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市是座老城,幾十年前發展工業開拓外貿的時候很是繁榮,而今卻是經濟衰退發展吃力,城市建設不夠,治安也不算好,背著八百萬人口,像上了年紀的機器,每天“哼哧哼哧”地運轉著。


    美麗花園就在城東的老街區,裏頭社區挨著社區,是有名的髒亂差、不服管。


    趙棗兒到那的時候,美麗花園早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一群群的記者等在警戒線外,還有地方電視台扛著長槍短炮。


    趙棗兒嘀咕兩句,默默地離人群遠一點,因為《f周刊》不入流,她不想湊上去討白眼。


    美麗花園是上世紀80年代建的,幾乎沒有綠化,低矮又瘦長的筒子樓一幢挨著一幢,發黃發黑的牆體,樓下堆積著垃圾,環境差,但出租的價格低廉,租住了形形色色的人。


    趙棗兒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克製不住地走神,她在想爺爺,想死去的可喜。早上她幾乎是被三嬸攆走的,想到三嬸的目光,她一陣心寒。她記憶中,三叔和三嬸以前很是疼愛她,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變成了現在這樣。


    趙棗兒拿出手機,對著通訊錄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撥通父母的電話。


    “……就在昨夜,美麗花園發生了一起持刀搶劫案,被害者是一名年輕女性,目前警方鎖定的嫌疑人與先前發生的三起搶劫案一致,具體情況請關注後續報導……”


    地方電視台的女記者對著鏡頭十分流暢地念出/台詞,趙棗兒掃了一眼,轉身進了街對麵的便利店。


    許是今天進出的便利店人太多,收銀台後的大媽顯得有些不耐煩。


    趙棗兒沒有立即上去搭話,而是站在門口的貨架前挑選零食。從早上到現在,她都沒有吃東西。


    “啊,那個姑娘最喜歡的也是那個。”大媽突然開口,嚇了趙棗兒一跳。


    “什麽?誰?”


    “就死的那個姑娘啊,最喜歡來買那個薯片了,每次來都買四五袋,長得好看,還嘴甜,可惜了,命不好。”大媽開了口後便一直自顧自地往下說,“不過估計也不是什麽正經人,長得挺漂亮,每天都很晚回來,不知道是幹什麽的。”


    趙棗兒默默放下手裏的薯片,拿了一瓶礦泉水去收銀台結算。


    “阿姨你也住這兒?”


    “不是美麗花園,”大媽拿起礦泉水,將條形碼對準掃碼儀,機器“滴”了一聲她才繼續道:“我住前麵的翠湖花園。”


    趙棗兒點點頭,正要開口,便看見一輛車駛來,引起一陣騷動,那些原本蹲著休息的媒體記者也紛紛湧上前。


    從車上下來兩個麵容俊朗的男子,左邊的穿著酷酷的黑色皮衣,利落的短發,隻是神情不虞,右邊的則是一件米色風衣,神色雖然平淡,卻透著溫和的親切感。兩人的相貌都極為出色,引得四周的記者一陣騷動。在便利店裏聽不清他們說什麽,隻見兩三個警員過來撥開記者的包圍,把兩人迎進警戒線內。


    “哎呦咕,”大媽也看著外頭,嘖嘖道:“這警察長這麽好看?!不是什麽明星嗎?”


    趙棗兒舉著水忘了動作,那兩人,正是昨天才見過的吳浩霆和莊祁。


    吳浩霆麵沉如水,記者一連串的發問和無根無據的猜測惹他心煩,但他無心應付,領著莊祁快步走進案發現場。突然,莊祁停下腳步,回頭向對街的便利店看去。


    趙棗兒一個激靈,大腦還沒有做出判斷,身體已經有了反應,她快速地蹲下身,利用收銀台擋住自己。


    “誒?小姑娘?”回過神來的大媽突然發現趙棗兒不見了。


    “這。”趙棗兒依舊蹲著,不知道莊祁是否看見她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躲莊祁,一時有些懊惱。“我的鞋帶開了。”


    “哦。”大媽應了一聲,又接著自己之前的話尾繼續道:“所以女孩子家家的還是得有個正經工作,我之前就看過有一輛很好的車來接她,唉,我看哪,那姑娘指定不是什麽好人,說不定是給人包的呢。你是幹啥工作的啊?”


    “小文員。”


    “哦。小文員挺好,就是賺得少吧。”


    “還行。”


    “我跟你說啊,我又想起來一個事,有一回那姑娘穿了個什麽什麽外套,跟我說是名牌,死貴死貴的,說是她爸給她買的,誰知道是什麽爸爸啊......”大媽停頓了一下,“誒,你怎麽會來這?真是小文員?”


    麵對大媽突然變得犀利的目光,趙棗兒實在佩服她的想象力。


    “路過。”


    “唉——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小年輕?好奇心重,是不是聽說有命案就跑來看熱鬧?趕緊走吧,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啊......”


    “好的好的,阿姨再見!”


