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牽著薑蔚溪走出病房的時候,她還有些不自在的掙了一下,小聲提醒他,“外麵都是人呢,還有記者。”


    南城微挑眉,“你是嫌棄我現在衣服太醜?”


    薑蔚溪順著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做內搭,深綠色棉衣做外搭,還真是……不那麽搭……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忙不迭的解釋,“我昨天連外套都沒有,直接穿著病號服和拖鞋跑回家的,比你慘多了。”


    “哦,”南城滿意的點了下頭,彎了彎唇角,“那我心裏就平衡多了。”


    薑蔚溪鼓著腮幫錘了下他的腰,輕哼一聲,不說話了。


    電梯門打開,南城牽著她進去,裏麵正站了兩位在掩嘴私語的護士,見到來人時很明顯的都怔了一下,隨即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到他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上,又很快表情局促的微微頷首,往旁邊錯了錯身子。


    薑蔚溪還是有些不自在的仰頭看了他一眼,雖然他和魏然知的戀情已經宣布結束了,她本沒有什麽需要顧慮和扭捏的,但是眼下這麽光明正大的跟他一起出現在大眾的視野,她怎麽想怎麽覺得有些虛幻的像是自己的夢。


    南城很自然的抬手揉了揉她的頭,“沒事。”


    是啊,沒事的,以後都會沒事了。她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並肩走出住院樓的大門,陽光微曬,是染了希冀的金色,打在大理石地麵薄薄一層,晃人眼。


    身後的自動門緩緩關合,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又像是彼此約定好了一樣,微微一笑,抬步邁下台階。


    地麵堅硬而平滑,他們的腳步是輕快的,靈魂也在這陽光的洗禮下澄淨的宛若新生。


    她知道,她終於等來了這場她最想要的結局。


    他們沿著那條石板路才剛轉彎,迎麵就湧過來五六個記者。


    薑蔚溪下意識就要上前一步用身體擋住南城,表情嚴肅,“我掩護你!”


    南城哭笑不得的扶著她的肩膀將她帶回到自己身側,又垂下手去牽住她,開口時仍舊低沉沉的含著笑,“薑蔚溪,你準備好了嗎?”


    薑蔚溪聽的雲裏霧裏,傻乎乎的問他,“準備什麽?不是要掩護你?你攔我幹嘛?”


    南城唇角勾著,意味深長,沒回她,移開目光對上麵前那些已經蓄勢待發的記者。


    “請問您與薑小姐是準備公開戀情了嗎?”


    “請問關於私生子作假一事您準備做何解釋?”


    “您對公司的股權轉讓是被迫還是出於您的自願呢?”


    ……


    南城今天極有耐心的聽記者滾珠般的拋出了一連串問題,等最後對麵的人都安靜了,麥克風呈一字排開狀堆在麵前,等待著他的回應。


    他嗓音淡淡的,還帶著些微啞,牽住薑蔚溪的那隻手稍稍收緊,麵對鏡頭的眉眼依舊清冷淡漠,還是他平日裏的樣子。


    “我隻回答一個問題,關於薑蔚溪,”說到這,他停了停,垂眸看向她,輕輕的勾起唇角,恍若無人的笑了,滿心滿眼隻餘了她,“今天想對她表白,剛好借你們的攝像機一用。”


    四周像是都靜了,連風都停了。


    薑蔚溪驚訝的眼睛微微瞪大,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南城,一時都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隻呆愣的頓在了原地,手心涔出了一層熱汗,又很快被他幹燥的掌心吸幹,消失殆盡。


    他的眸底像是蘊了一束微暖的光,又隨著他低下臉,慢慢靠近她的時候迅速升溫,到最後一刻燙的她心口都是麻的。


    她清晰的看到他垂了下眼眸,長睫微微一顫,他的唇瓣就快貼到她的了,近到彼此的呼吸似乎都糅合到了一起,像是他們早就已經糾纏不清的生命體征,他一難過,她都知道。


    他聲音低啞而溫柔,平緩的像是一首古老的調子,散發著獨有的質感,又藏了致命般的蠱惑。


    她聽見這個男人說,“薑蔚溪,我的靈魂,在說我愛你。”


    **********


    將她從一片空白的第三世界強行拉回的是宮玥染了怒氣的一句抱怨。


    “阿城,你就這麽把公司扔給我了?”


