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酩穿過人群,走到辜爾東身邊。


    辜爾東站在圍觀的人群裏,毫無違和感,身邊是愛哭鬼,就像一個帶著孩子的父親。愛哭鬼緊緊貼著辜爾東,拉著它的手,看著著火的地方,眼睛通紅,身體還在因為抽泣而不時顫抖著。


    陸酩故作自然地掏出手機,假裝自己在打電話,“看到棗兒姐了嗎?”


    “沒看到。”


    陸酩皺起眉,“這是怎麽回事?”


    辜爾東聳了聳肩,“不知道。”


    “你什麽時候來的?”


    辜爾東抬頭看了看太陽,轉身往人群外走,“半個小時吧,我們也不能在日光下太久。”


    陸酩也顧不上假裝,緊緊跟著辜爾東的腳步,“你們之前去打探什麽是不是?又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辜爾東瞥了陸酩一眼:“我有必要跟你分享消息嗎?”


    陸酩被噎了一句,心頭火起,忍了忍又克製住,“至少說一聲,趙棗兒在哪?”


    辜爾東又是一句“不知道”,在陸酩忍不住要發作的時候,愛哭鬼抬起頭,用它紅通通的眼睛看著陸酩:“棗兒姐姐不在。我們到的時候屋子裏沒有人。”


    “那火災是怎麽回事?”離著人群遠了些,陸酩依舊不敢放下手機,“她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沒電吧。”辜爾東漫不經心道,似乎並不在意。


    小區門口有電視台的記者正在進行報道,“……就在今天早上十一點二十許,陽光花園公寓2幢6層601室發生一起火災,接到報警後,消防大隊在10分鍾內趕到了現場,經過近一個小時的撲救,火勢已經得到了控製,目前沒有人員傷亡,據了解,屋主為年輕獨居女性,目前尚未能與屋主取得聯係,讓我們來采訪一下消防大隊的消防人員......”


    鏡頭轉向在一旁等候了幾分鍾的消防官兵,“請問起火原因是什麽?”


    “起火原因還在調查中,因這一片線路老化和天然氣管道的鋪設,極有可能是線路著火、廚房用火用電不當造成的失火,基本排除人為惡意縱火的可能性,但不排除意外是意外失火......”


    “好的,感謝我們十分辛苦的消防官兵們,具體情況請關注後續報導……”


    地方電視台的女記者十分流暢地對著鏡頭念出/台詞,陸酩收回目光,追上辜爾東的腳步,走進無人的小巷後,陸酩又給趙棗兒打了兩個電話,依舊沒有接,煩躁地收起手機,陸酩追著辜爾東跑進爛尾樓區。


    一人兩鬼的目的地很明確,直奔防空洞而去。


    防空洞裏被收拾得井井有條,孩子們的屍體被一具一具地擺放好,有大約十個人戴著白色棉麻手套,一副考古學家模樣似的,蹲在屍堆裏,猶如真正的考古工作者一樣拿著刷子、刮刀一類的工具做著作業,但細看可以發現這些人隻是用著不同的工具,在孩子們的屍骨上刻畫著安魂符咒。


    看見陸酩身邊的辜爾東和愛哭鬼,他們放下手中的工具,遲疑著站起身,陸酩衝他們擺擺手,“自己人。”


    像是先前一樣,辜爾東從鼻腔裏發出一聲輕哼。


    原本放在養屍陣上的鎮壓棺被挪到了一邊,池底清理得很幹淨,露出了原本的樣貌。三米深的池子底部,畫著一個巨大的、足足占據了整個池底的陣,陣的中心,有一個大大的“鎮”字。


    辜爾東回頭看了看那些屍堆,“一共有多少?”


    “二百一十七。”陸酩答道。


    “這幾天我和愛哭鬼去了不少地方,那張糖果紙確實提供了一個大致的時間點作為線索,這個糖果廠五十年前就倒閉了,盛極一時的時候大概是五十五、六年前,但實際上在一百年前左右,這個法國牌子的糖果就已經流入了大陸。當時能吃得起的孩子很少,這樣大規模的死亡、結合戰亂的時間,很快就找到了——1932年的戰時,發生過大屠殺,當時死了將近三百個孩子,都被集中埋葬了,但埋葬點幾乎是空的,所以應該就是這些孩子了。”


    “孩子死的時間比這個陣的時間久?”陸酩看著池底的鎮字,“知道這個鎮字嗎?”


    “一種上古的邪術的符咒,施用這種邪術的人,可以養靈,即通過吞噬別的鬼魂,養成、養活、壯大別的魂體。”


    陸酩有些驚訝了:“你知道?”


    辜爾東遲疑了幾秒,才開口道:“辜家有一冊古籍,其實年代也不算太久遠,是某幾冊書卷的一部分,叫《人卷》,寫了不少遠古的禁術,我年幼時曾看過這本書。”


    陸酩有些佩服辜爾東了,“關於這種術法,還有沒有什麽詳細的描述?”


