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棗兒不驚訝,是因為她早知道辜家人會來,這得益於愛哭鬼在她和辜家之間“夾縫求生”,做了個雙重間諜。


    這個主意是愛哭鬼主動提出來的,從一開始它就沒想過為辜家做事,在被迫“背叛”了趙棗兒一次後,它急於表現出自己的誠意,隻要與辜家接觸,它都會把事情詳細地說與趙棗兒聽,趙棗兒也很重視,畢竟她對愛哭鬼從始至終就討厭不起來。


    趙棗兒說,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什麽意思?”愛哭鬼不是不懂那句話的意思,隻是不知道趙棗兒怎麽突然這麽說,透著看破一些的從容。


    這段對話發生在距離彎月村還有十分鍾路程的地方,趙棗兒看著不遠處的村子,隻是微微一笑,比之方才虛弱得不成人樣,此刻她的氣色好了很多,重新變得容光煥發,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趙棗兒講述了一段無人知曉的故事——時間同樣發生在千年前。在魔尊踏足冥界尋找趙棗兒時,趙棗兒已經在畜生道裏輪回了六次,第七次投胎為人,與愛哭鬼死在同一時期。那時不僅是莊祁在找她,冥界、天界也在找她,趙棗兒可不知道自己有多麽“炙手可熱”,觀音大士終究快了所有人一步,把她攔在了第八次投胎輪回的路上。


    觀音對她說道:世間萬緣皆有因果,她闖入禁地,雖是無意,卻也釀下大錯,需得承擔懲罰。


    趙棗兒自然不服,她已經輪回多次,早忘了莊祁是誰。但觀音沒有因此放走她,仿佛預見了千年之後的世界,向她提了兩個要求:第一,觀音給了趙棗兒一團白色的光球,裏頭藏著的是趙棗兒為野貓時的第一世的記憶,這份記憶如何處置,由趙棗兒自己決定;第二件事,是觀音可以免除趙棗兒受千年的責罰,但要趙棗兒世世為人,且世世顛肺流離,飽受淒苦,並要取走她的一絲命魂,用以完成對邪靈的封印。


    趙棗兒沒有選擇的餘地,接過了光球,並被取走了一絲命魂。觀音心懷慈悲,臨走前以柳葉在她天靈輕輕一點,給了她些許福澤庇佑。


    觀音走後,趙棗兒還沒有反應過來,恰巧道路的那邊走過來一個小孩,問她想要輪回,該往哪走。趙棗兒為他指了路,那小孩極有禮貌,乖巧地向她道謝告別,趙棗兒沒有多想,把那團光球偷偷掛在了孩子身上。


    觀音既然說了任她處置,那她丟掉也沒有關係吧?


    “我那時真的不知道莊祁是誰,隻覺得莫名其妙。正好遇見你,隨手就放在你身上了。”趙棗兒想起當時那個草率的決定,哭笑不得。


    愛哭鬼因此沒能投胎轉世,帶著趙棗兒的記憶兜兜轉轉,沉睡了數百年後,最終又找到了趙棗兒。所以當莊勁與趙棗兒說起魔尊的時候,趙棗兒沒有什麽實感,而愛哭鬼與她講述了曾經的際遇後,趙棗兒的記憶便複蘇了。


    愛哭鬼沒想到它的“仙緣”原來是這樣來的。瞠目結舌好一會兒,說了句“自有注定呀”。


    趙棗兒點點頭。彎月村就在眼前了,她感到這也是一段注定的路途,走在命運的掌控裏,不可逃脫地向著她種下的因果前進。


    天空是黑色的,暗雲後藏著紅彤彤的天,壓抑與恐怖籠罩在村子上空,但四周很是安靜,這樣的氛圍裏,沒有一點狂風暴雨、也沒有一場沒完沒了的雪,來折顯她心境的悲壯。


    ——趙棗兒的底牌,就是她自己。既然當年可以用一絲命魂封印邪靈,如今又為何不可?至於再失一縷命魂的後果,她不想知道。


    邪靈的底牌則比趙棗兒的強得多,之所以無所謂愛哭鬼的立場是如何搖擺,不過是因為自信自己的底牌無人能破。


    苗壯自然看到了趙棗兒,也看到了模樣有些古怪的莊祁,眼眸閃爍,保持著一貫的不動聲色。


    趙棗兒沒有看到辜致逹,但想到邪靈要的是借辜家之手打開魔界的大門,沒有過多靈力的辜致逹自然變得可有可無。眼下她最在意的,是如何將邪靈逼出莊祁的身體,否則她隻能將莊祁一起封印了。


