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莊祁說不對,幾人都有些緊張,陸酩學著莊祁的樣子把手虛放在箱子上,而後皺起了眉,有些疑惑地看著莊祁,又看了看林稚秀。


    “陸小酩你這是什麽表情?”大興催促他:“發現了什麽就快說呀。”


    陸酩收回手,依舊一臉疑惑,“我說不上來。”


    大興撇撇嘴,“半吊子。”


    陸酩激不得,一瞪眼,就要跟大興辯駁,林稚秀連忙按住他的肩膀,又瞪了大興一眼,而後伸出手,感應箱子上的氣息。


    “這是另一個人的氣息。”林稚秀的表情也變得微妙起來了,“家父封印了這個箱子,而這個人,”林稚秀指了指箱蓋:“破開了封印。”


    “高手?”陸酩問。


    林稚秀點頭。


    破開林家的封印並不容易,而林稚秀的父親林秀念更曾是高手中的高手,此人卻破開了封印,而隻留下一點點氣息,這可能嗎?林稚秀一瞬間也有了懷疑,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莊祁再次拿出他帶著的那隻小紙人,遞給林稚秀,無需多比對,便能發現兩物上相同的氣息。林稚秀把小紙人放在左手掌心,右手食指細細摩挲紙人表麵,神情變得越來越凝重。


    “‘鎮’?這是誰的記字?”陸酩和大興探頭看了一眼,也沒有頭緒,隻好等著莊祁與解釋。


    “f市的最近出現了不少怪事,目前還在調查,這是線索之一。”


    “——怪事?與那些失蹤的大師有關?”


    “嗯。”


    如此一來,把f市的情況與大鳳山的事聯係了起來。莊祁的初衷隻是讓林家辨識紙人提供線索,現在看來,事情遠比他想象中的要複雜。


    在那些失蹤的大師裏,有一位是陸酩的師叔,聽了莊祁的分析,陸酩繃著臉思考,嘴唇緊緊地抿著,莊祁示意他不用急:“好在他露出了點馬腳,不是嗎?”


    “這口箱子?”大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箱子。


    莊祁搖頭:“瑉娥——紙人。村子裏發生的第一起紙人作怪,是瑉娥丟失,而後一連串的怪事既與紙人有關,又與這出戲有關。所以——”


    “——所以這個瑉娥是事情的突破點!”大興這回飛快地跟上了思路。


    孫三井一直靜靜在一旁聽著,聽得懂的就記下來,聽不懂的也不多問,直到說起了瑉娥和戲班子,孫三井才忍不住出聲:“大師,你們的意思是瑉娥跑出來作亂了麽?紙人會作怪麽?”


    大興更要搶答,林稚秀用眼神製止他,反問孫三井:“孫班主認為紙人會作怪嗎?”


    “自然......紙人是需要人驅動的。”孫三井咽了咽口水,答道。


    林稚秀點了點頭,像是在肯定孫三井的話,卻又沒有直說,隻是又問起昨天發生意外的那名演員的遭遇。


    孫三井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林稚秀一問,他便一口氣說了個明白。


    飾演探花郎的是孫家班的老演員了,叫孫添。孫添三歲進孫家班,二十歲出師,《女兒燈》這出戲他唱了不下百回,每一個細節都恰到好處。但昨天演出前,孫添突然肚子疼,近日眾人難免都有這樣的情況,孫三井便也沒放在心上,但直到要出發了,孫添都不見回來,無奈隻好讓另一位演員孫伏頂上。


    到第二幕前五分鍾,孫添突然又回來了,不僅衣服也換了,妝容都畫好了,踩著鑼鼓點,邁著大步上了台。


    “——今兒個,我喜還鄉......”


    孫添一亮嗓,中氣十足的聲音讓孫三井放下心來。但一轉身,卻看見已經換好了戲服的孫伏怔怔地看著台上的孫添。兩人身上的戲服一模一樣,妝容也一模一樣,但孫三井知道,這套戲服,戲班子裏可隻有一套啊!


    “我當時就覺得有問題,但是......”


    但是台上的孫添表現極佳,一如往常。因為戲一旦開唱,便不能停,所以台下的孫家班都隻是麵麵相覷,卻沒有中止演出,直到孫添身上突然燒了起來。


    “我們都嚇壞了!誰見過這樣的事啊!”孫三井臉色發白,“後來火滅了,我們連忙拉住人去醫院,哪有功夫管什麽戲服,結果你們猜怎的了!才過大鳳山山界,那人變成紙啦!”


    大興“呦”了一聲,算是知道怎麽回事了。在大鳳山的山界,林家設了個特殊的結界——淨結界。淨界是破除簡單幻象和障眼法的結界,但凡在淨界裏的妖邪都會顯露出真身來。一如昨夜的那個假劉琦。


    林稚秀對此更是心知肚明,遂直接問起真正的孫添所在何處。


    “後來我們回來,發現孫添倒在這屋子裏。”孫三井指了指箱子邊,“與老班主一樣,倒在箱子邊上。”


    事情又繞了回來,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箱子裏的瑉娥。


    趙棗兒一直站在一邊不多話,一來她不了解那個圈子裏的事,二來她也沒什麽本事,雖然跟著幾人來了,但大多數都聽得雲裏霧裏,莊祁提起“鎮”字紙人,趙棗兒才醒悟大鳳山的事或許真的埋藏著爺爺失蹤的線索。


