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趙棗兒。紅棗的‘棗’,兒子的‘兒’。”


    “年齡。”


    “24。”


    “工作。”


    “f市《f周刊》編輯。”


    “身份證號碼。”


    趙棗兒把身份證遞過去。


    對麵的員警沒好氣地接過,“唰唰”地往紙上寫,“三天前你在哪裏?”


    “一直在f市,在工作。”


    “沒有回來過?”


    “沒有。”


    “沒有與死者聯係?”


    “沒有。”


    “最近一次聯係是在什麽時候?”


    “年初,走親戚。”


    “知道趙大匡的平時有什麽仇人嗎?”


    趙棗兒沉默了幾秒,當員警終於不耐煩地抬起頭時,她也隻是搖搖頭,“不知道。爺爺為人很好,沒有什麽仇人。”


    員警瞟了她一眼,又低頭“唰唰”地記錄,“剛才你都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在百匯百貨門口站著。”趙棗兒閉上嘴,有補充道:“什麽也沒幹。”


    員警丟下筆,發出一聲響,趙棗兒沒忍住瑟縮了一下。


    “什麽也沒幹?那你去那幹嘛?讓我們一通找!”


    員警們找到趙棗兒的時候居然已經是夜裏一點了,距離趙棗兒從案發現場消失過去了整整六個小時,他們自然是不相信趙棗兒六個小時的時間都待在一個地方,還是那樣明顯的一個地方。


    做筆錄的員警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大叔,口氣惡劣,麵露凶相,看著趙棗兒的目光始終帶著懷疑。


    趙棗兒已經忍了十幾分鍾,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你們這是把我當做嫌疑人?我的不在場證明你們大可以去查,這是你們的工作吧?”


    “可喜是我堂妹,我是受害者家屬,你們警察不去追凶手,一直逼問我做什麽?我就一直在百匯百貨門口,你可以去看監控!”趙棗兒一口氣說完,情緒激動,被可喜的電話驚嚇的恐懼、爺爺失蹤帶給她的驚慌、還有案發現場對她的衝擊,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員警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很是瘦弱的女孩會突然爆發這麽大的情緒,一時有些尷尬。他是塔家縣的民警,臨時被調來協助調查的,他在塔家縣待的時間隻有兩年,對於北麵那個趙家,他隻是聽說,好奇多於懷疑。對於這個案子,他也是又驚又怕,同時也很是興奮,趙棗兒的故事,他聽死者的母親說了一點,故而對趙棗兒先入為主了。


    看到員警的眼神不自主地看向三嬸,趙棗兒當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爺爺和奶奶一共生了三個兒子,他父親趙大胤是大兒子,二兒子就是方才遇見的二叔,然後便是可喜的父親趙大兵,行三。


    三兄弟感情很一般,妻子去得早,趙大匡也沒怎麽管兒子們,大兒子無心傳承他的手藝,搬去了市裏,二兒子雖然留在了塔家縣,卻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子,三兒子最有出息,做了小生意,但與趙大匡感情最為不好。


    可以說,趙大匡很多年來都是獨自生活的。在三個兒子眼中,會那些奇怪術法的父親,是個可怕的異類。


    在趙棗兒六歲前,趙大胤還沒有帶著趙棗兒分家,趙大匡幾乎在孫女兒一出生,就發現了趙棗兒的不同。


    年幼的趙棗兒很難分辨人和鬼,稍有不慎,便與鬼玩到一塊兒去了。因著趙大匡的有意欺瞞和保護,趙大胤雖然有所懷疑,但也隻當是趙棗兒的童言無忌。直到趙棗兒被鬼“咬”了,一時間,趙大胤對父親和女兒都避之不及,那之後,也總是能聽到對趙棗兒的各種議論。


    尤其是三嬸。


    三叔不是話多的人,但是三嬸每次看向趙棗兒的眼神,都仿佛趙棗兒是個怪物。


    趙棗兒坐回椅子上,感覺很是疲憊。三嬸興許聽說了她接到可喜電話的事了,但事實上,她越來越懷疑那是自己的錯覺。不論是否能看到鬼,趙棗兒都及其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沒有人理解你,把你當做異類,更糟糕的是,連會偷偷關心她、給她錢花的爺爺,也失蹤了。


    趙棗兒想到可喜一直說的那句話:爺爺快不行了。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爺爺究竟在哪裏?可喜又是怎麽死的?是仇家尋仇還是惡鬼索命?趙棗兒發現自己對爺爺、對趙家一無所知,深深的無力感爬上心頭,她把臉埋進手裏,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時吳浩霆從外頭走進來,帶著一身寒氣。


    屋裏靜得可怕,這樣的氣氛讓吳浩霆一挑眉,他拉過員警手下的記錄紙,看了幾眼,心下了然,拍了拍那名員警讓他出去,自己坐到趙棗兒對麵。


    相比於那位員警,趙棗兒還是對吳浩霆更有好感。


    “趙小姐,我們會派人去核實你的不在場證明,這隻是流程上的必要,無意懷疑您,請不要介意。失去親人一定是痛苦的,但還請您積極配合我們,早日捉到凶手,找到您的爺爺。”一邊說著安慰的場麵話,吳浩霆一邊觀察著趙棗兒的反應。


    這樣的安慰雖然不夠體貼,卻也聊勝於無。趙棗兒坐直了身體,表示自己會好好配合。


    吳浩霆點點頭,帶著鼓勵和讚同,請趙棗兒與他再次回到案發現場。


    離開這間臨時辦公室時,趙棗兒能感覺到,三嬸的目光一直黏著她,如芒在背。


    “那位莊警官呢?”