    麵上保持平靜,趙棗兒手心裏卻全是汗。苗壯留心觀察局勢,他與邪靈雖是合作關係,但關乎生命與利益,便不存在永遠的合作。邪靈最喜歡這種各懷鬼胎的場麵,把人性暴露無疑,但它沒有放任場麵繼續僵持下去,率先動手,掌握主動權。


    隻見它一揚手,像樂隊的指揮一揚充滿激情,遍地的屍體隨著它的動作直立了起來——以腳為支點,僵直著身體立了起來。那些死人被邪靈賦予了新的定義,而統率所有僵屍的,則是林稚秀。


    趙棗兒一時無言。


    愛哭鬼從遠處看著趙棗兒,隻覺得她孤立無援。村子裏到處是血,道路上、牆上,甚至是路邊的樹上,還有屹立不動的莊祁身上,都滿是血汙,趙棗兒的幹淨與他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是格格不入的差異感,而是自入虎口的危機感。


    趙棗兒沒有功夫考慮自己的可憐弱小又無助,她抓出口袋裏的,準備對抗邪靈。要說她比之兩個月前,還是進步很大的,但比之邪靈,依舊是以卵擊石。隻是別無他法,先前慣用什麽手段,而今還是什麽手段。


    苗壯從鼻子裏噴出一聲冷哼,在莊家他就見識了趙棗兒的本事,知道她不足為懼,當即拿出鬼兵符,準備配合邪靈行動。隻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苗壯猶豫了一下,拿著鬼兵符沒有下一步動作。


    邪靈再一抬手,奏起了它的樂章。每一滴血從地上悠悠升騰,向著高空中匯聚,很快凝聚成了一個巨大的血球,再一變幻,平鋪開開來成了一譚血池。邪靈打了個響指,張先敏的白虎寶鑒便飛到它手邊,“去”,白虎寶鑒便轉悠著,升到了一個與血池同高的位置。


    鑒麵一閃,投出一道暗紅的光,白虎在鏡麵裏怒吼,龍淵在另一邊呼嘯,虎嘯龍吟充斥天地。


    趙棗兒一連擲出七張平安符,這是她手裏攻擊力最大的符紙,也是她最易操作的符紙。七張平安符到了空中化成七七四十九張,形成一道網,將白虎寶鑒團團裹住。符紙翻飛,遮擋住了寶鑒發出的光,沒有一張破滅,且有越裹越緊的趨勢。


    “長進了。”邪靈挑眉,玩味道:“叫人刮目相看呀。”


    趙棗兒左手控著裹著白虎寶鑒的符紙,右手甩出六根紅線。紅線向著邪靈急襲而去,並越變越粗,邪靈不屑地進行反擊,紅線卻靈活地避開了。


    “哦?”苗壯看得津津有味,“變厲害了嘛。”


    愛哭鬼自然不會告訴他趙棗兒每天要做多少練習,沒有搭腔,緊張地看著趙棗兒。


    邪靈不欲讓趙棗兒現在就死去,它還有需要利用趙棗兒的地方,反手一揮,招來龍淵,讓龍淵替他應付煩人的紅線,邪靈看向苗壯,伸出五指做了個抓取的動作,鬼兵符便到了它手中。


    “?!”苗壯沒想到邪靈會來這一手,直奔下斜坡,卻被結界擋住,沒能順利闖入。“你以為你能驅動鬼兵符!”


