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棗兒這一病,竟養了小半個月才見好。


    倒不是趙棗兒嬌氣,那一天先是從z市奔波到y市,又經曆了同學會的驚嚇,後來又與邪靈僵持了一晚,饒是趙棗兒身強體魄,也不得癱個兩天,更不用說趙棗兒險些被邪靈奪走身體。


    “醒了?”趙媽媽坐在客廳裏擇豆芽,電視機聲音開得極小,看見女兒醒了有些驚訝,又看了眼鍾,還不到八點。“怎麽一天醒得比一天早?”


    “我醒得早不好嗎?”趙棗兒臉也沒有洗,往沙發上一坐,沒骨頭似的靠在趙媽媽身上,“我爸呢。”


    “上班唄。你以前哪一次放假不是睡到中午?跟小豬似的。”


    “嗬嗬嗬,那媽你就是養豬的。”


    “那趙小豬,”趙媽媽眼珠子一轉,看趙棗兒還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裝作不經意地套話:“你什麽時候把男朋友帶回來啊?”


    “什麽男朋友?”趙棗兒清醒了,睜開了眼睛,“我哪有男朋友?”


    “就那天那個啊。”趙媽媽告訴自己不能急,得循循善誘。


    “我都說了那不是我對象。再說一遍:那天同學聚會,老同學本來要跟他對象求婚結果出了車禍,我和碧雲當時就在附近,我倆嚇壞了,莊祁隻是送我回來。——完、畢。”


    “得得得,我不問了不問了,看給你不耐煩的,”趙媽媽一抖肩膀,把靠著她的趙棗兒給抖下來,不顧趙棗兒“沒有不耐煩”的解釋,把趙棗兒攆去洗臉:“趕緊洗臉去,瞧瞧你的眼屎,哪個男的能看得上哦。”


    嘴上這麽說,趙媽媽的眼神裏還是藏著狐疑,要說那天那個莊祁跟自家閨女啥關係也沒有,她可不信!好歹也是談過戀愛生過小孩有多年婚姻經驗的中年婦女了,趙棗兒但凡精神好點就抱著手機微信發個不停,一邊發一邊笑,還是那種一會兒害羞一會兒猥瑣的笑,這狀態肯定就是戀愛了啊!


    趙棗兒不知道母親已經化身名偵探展開了腦補,踩著雲一樣腳步虛浮地走進了衛生間。


    鏡子裏的臉不僅沒有氣色,像紙一樣慘白,唇色也蒼白、眼眶下還有青黑,乍一看很有上世紀香港電影裏女鬼的扮相。而拉開衣服的領口,往身上看去,還有青青紫紫的摔傷,左手還有淡淡的灰色的抓痕——這是邪靈留下的,仔細看,與右耳的黑斑很是相近。


    把頭發紮成馬尾,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了些。剛到家時趙棗兒還信誓旦旦睡一覺就能好,沒想到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而失血過多、年紀又大的趙大匡才是真正的睡一覺就好。探望了趙棗兒三次,趙大匡回老家修養去了。趙棗兒不知道爺爺和父親和解了沒有,隻知道今年的除夕應該能吃上一頓真正的團圓飯了。


    或許是邪靈的事情得以解決,又找回了爺爺,雖然沒能挽回喜兒的生命,丟了工作、又過了一段混亂的日子,但現在趙棗兒心態變了,不再覺得壓抑,也不再害怕看見鬼,生活似乎正朝著好的方向前進。


    梳洗完簡單吃了早餐,趙棗兒換了身衣服就要出門。


    “打扮這麽漂亮,約會?”趙媽媽見縫插針道。


    “不是啦,去見胡婷。”


    “哦——”趙媽媽有些失望,但看著女兒,覺得趙棗兒變得不一樣了。以前的趙棗兒是不愛說話的,喜歡把什麽都憋在心裏,這與趙棗兒幼時的經曆有關,說實話,趙棗兒沒有什麽精神疾病或者自閉症,趙媽媽已經很慶幸了,而隨著趙棗兒長大,越發有自己的想法,作為父母他們不願多加幹涉,明明是無聲的支持卻讓他們與孩子漸漸疏遠,現在驀然一看,孩子已經長大了。


    再仔細一看,趙媽媽突然發現了趙棗兒變得不一樣的原因——趙棗兒把頭發整理好,露出了兩邊相異的耳朵,也露出了她那張明媚好看的臉。


    “幹嘛啊。”趙媽媽突然濕潤了的目光讓趙棗兒不知所措,試探地問:“我我我是嫁不出去了嗎?不是見男人讓你很絕望?”