    趙棗兒突然意識到一直沒有看到莊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莊祁身上有著不同尋常的氣息。


    “莊?啊,”吳浩霆哈了口氣暖手,“他不是警察,隻是我朋友,對於這方麵很是擅長,你聽說過他嗎?莊祁,莊家的莊祁。”


    見趙棗兒一頭霧水,吳浩霆提示道。


    但趙棗兒確實沒聽過莊祁,一臉莫名地看著吳浩霆。她應該知道這個人嗎?刑警的朋友應該也是探案的高手吧,為什麽吳警官會認為她會知道莊祁呢?


    莊......


    ——莊?


    趙棗兒依稀對這個姓氏有些印象,但直到回到案發現場,她什麽也沒想起來。


    “趙小姐,你爺爺趙大匡是個什麽樣的人?”


    趙棗兒跟在吳浩霆身後,穿過反光的警戒線,繞過地上圍起來的現場痕跡,走進裏屋。


    “我爺爺,是個有點凶的人。”趙棗兒比劃了一下,“我說的是麵相,他的眉毛是劍眉,眉毛很濃,眼角晚上,然後嘴角總是向下,不苟言笑,第一次見他的人一定會怕他。”


    趙棗兒慢慢回憶道,認真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可愛。吳浩霆打量了一下趙棗兒的五官,不得不說,趙棗兒長得很是標致,但她的頭發,嚴嚴實實地蓋住了額頭和臉側,如果她換個發型,會比現在好看很多。


    吳浩霆瞥了眼趙棗兒的右耳,他聽說趙棗兒的右耳缺了一塊,這樣的發型就是為了擋住耳朵吧。


    真是可惜了——吳浩霆想。


    趙棗兒還在回憶,“其實爺爺一點兒也不凶,他很喜歡開玩笑,喜歡小孩子,會給孩子們糖吃,有種老小孩的感覺......”趙棗兒說著,眼睛就濕了,她吸了吸鼻子,把淚意逼回去,“吳警官,我聽員警說這是尋仇,我想知道爺爺是失蹤了,還是被綁架了?”


    吳浩霆沉吟了一下,“半個月前,最後看到趙大匡的居民表示,他看到趙大匡自己走出了塔家縣。如你所說,趙大匡幾乎不離開這裏,所以他離開塔家縣的這個舉動,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不排除趙大匡被綁架、甚至已經遇害了的情況,還請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趙棗兒無力地點點頭,“知道了。”


    “死者趙可喜,經常回到塔家縣來嗎?”


    趙棗兒搖搖頭,不清楚。


    “牆上的這些符號,你知道它們代表了什麽嗎?”吳浩霆打開燈,可怖的景象映入眼簾。


    趙棗兒努力鎮定,分辨牆上的圖案,毫無意外,她一個都認不得。


    “那這個呢?”吳浩霆領著趙棗兒去看凶器,指著斬魂劍上的那個“趙”字,問道:“這個字,就證明是你們家吧?是趙大匡的東西嗎?”


    趙棗兒有點兒遲疑,“我沒看過這個東西。”


    斬魂劍烏黑的身體透著寒光,上頭密密的繁複花紋讓人眼花繚亂,但那個趙字,確實是趙家無疑。


    趙棗兒心裏突然有了猜測——是爺爺把可喜釘在牆上的。


    所謂密室殺人,其實並沒有那麽複雜,是趙大匡自己鎖的門......那爺爺就是凶手了?不,不對,若不是為了驅邪,爺爺絕不會出手,那——就是可喜變成了惡靈?


    四周通紅的牆體刺痛趙棗兒的神經,腦仁裏一突一突地疼,趙棗兒阻止自己繼續往下想,抬起頭,便對上吳浩霆探究的目光。


    趙棗兒心中一慌,她能想到的,刑警可能早就想到了,也許他們最懷疑的,就是爺爺!


    趙棗兒攥緊拳頭,不著聲色地退開一步,與吳浩霆拉開距離。


    吳浩霆怎會沒注意到趙棗兒的小動作,但他沒有點破,勾起嘴角,雖然笑著,卻極具壓迫性:“最後一個問題:


    你——能看見鬼嗎?”


    趙棗兒險些脫口說能,心念一轉,反而鎮定了下來。


    “不,我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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