    跑出便利店,趙棗兒鬆了口氣,把便利店大媽說的話一股腦記到本子上,這才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方才跑出來時沒留意方向,這會兒才發現眼前的街景有些眼熟。


    趙棗兒想了想,緊接著意識到這就是邁克拍到灰白影子的地方。


    就在對街,美麗花園外牆下,立著一個灰白的影子。慢慢地,影子越來越清晰,趙棗兒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


    “怎麽了?”吳浩霆走了幾步,發現莊祁沒有跟上。


    “沒事。”莊祁搖搖頭,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他似乎看見了趙棗兒。


    現場就在小區裏的空地上,被害者死在一棵樹下,地上有現場痕跡固定線圍出的死者死時的姿態,地上的血跡很少,地麵也不尋常地幹淨。


    “被害女性很年輕,長發,死的時候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莊祁看了現場一眼,便開口道。


    旁邊的警員不為所動,吳浩霆卻有些不自在,隻有他知道他什麽都沒說過,莊祁說的都是他“看”到的。


    每次都會覺得非常神奇,顛覆三觀。


    吳浩霆清咳一聲,把資料遞給莊祁。莊祁打開文件夾,裏頭有五張現場的照片,其中,死者的樣貌打扮與莊祁的描述如出一轍。但最吸引人的,是死者腹部被人用紅色的顏料畫了一個“鎮”字。


    與莊祁發給吳浩霆的圖如出一轍。


    吳浩霆覺得有些熱,拉開皮夾克的拉鏈,露出裏頭薄薄的黑色短袖。十一月的f市已經很冷了,吳浩霆卻像渾身冒熱氣的爐子一樣,麵色紅潤,襯得一旁的莊祁有些蒼白。


    吳浩霆拿出手機,用微信給莊祁發了一張圖,“趙可喜的身上,也發現了這個,但是是黑色的,在脖子後麵。”


    莊祁打開微信,點開圖片放大,趙可喜身上的這個花紋是昨夜驗屍時發現的,圖案不大,從大小和顏色上看,都與那張三角符紙上的一模一樣。相比之下,美麗花園的死者身上的,簡直像個仿冒品。


    “屍體呢?”


    “送去驗屍了。”吳浩霆扒了扒頭發,“你要看屍體?”


    莊祁沒有立即回答。


    “死者在四周嗎?”見莊祁環顧四周,吳浩霆不由得有些緊張。


    莊祁搖搖頭,“不在了。”


    “目前來看,這應該是彼此有聯係的三件案子吧——失蹤、趙可喜、還有眼前這起。”


    “難說。”莊祁否定道:“至少這名死者身上的符號不一樣。死者的身份確認了嗎?”


    “姚甜,二十七歲,原本是現代生物科技專業在職研究生,一個月前辭職了,在家專心考博。”


    “她住在美麗花園?”


    “嗯,就在前麵,2幢408。去看看?”


    “走。”


    美麗花園樓房老舊,樓道好幾年沒有翻新過,牆皮又黑又黃,還貼了不少小廣告。死者姚甜住在四樓,右邊那戶,門敞開著,裏頭有幾個警員在采集證據。左邊那戶大門緊閉,門前的腳墊一層厚厚的灰,似乎很久沒有人住了。


    進屋時莊祁特意看了眼門鎖,發現是嶄新的。


    “大概一個月前,姚甜家被人闖了空門。”吳浩霆翻看手機裏的資料,“沒有丟失貴重物品,但丟了幾件貼身衣物,似乎是被變態盯上了,城東片區派出所進行了簡單的排查,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屋子不大,一室一廳一衛,很是全麵,飯桌上放著沒有吃完的食物,水槽裏泡著一碗木耳,冰箱裏的食材碼得整整齊齊,莊祁想起不知在哪聽來的一句話:“一個人對食物的態度,反映了他對生活的熱情。”


    從廚房到客廳,無一不是整潔而幹淨的,看得出死者姚甜是一個很認真過日子的人。


    臥室裏的書桌上放滿了考試資料,每一頁都用心做了筆記。


    莊祁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並沒有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吳浩霆問先一步到達現場的小程:“通知死者家屬了嗎?”


    “通知了。死者是外省的,父母在家務農,過來f市大概要兩天的時間。”小程唏噓,“聽到女兒遇害的消息,家屬都崩潰了。”


    “那我們更要努力,給家屬一個交待。”


    “是!”受了鼓舞,小程鬥誌昂揚地繼續采集證據。


    吳浩霆有些欣慰的點點頭,扭頭去尋莊祁,隻見他站在窗邊,已經摘下了眼鏡,不知在看什麽,一動不動地站著。


    “你在看啥?”


    莊祁沒有回答,隻是用手指了指。


    2幢在小區的東麵,靠著小區的外牆,隔了一個街道,就是另一個小區。從姚甜的窗戶往外看,正好可以清晰地看到整條街,在街頭的位置,站著一個長發女孩。


    “趙棗兒?!”吳浩霆眨眨眼,“我沒看錯吧?”


    “就是她。”


    “她怎麽會在這裏?”吳浩霆也盯著趙棗兒看,“她在做什麽?”


    他看到趙棗兒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不時露出迷惑的神情,還向空蕩蕩的街道揮手,半晌又退後幾步,沿著街道來來回回地走,怎麽看都有些不正常。


    “不知道。”莊祁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也不清楚趙棗兒行為的意義,但是他能比吳浩霆看到更多——在趙棗兒身側,一直站著一個白色羽絨服的女子,也正盯著趙棗兒看,仿佛對趙棗兒十分好奇。


    但趙棗兒似乎看不見姚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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