    一句話成功憋回了趙媽媽心裏泛起的感慨:“滾吧,管你嫁不嫁得出去,嫁不出去就算了,你媽還能再養你二十年。”


    忍住,趙棗兒伸出一個巴掌:“五十年。”


    “得了!要真能活到那會兒就該你給我和你爸做飯吃。”


    “好嘞。媽,我走了。”


    “路上小心啊,晚上回來出不?”


    “回吧,不知道。”趙棗兒拿過門邊的粉色圍巾,在自己脖子上繞了兩圈,把臉裹得嚴嚴實實地,下意識再檢查一遍包裏的東西。


    “對了,”趙媽媽跟在趙棗兒身後走到門邊:“你張阿姨說這幾年張羅了好幾次相親,都成了,你要是真沒有對象,不如......”


    “我走了!”趙棗兒聽都不敢聽母親後麵的話,逃也似的下了樓。坐上出租車後,趙棗兒下意識地掏出手機,九點半整,莊祁準時發來問候。


    莊祁:起了嗎?


    趙棗兒:七點半就起了。


    莊祁:【驚訝】起這麽早?


    看著莊祁發的【驚訝】的表情,趙棗兒忍不住想笑,莊祁比她大五歲,或許是總在大學裏的原因,平日裏的莊祁說話做事也很“潮”,相處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代溝,但聊微信的時候,語氣和表情就能反應出莊祁作風老派的一麵了。


    趙棗兒發了個【牛逼哄哄】的表情包,回複到:今天約了大學同學見麵。


    過了幾秒莊祁的回複就到了,先是發了y市天氣預報的截圖,然後提醒趙棗兒注意保暖。


    趙棗兒:【賣萌】.jpg


    趙棗兒:謝謝師父~


    莊祁:【微笑】


    這個微笑,就是在年長一輩看來是微笑,在年輕一輩看來是“嗬嗬”的係統自帶表情包,網路上也曾對此有過轟轟烈烈的吐槽,大多是說捉摸不透這個表情的意思,而趙棗兒卻一下子想到了莊祁微笑的樣子,彎起的眼睛、溫和的眉目,含笑的唇,恰到好處地讓人覺得舒服。臉上浮出笑意,趙棗兒看了眼日期,禮拜二,遂問道:今天是不是有課?


    莊祁:下午有。


    於是趙棗兒便截圖f市的天氣預報,提醒莊祁今天有雪,開車小心。


    莊祁:好。


    這一番對話,到這裏就算告一段落了。莊祁那時候說了“等我電話”,隔了一天確實給趙棗兒打了電話,可惜當時趙棗兒燒得稀裏糊塗,莊祁打了四通,趙棗兒一通都沒接著。於是莊祁名正言順地登門“探病”了。沒想到趙媽媽不在,隻有趙爸爸趙大匡在,去探病的莊祁連趙棗兒的臉都沒看見,坐了五分鍾就趙大匡請出去了。


    這件事趙棗兒直到前天趙大匡不小心說漏了嘴才知道。


    但當趙棗兒好多了之後,莊祁已經回到f市了。


    這是戀愛嗎?趙棗兒問自己。


    之前找不到爺爺,她根本沒有那些心思,而現在,說不動心,簡直虛偽。但是趙棗兒不是很主動的人,她也能感覺到莊祁對她是不一樣的,但在捅破了那層紗窗紙之前,曖昧再辛苦,也隻能先熬著。


    胡思亂想一通,不知不覺便到了目的地。推開咖啡廳的門,便看見衝她招手的胡婷。


    “棗兒,這這。”胡婷看著走近的趙棗兒,一眼發現了她的變化,不禁眼睛一亮。


    趙棗兒笑著走進,儀態自然,似乎真的不在意她那不太一樣的耳朵了。


    “怎麽突然......嗯?”胡婷習慣了快言快語,上來就直接問了想問的。


    “就是突然不在意了。”趙棗兒笑。之前她也把能看到鬼的自己視作異類,耳朵更是一個時刻提醒她的證明,而現在她不在意了,自然也不懼怕別人打量的目光。


    而事實上,會刻意揪著別人痛處的,隻是少部分人。


    胡婷也微笑,帶著讚許和欣賞:“多好看的臉啊,幸好不白瞎。”


