽了上去,手上沾著水,長長的頭發剪成了利落的短發,比他之前還要短些,顯得年輕了幾歲,像剛畢業的大學生,明朗又有精神。


    趙棗兒盯著莊祁露出的胳膊看,白皙的手臂上沒有一道鱗片,視線順著流暢的肌肉線條滑進袖子裏,陰影遮住了裏麵的光景。


    “餓不餓?”莊祁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趙棗兒搖搖頭。莊祁的眼睛,左右兩隻都是黑白分明的,仔細看,能發現其中一隻的顏色比另一隻淺,趙棗兒沉吟了一秒,“美瞳?”


    莊祁點頭。


    “你自己戴進去的?”


    莊祁再點頭,不明白趙棗兒為什麽吃驚,可能是剛睡醒的緣故,趙棗兒心裏的想法全都表現在了臉上。


    趙棗兒覺得戴隱形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她近視兩百度,因為不習慣框架眼鏡,嚐試過戴隱形眼鏡,但不論怎麽努力,每次都很費勁,戴進去要半小時,取出來也要半小時,所以她很佩服舒碧雲這類每次戴隻要一眨眼功夫的人。想到碧雲,那天直到現在都沒有聯係,不知道那妮子會不會擔心她......


    看著趙棗兒眼神飄忽,就知道她的思緒又擴散到各個地方去了,莊祁伸手毫不客氣地揉了揉她的頭頂,“回神了。”


    “哦。”趙棗兒確實還沒睡醒,有一種睡了很久的懶倦感,身體沉沉的,隻想再一頭倒下去,繼續一場長長的夢。但她不能再睡了,彎月村的事突兀地從她腦海裏冒了出來,趙棗兒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顧不上刷牙洗臉,抓住莊祁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問題一個疊著一個從她嘴裏不停冒出來:


    “你的鱗片呢?眼睛還是紅的?那鱗片怎麽收起來的?不會是跟頭發一起剪了吧?”趙棗兒好像有了畫麵感,露出“很痛”的表情,“邪靈邪靈,辜家!啊——現在都是什麽情況了?”


    趙棗兒的問題太多,莊祁示意她先起床,他再慢慢說給她聽。


    趙棗兒配合地掀開被子,發現身上的衣服換過了,換成了一套粉色的睡衣,衣裳單薄,莊祁替她把拖鞋擺正,有拿來一件針織外套給她披上。扭頭時看到趙棗兒對著睡衣發蒙,莊祁解釋道,“小晗來了,她替你換的衣服。”


    趙棗兒麵上一紅,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絕對沒有多想。


    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但莊祁笑了笑,沒有說別的。


    “我睡了多久?”


    “兩天。”


    趙棗兒一怔,想要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才想起來手機在被邪靈拽進東海的時候丟到海裏了。


    莊祁看著她,趙棗兒低著頭,眼裏的慌張沒有藏好。她睡得太多了,這不正常。


    “別擔心。”莊祁道。


    趙棗兒緩緩抬起頭,“我——是要死......”


    “不是。”莊祁目光堅定,定定地看著趙棗兒,隻看到趙棗兒心裏去。


    趙棗兒突然就不慌了,收起手機,放鬆了心情,“知道了。”


    跟著莊祁走出臥室,趙棗兒站在客廳裏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廚房裏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趙棗兒嗅了嗅,“你在做飯?”


    “嗯,但味道比不上你做的。”莊祁牽著她一路走進廚房。趙棗兒被誇得心花怒放,看了看廚房裏的食材,就想大展身手。


    莊祁攔住她,“去洗漱吧,這裏我來。”


    趙棗兒順從地去洗漱,通過鏡子,看到自己臉色極差,頓時不知道莊祁是怎麽對著這樣一張臉還能柔情似水的。認真地撲抹水乳,趙棗兒想要稍微畫個淡妝,但是莊祁的公寓裏沒有化妝品,隻好放棄。探頭看了一眼在廚房裏忙碌的莊祁,趙棗兒縮回浴室,輕輕關上門,走向窗戶。


    --臥室裏是一片漆黑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客廳也是,一點光都透不進來,自然也看不到外麵的景致。這點很奇怪,手頭也沒有手機,趙棗兒覺得不安,便想要偷偷看一眼。


    --看一眼她好奇的,世界是不是變了模樣。她知道莊祁很多時候不想讓她擔心,但她並不認同這種“什麽都不告訴她”的方式。


    窗戶被鎖上了,趙棗兒留意到窗框上都有一層薄薄的灰,而窗鎖上很幹淨。浴室的窗戶向來是不開的,明顯是有人在不久前確認了窗戶的狀態。


    往下轉動鎖柄,解開鎖,一用力,窗戶卻打不開。趙棗兒反複試了好幾次,用上了吃奶的勁,然而窗戶像被卡死了一樣,無論如何都打不開。推、拉、拽,盡數失敗後趙棗兒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出浴室。


    “莊祁,我想回隔壁拿東西。”


    “要拿什麽,我去。”莊祁停下手裏的動作,洗幹淨手走出來。


    “梳妝台上的隔離和粉底,還有葫蘆球,emmm……”看著莊祁露出疑惑的表情,趙棗兒又道:“有一個黑色的手提箱子,那是化妝箱,你把那個幫我拿過來吧。”


    “怎麽突然想化妝了?”