    南城透過副駕駛剛降下的車窗對宮玥淡淡一笑,拉開後排車門,攬著薑蔚溪的肩膀坐了進去。


    宮玥剛剛就記得發泄不滿了,這才回過神去注意這個麵熟的小姑娘。


    薑蔚溪尷尬的擠出一個笑,主動報上家門,“你好,我是薑蔚溪,我們見過麵的。”


    “哦,哦,我想起來了,”宮玥拉長語調,又毫不客氣的睨著南城,“算了,看在這件事情的份上,我就勉強不跟你計較了,但是公司你別想扔給我,你想休息就隨意,休息夠了給我回公司。”


    南城跟她無賴的聳肩,“不回了,你玩了那麽久,該收心了,我要做的事情多著呢,別打擾我們。”


    宮玥微惱的瞪了他一會後又被他氣笑了,“什麽時候給我抱一個小侄子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南城無奈,皺起眉打斷她,“姐!”


    宮玥咯咯的笑著,啟動車子匯入車流,薑蔚溪紅著臉一個不經意的抬頭,正看到宮玥從後視鏡對她眨眼……


    南城一回到家,處女座的本性就立馬顯露無疑了。身上那件棉服被他扔到沙發上,又抬手去解病號服上的扣子,準備洗澡。


    薑蔚溪一想到這人在病房裏最後跟她說,最近洗澡可能也要麻煩她了,臉蛋就忍不住熱了熱。她跟在南城身後把他的棉服放回衣帽間,又有些局促的指了指門口,“我……我去超市買點東西,待會回來準備晚飯。”


    南城扭頭看了她一眼,一開始還不解她怎麽臉紅了,扣子有些吃力的解掉一顆,他恍然大悟,垂下手,叫她,“薑蔚溪,我解不開扣子,過來幫我。”


    薑蔚溪驚訝的張了張嘴巴,舌頭像是打了結,“我……我……”


    她被此刻的自己氣的想撞牆。


    南城抬起那隻傷腕在她眼前晃了晃,又一臉無辜,“真的解不開。”


    薑蔚溪咬了下嘴唇,又深呼吸著閉了閉眼睛,警告他,“你最好別騙我!”


    南城促狹一笑,直接舒展開了雙臂,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她羞赧的指尖都打著顫,由上至下的解開了病號服上的那排扣子,又盡量的不去碰到他的肌膚,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掃雷似的。


    終於脫掉了上衣,她手裏拎著那件衣服,正要轉身逃掉,手腕就被南城用力牽住了一隻,直接帶著她一個旋身摔進了他的懷裏。


    她的下巴正磕到他裸露的頸窩裏,鼻翼間瞬時就充斥了滿滿的男性氣息,是他身上獨有的清冽,還摻雜著一絲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這兩種氣息糅合在了一起,奇怪的並不令人反感。


    甚至讓她差點就醉了。


    她愣了幾秒後,慌亂的拿另一隻手撐在他胸腔,想帶著身子離開這具誘人犯罪的軀殼,手心才剛貼過來,又像是被他皮膚燙到了,那麽燙,是不屬於此時初冬的人體溫度。


    她嚇了一跳,立馬就收回手,心髒跳的就快把胸腔都撞破了。


    感受到頭頂那不曾離開的灼熱的目光,她抬頭去看,正對上南城眸色深邃的眼睛,那眼底像是蘊著火,就要燒到她了。


    她不知所措的瞪著他,連躲開都顧不得,甚至就快忘記該怎麽呼吸了。


    空氣像是膠著住了,一秒,兩秒,還在加長。


    南城忽然低低的笑了兩聲,移開眼,又蜷起手掌抵在唇邊輕咳,眼底重新變得清明,似乎剛剛隻是他一時興起故意開的一場玩笑?