    辜爾東搖搖頭,“太久了,具體不記得了。”


    “這樣的邪術可以用來豢養邪靈,我看這事,跟二十多年前的那事很像,你們不妨再往那個方向查查吧。”辜爾東不著痕跡地看了陸酩一眼,“莊祁跟你們說什麽了嗎?”


    “什麽?”


    “比如——他從陣裏帶上來的那個東西。”


    “什麽東西?”


    “這你就要問他了。”


    陸酩感到辜爾東在套他的話,而且似乎有意無意針對莊祁,才對辜爾東生出的一點兒好感頓時又蕩然無存,“哦,那我回頭問吧。”


    看了眼把所有情緒都表露在臉上的陸酩,辜爾東似乎是覺得這樣的陸酩很是可愛,微微彎唇笑了笑,隨即有收斂了表情,“那個人——就是幕後的那個人,似乎也有意針對趙棗兒。”


    “你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趙棗兒身上有那個人的氣息。”


    “你依靠什麽辨識的呢?你見過那個人嗎?”


    “偶然見過。”辜爾東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陸酩暗道回頭找趙棗兒再問問,但他不願意就那樣放過辜爾東:“哦?那你憑什麽篤定棗兒姐身上就是那個人的氣息呢?”


    “這很重要嗎?”辜爾東一挑眉,“如果不是有意針對趙棗兒,那火災真是意外?”


    “你果然知道那火災是怎麽回事。”陸酩篤定道。


    “我們到的時候......”辜爾東扒了扒他的頭發,厚重的頭發被他撩開,露出被遮住的臉,陸酩突然發現原來辜爾東長得十分英俊。“趙棗兒的屋子裏是空的,浴室裏有個女鬼,說趙棗兒一大早就出去了,本打算走,突然有人按響了門鈴。”


    一隻鬼怎麽會去開門呢,屋子裏的三隻鬼自然是不在意的,門外的人又敲了敲門,揚聲喊道:“快遞!有人在嗎!”


    愛哭鬼心情還算不錯,嘻嘻一笑:“沒人在哦——但是有鬼——”


    門外的聲音平息了,似乎已經離開,但半分鍾後,門鎖傳來奇怪的動靜。


    “小偷?”愛哭鬼眨眨大眼睛,“怎麽辦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有小偷啊!”


    愛哭鬼著急,辜爾東卻是漠然的,愛哭鬼不停說著趙棗兒已經丟了工作,生活如何如何不容易,嘰嘰喳喳半天,辜爾東被它說得煩了,按住它的腦袋,像是按下了讓愛哭鬼消音的開關,“能怎麽辦?你能給她打電話?”


    愛哭鬼搖頭。


    “還是知道她在哪?能去找她?”


    愛哭鬼還是搖頭,眼眶有些紅了。


    “那不就得了。”辜爾東完全不在意。


    “那我們能不能嚇嚇他?把他嚇走?”


    門鎖發出“哢噠”一聲,外頭的人成功了。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戴著口罩、戴著鴨舌帽、裹得嚴嚴實實的人,他手裏捧著一個紙箱子,箱子已經被打開,他把箱子放在地上,抬腳把門合上。


    男人顯然看不見屋子裏的辜爾東和愛哭鬼,他打量著趙棗兒的公寓,從客廳裏的東西開始翻找。男人從辜爾東和愛哭鬼身邊來去數次,辜爾東一臉無所謂地站著,它低頭看愛哭鬼,表情有些期待:“你要怎麽嚇他呢?”


    愛哭鬼默默地走到男人身邊,釋放鬼氣,森森的冷氣一下子降低了屋子裏的溫度,男人打了個冷顫,不安地扭頭四顧。愛哭鬼又伸出手,推到了桌子上的水杯,水灑了一地,杯子落到地上,摔成了兩瓣。


    “彭”的一聲很是響亮,男人像是觸電了一樣,猛地轉身,盯著地上的杯子看。


    辜爾東皺起眉:這小偷似乎不是普通的小偷。細想小偷進來以後,看到桌子上放著的現金也不拿、臥室裏的首飾和手表也視若無睹,他隻是不停地翻找,在一疊疊符紙和一堆法器裏。


    浴室裏的女鬼配合著愛哭鬼,陡然打開了水龍頭,嘩啦嘩啦的水聲,是恐怖電影裏的經典,這一招屢試不爽,但這回,小偷的反應出乎了它們的預料。


    男人徑直走向他搬進來的那個紙箱,從裏頭掏出來一疊符紙——極為特殊的紅、綠、黃三個紮成的符紙串,緊接著又拿出了一捆紅線,一串銅錢。


    “我們出去。”辜爾東拉住愛哭鬼,向著浴室道:“他要除靈!都出去!”


    這不是普通的小偷——這人或許看不見,但他是有備而來!


    “......我們撤得早,不知道他在找什麽,但反正,”辜爾東嘖了下舌,“已經一把火都燒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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