    “被自己醜到了。”


    “不醜。”莊祁一本正經,義正言辭。


    “好啦好啦,你快去。”趙棗兒拉著莊祁的手臂把他往外推,沒走兩步,莊祁反手摟著趙棗兒把人帶到客廳,摁在沙發上,“我去就行。”


    說完莊祁轉身就走,隻聽見門被打開,又被關上。


    趙棗兒跳下沙發,快步走向落地窗,一把抓住厚厚的窗簾,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的觸感讓趙棗兒的心沉了下去。


    扭頭看了眼玄關,門關得嚴嚴實實,趙棗兒衝到門口,但門居然從外頭反鎖住了。趙棗兒不敢置信,又奔回臥室,所有的窗簾都封住了窗子。趙棗兒搬來凳子放到牆角,踩在凳子上,拉扯空調的排水管。


    然而那個洞對於趙棗兒而言還是太高了,趙棗兒就近取材,把一疊書放到了凳子上,攀著牆顫顫巍巍地站了上去。


    趙棗兒扒住牆壁,瞪大了眼睛往拳頭大小的洞裏看去。從洞裏確實可以看見外麵,但隻能看見走廊的頂壁。


    “你在做什麽。”莊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趙棗兒一驚,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秒鍾的功夫,莊祁就衝到了角落裏,牢牢地接住了趙棗兒。他一手圈住趙棗兒,把人兜在懷裏,另一隻手裏穩穩地提著趙棗兒的黑色化妝箱。


    大腦還沒有轉明白,身體先有了反應,趙棗兒一把推開了莊祁,轉身要跑,腳下一絆,跌倒在地。


    “棗兒。”莊祁語氣焦灼,在趙棗兒聽來卻像魔鬼。莊祁伸手去拉她,趙棗兒像發了狂一樣拍開他的手。


    趙棗兒心裏的恐懼達到了頂峰,如果說她先前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現在她覺得什麽都是問題!


    因為她撒謊了。


    她根本沒有一隻黑色的化妝箱!她隻是想拖延一點時間,刻意把化妝包說成黑色提箱,可是莊祁真的給她拎來了一隻化妝箱!


    眼前的真的是莊祁嗎?還是什麽東西呢?趙棗兒腿已經軟了,她往後躲,支著身子挪動,但“莊祁”離她越來越近……


    “啊--!”趙棗兒尖叫著醒過來,大口喘著氣,一呼一吸間帶動整個身體的震動,好像不停鼓動的打氣筒。


    入目是被漆成了黑色的天花板,帶著星星點點的晶石般閃耀的微光,趙棗兒撐著身子坐起來,還沒有從夢境中的可怖緩過勁來,她看到身上蓋著深藍色的被子。


    瞪大了眼睛,趙棗兒腦子裏一團亂麻,無法思考。門外傳來腳步聲,緊接著門被推開。


    莊祁走了進來,他穿著白藍條紋的襯衫,袖子挽了上去,手上沾著水,長長的頭發剪成了利落的短發,比他之前還要短些,顯得年輕了不少,眉目間的溫柔變得明朗,眼睛銳利有神。


    趙棗兒揪緊了被子。


    “怎麽了?”莊祁急步走近,他在外頭聽見趙棗兒的驚喊,連忙衝了進來,可是趙棗兒用一種懼怕的眼神看著他,讓他不知所措。


    趙棗兒的臉色慘白,額頭全是汗,頭發被打濕了,貼著臉頰,使巴掌大的臉顯得更為瘦削。


    擰著眉,莊祁伸手要抱住趙棗兒,想給她安撫。


    但趙棗兒幾乎是跳了起來,躲開了莊祁的手,她連滾帶爬地跑下床,三兩步奔到落地窗前,一把拉開了窗簾。


    --窗簾輕飄飄的,一拉就開了,外頭灰暗的雲天映入眼簾。


    趙棗兒來不及鬆一口氣,慶祝自己回到現實,擺脫噩夢,就被堪比噩夢的景象扼住了呼吸。


    黑黑的雲層在f市上空湧動,漩渦般的雲層中央,是一個碩大的黑洞。黑洞下方,f市還一如往日地忙碌著,這座老城運轉著,對即將到來的危機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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