    苗壯大喊,邪靈沒有理會。它本來就沒想要驅動鬼兵符,打開魔界應該挑選一個滿月夜,若不是時間來不及,它也不會拿鬼兵符來湊合。至於鬼兵符能打開的到底是魔界還是冥界,邪靈可說不準。


    鬼兵符被它一拋,飛到了白虎寶鑒與血池之間,三者連成一線。趙棗兒感受到她的平安符受到一股強大的力的拉扯,漸漸脫離她的控製,不由得分心,紅線便被龍淵斬斷兩根。


    邪靈沒有驅動鬼兵符,白虎寶鑒的光落在鬼兵符上,鬼兵符燃燒起來,內裏迸發出尖銳的鬼哭,響徹上空--邪靈直接擊破鬼兵符,逼出鬼兵。


    “住手!”苗壯怒喊。


    趙棗兒連連拋出十張符紙,連著銅錢和紅線,紅線不過一寸長,像釘子一樣穿過錢眼把銅錢釘在符紙上,頂著符紙往鬼兵符衝去,但才接觸到白虎寶鑒的光,便化成了碎片。


    這時,從遠處突然飛來一支箭宇,“噌”地擦著白虎寶鑒而過。


    順著箭來的方向看去,是陸酩帶著一批人出現。射出那支箭的,是樓家的樓小炎。


    “師父——!”陸酩看到了無生氣的天怡,震怒不已。


    “礙事。”邪靈再降下一道屏障,卻沒把同樣礙事的趙棗兒丟出結界,它“倏——”地出現在趙棗兒背後,伸出手掐住趙棗兒的咽喉,把人壓在懷裏,一躍而起,懸在了半空中。


    “莊祁快突破我設下的局了。”邪靈在趙棗兒耳邊輕聲說。


    趙棗兒仰著頭,全身的支點在脖子上,一旦邪靈鬆手,她就會掉下去。發出痛苦的聲音,趙棗兒一隻手扒著邪靈的手,另一隻手在口袋裏翻找。邪靈握住了她在口袋裏的左手,帶著她的手,握住了口袋裏的匕首。


    “要這個,是不是?”邪靈幫著她把匕首拿出來,語氣輕鬆,像是洞悉了趙棗兒的每一個計劃。


    “你封印不了我的,否則這些年來為什麽是你躲我捉呢?”邪靈森森地笑著,“你的共情,是因為我給了你‘魔眼’,你、我、莊祁,我們都是魔尊的一部分......”


    “騙......人......”


    “嘻嘻嘻嘻,”邪靈興高采烈,“來,我們一起讓莊祁墮魔吧~”


    “休想......”


    陸酩遠遠地看不清楚情況,隻是猛烈攻擊結界,有著樓小炎從旁助力,苗壯也為了拿回鬼兵符而與他們統一戰線,幾人將結界撕開一個破口,魚貫而入,陸酩腳一點地,躍上半空,毫不客氣展開攻擊。


    “狂妄邪靈!速速就擒!”


    邪靈側身一躲,陸酩的攻擊便朝著鬼兵符襲去,苗壯大喝一聲,試圖催動鬼兵符回到他手裏;邪靈再揮手一擋,陸酩的攻擊偏了方向,撞進了血池裏。那隻是一團血,用以讓鬼兵邪魔浴血,無甚威脅,然血池沉寂了一秒,猛的炸開,嘩啦啦下起了血雨。


    雨裏有邪氣,落到人皮膚上就燙出一塊黑皮。


    底下烏拉拉亂做一團,天上幾人還在對峙。苗壯著急拿回鬼兵符,卻被血雨澆得怪叫連連,鬼兵符便在這時碎了。


    巨大的衝擊把陸酩掀了出去,邪靈卻攥著趙棗兒紋絲不動。寶鑒的鏡麵變成了黑色,映照著鬼兵符,黑氣翻湧,寶鑒的正下方,海麵像被一刀劈開,海水向著兩邊分開,露出了深深海底的巨大溝壑。


    邪靈目光炯炯地瞪著海底看。


    從白虎寶鑒裏開始冒出奇怪的東西,邪靈卻隻關注著腳下的溝壑,那裏很平靜,一點動靜也沒有。


    ——魔界沒有打開。


    “鬼門--關--!”苗壯大喝。


    海水開始回退,邪靈“嘖”了一聲,拎著趙棗兒,往那道溝壑衝去。


    飛快的墜落讓趙棗兒昏厥,迷糊中,她感到一個熟悉的、溫暖的懷抱。


    ——是莊祁嗎?那邪靈呢?


    眼前一黑,趙棗兒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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