    “嘿嘿。你說有事想問我?”趙棗兒點了熱奶茶,加了芋圓,心情也變甜了,但胡婷說要讓她幫忙的事讓她在意了一整天。


    昨天下午趙棗兒去了醫院探望薑東煥,薑東煥恢複得差不多,還向她道謝,說是趙棗兒救了他一命。這話隻有趙棗兒和薑東煥懂,其他人都一頭霧水,孟欣也似懂非懂,但也表達了感謝,而與趙棗兒關係還算不錯的胡婷,晚上突然給趙棗兒發消息,希望請趙棗兒幫忙。


    趙棗兒不知道自己能幫什麽忙,要說她有什麽能力,也就是見鬼、共情,隻是胡婷說的會是這麽一回事嗎?


    胡婷沒有立即進入正題:“碧雲回f市了?”


    “對,她還有工作。”


    “你不是在《f周刊》嘛,放長假?”


    “沒,”趙棗兒虛勢了一把:“辭職了。”


    “辭職?哇——跳槽?”


    “就是不想幹了,想休息休息。”趙棗兒不欲多說。


    胡婷露出羨慕的表情:“真好啊,能幹自己想幹的事情。我之前偶然聽說,你爺爺是大師?”


    胡婷帶著試探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生怕冒犯了趙棗兒。知道胡婷沒有什麽惡意,也證實了胡婷想請她幫忙的事或許是有關鬼邪,趙棗兒點了點頭,並不露出抵觸的神情:“是。”


    見趙棗兒沒有抵觸,胡婷稍微鬆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有時候也聽她們說些你的事,沒有當過真,但是昨天突然覺得,這事應該隻有你能幫我了。”


    知道胡婷說的“她們”是指大學時一些愛閑言碎語的女孩,也了解胡婷直爽的性格,趙棗兒沒放在心上,反而主動敞開話題:“說說是什麽事吧。”


    胡婷張開口,又閉上,眼珠子不安地轉了轉,“棗兒,你看得到鬼,是嗎?”


    趙棗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穩鎮定,不知不覺有點兒模仿莊祁的意味,露出溫和的笑:“是遇到什麽奇怪的事情了嗎?”


    “說來話長。我盡量長話短說......”


    胡婷畢業後一直在c市工作,這幾天實則是請了長假回來的,原因是自小照顧她的外婆住院了。胡婷三歲時父母離異,不負責任的家長把胡婷丟給老人家,雙雙遠走,而今也有了新家庭,與外婆相依為命的胡婷,把外婆看得無比重要。但或許是年紀到了,老人住院已經兩個月,醫生已經通知家屬準備後事。


    “......我當然知道人都是會死的,”胡婷深吸一口氣:“想麻煩你的不是這件事。外婆住院後,房子就空了,我工作後也隻有過年才回來,最近住回來,發生了很怪的事——”


    “家裏有一台老舊的電話,”胡婷比劃著,“一直在櫃台上放著,但是外婆每天都會擦,看起來也很新,手機用得多了後,家裏的固話就用得少了,半個月前,電話突然響了一聲。”


    舊時的電話機鈴聲是單調的“嗶嗶嗶”,那天電話隻響了一聲,胡婷一開始以為是電視,便沒有在意,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起來,“嗶嗶——嗶嗶——”,這回響了兩遍。


    胡婷走到電話機邊,有些新奇地打量著老家夥,不知道這個時代誰還會打固話,但是她依舊沒來得及接起。又隔了一會兒,電話終於響了第三遍:“嗶嗶——嗶嗶——嗶嗶——”


    “喂,您好。”


    “......”


    “喂?”


    電話那頭始終沒有聲音,沉默著,無聲無息。


    胡婷遲疑著把電話掛了。而那之後,無聲的電話會在每天的十一點半、十二點、十二點半打過來,分別是一聲、兩聲、三聲。


    趙棗兒看了眼手機,快十一點了。


    “每次接起來,都沒有人說話。”胡婷聲音顫抖了起來。


    “報警了嗎?是不是被變態盯上了?”趙棗兒在《f周刊》時接觸過不少這樣的都市異聞。


    胡婷搖搖頭。“我也以為是變態,實在受不了了就想把電話線拔了......”


    趙棗兒已經知道胡婷要說什麽了。


    果不其然,胡婷一字一頓道:“電話根本沒有插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為你掌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將進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將進酒並收藏為你掌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