    她打量著這個屋子。屋子裏除了戲服還是戲服,倒是都是戲劇的行當,看著像是電影裏的場麵,連著桌上的圓鏡、牆上的雞蛋燈泡都透著複古氣息。屋外和屋內像兩個時代,一踏進這個屋子,便讓人的心沉了下來,仿佛陷入了一段靜靜的時光裏。


    或許是出於女人的習慣,趙棗兒往鏡子裏看了一眼,這一看卻拔不開視線了——鏡子裏站著一個穿著戲服的女人,長長的水袖,柔柔的身段,白麵紅唇,青黛粉腮。


    趙棗兒愣了一下,鏡子裏的人也怔怔地看著她,一雙鳳眼裏波光流轉,好似藏著萬千風華,紅唇輕啟,一副欲語還休的媚態。趙棗兒揚起手,鏡子裏的女人也揚起手,乳白的水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盈盈欲舞。


    ——這是誰?我呢?


    趙棗兒看了看自己身上,還是自己的手、自己的衣服,但到了鏡子裏,怎的就不是她了?驚慌地轉身去找莊祁,這才發現不大的置物房裏隻剩下她一個人。莊祁、陸酩、林稚秀、大興和孫班主都不見了身影。


    屋子裏的光線有些暗,她一個人站在鏡子前,鏡子裏的女人與她一樣的表情一樣的臉,卻不是她。趙棗兒狠狠打了個寒顫。


    青天白日,她是撞鬼了?不能吧?在她身邊站著那麽多大師,不說大興,莊祁、林稚秀和陸酩都在,還會撞鬼嗎?如果不是,這是幻境嗎?趙棗兒心態有些崩,但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去看鏡子,揚聲呼喊莊祁和其他幾人,無人應答後她隻好小心地在屋子裏查看。


    方才的時空穿梭感並不是她的錯覺,屋子裏的東西看起來很是嶄新,牆角立著的暖壺、桌上的搪瓷杯,都是十多年前的物件。趙棗兒向門口走了兩步,突然停下,回憶著孫三井的話,看向南麵的大櫃子,櫃子下塞著一口大箱子,箱子上了鎖,箱蓋上一層薄薄的灰,仿佛許多年沒有被動過了。


    趙棗兒蹲在箱子前,用力拽箱子上的鎖——自然是拽不開的。趙棗兒想把箱子拖出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拽出來一部分,箱子沉甸甸的,不像是隻放了一套紙人,倒像是一箱石頭。


    趙棗兒氣喘籲籲地直起身,繼續搜尋這間屋子。屋子裏很暗,從窗戶看出去,外頭已經是黑夜,屋子裏隻有中間的一張桌子上亮著一盞燈,燈照亮了桌麵也照亮了鏡子,趙棗兒不敢多看鏡子裏的女人,猶豫一番後推門走了出去。


    戲班大院裏很靜,也沒有燈光,趙棗兒站在天井裏,不知道該往哪走。天空很低,星光點點,月亮又圓又大,銀白的月光落在地上,趙棗兒憑著感覺,隨便挑了個方向。


    就在趙棗兒胡亂瞎走的時候,她並不知道自己這是又產生了共情。孫三井說話時,幾人也都沒有留意趙棗兒的動向,毫無防備的,趙棗兒突然就暈了過去。離她最近的莊祁眼疾手快把人撈住,才沒讓趙棗兒摔在地上。


    “怎麽回事?棗兒姐?棗兒姐?”


    陸酩撲到趙棗兒身邊,看到趙棗兒麵容平靜,麵色正常,不確定道:“睡、睡著了?”


    莊祁看著懷裏的趙棗兒,睡容安詳,隻是她肩頭的燈火又開始飄飄搖搖。“不是睡著,”莊祁攔腰抱起趙棗兒,“是共情。孫班主,可否借個地方安置我的朋友?”


    陸酩和大興異口同聲地大呼:“共情——?!”


    孫三井看趙棗兒倒下了也很是緊張,趕忙在前頭帶路。“請跟我來。”


    林稚秀也是吃驚,卻隻是一挑眉,沒有說什麽,莊祁抱著趙棗兒跟在孫三井身後,直到把趙棗兒安置在客房裏,才道:“她是趙大匡的孫女兒,體質比較特殊。”


    “趙大匡?是那位驅邪大師嗎?”大興扭頭看向哥哥林稚秀,林稚秀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


    “體質特殊?那是有多敏感啊。”陸酩咂舌:“就這麽突然、就發揮共情了?剛剛那屋子裏明明什麽都沒有啊。”


    “也許是有,但我們遺漏了。”莊祁淡淡道。


    陸酩聞言像打了雞血一般,拽著孫班主一陣風似的跑出去,返回方才的屋子,說要找線索,大興不甘落後,跟了上去。莊祁和林稚秀留在屋子裏,莊祁看著趙棗兒肩頭的火苗,有些懊惱自己的疏忽大意。他明知趙棗兒體質十分敏感,卻放任她不管,但共情不是幻境,更類似夢境,他既無法進入趙棗兒的夢中,也不完全了解趙棗兒的共情能力,很難說趙棗兒會不會迷失在自己的共情夢境中,再也走不出來了。


    林稚秀細細打量莊祁的神情,緩緩開口道:“祁哥,昨夜裏我說的紅鸞星動,怕是算錯了。”


    “嗯?”莊祁方才沒留神聽,“什麽?”


    “她——”林稚秀皺起眉:“說不定會害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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