    薑蔚溪反應過來,氣呼呼的攥著拳頭錘他胸腔,一下又一下。


    他還是握著她的小手貼到自己身上,耐心的問,“不是上次還想摸?”


    薑蔚溪剛褪下熱度的臉蛋聽到這句話立馬又燒了起來,而且比剛剛還要熱。


    她佯裝生氣的瞪他一眼,掙開被燙到的手,“我去買東西,你洗澡的時候注意傷口,別沾到水。”


    她都走到門口了,還聽到這人不依不饒的問她,“真的不幫我洗澡嗎?”


    薑蔚溪,“……”


    她該去找誰問一問,說好的禁欲男神呢?


    當然了,她是不會承認的,她其實更喜歡這樣的南城多一點……


    今天並不是周末,超市人很少,薑蔚溪推著購物車,愉快的哼著小曲在食品區挑選著做豆沙包的原料,她上次有特意問過南羽具體的做法,這會輕車熟路的很快就選好了食材,又拿了一些新鮮的蔬菜放進車裏。


    站在收銀台前排隊的空,她忍不住又想起來,第一次被黑衣人扯掉項鏈,南城抱著她醒來後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最後竟然在超市買完東西都可以不給錢直接跑掉了?最後她還傻乎乎的抱著零食,說夢裏吃東西不會長肉。


    想到那些啼笑皆非的鬧劇,南城竟也容忍她到了最後,薑蔚溪忍不住低下頭輕輕的彎了彎唇角。


    付過錢,她拎著購物袋正欲離開,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


    “蔚溪,這麽巧?”


    她無奈的抿了下唇角,回頭對著來人淡淡一笑,“嗯,是挺巧的。”


    魏然知戴著一副黑色的大框墨鏡站在她身後,手裏拎了一個小型購物袋。


    “自己來的麽?剛好我開車了,送你回家?”


    薑蔚溪不知道她又想做什麽,也懶的和她繞圈子,“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魏然知不予理睬她的拒絕,索性幾步走到她身邊,“怎麽,跟你男朋友的前女友在一起有壓力嗎?”


    薑蔚溪忍不住蹙起眉,開門見山的問她,“你該做的不都做完了嗎?你還想怎麽樣?”


    魏然知宛然一笑,也不繞圈子了,“就想跟你聊聊天。”


    薑蔚溪站在超市門口,等她取了車,直接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聊什麽?”


    魏然知不緊不慢的啟動車子,調頭駛離這條有些擁堵的街道,過了會才淡淡問,“蔚溪,你在這個世界是死不了的是嗎?”


    薑蔚溪頭皮一麻,下意識就抓緊了安全帶,心也突然慌的厲害,“你到底想做什麽?南城已經陪你把戲演完了,你該放過他了!”


    “是啊,我放過他了,已經放過了,”魏然知又扭頭對她笑,隔著墨鏡,看不清情緒,但她知道,這樣的笑容都是這個女人最擅長偽裝的麵具。


    “但是你呢,如果我還不想放過你呢?”她說的很慢,像是一個將死之人在無聊的打發所剩不多的時間一樣,“蔚溪,你說,如果我們待會出車禍了,都死了,或者,死了一個,無論是你,還是我,阿城會不會難過?”


    話音未落,車子突然加速,像是繃緊了的箭赫然脫了弓一樣,薑蔚溪身子用力的被甩到了椅背上,嚇得心髒都漏跳了一拍,她臉上的血色盡褪,又咬了咬嘴唇,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你覺得南阿姨和南城都欠了你們家,那你知道南阿姨究竟是為什麽自殺的嗎?關於南城私生子這件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車子沒有絲毫減速的征兆,變成一頭發了瘋的野獸在車流中莽撞的穿梭著,魏然知不屑的輕輕一笑,“繼續,我就喜歡你這麽多管閑事。”


    薑蔚溪已經找不回自己的心跳了,看著身旁那輛一閃而過的私家車,她又壓了壓胸口,“南羽是因為讓南城可以繼承公司,包括對當年那件事情的無法釋懷,最後才極端的選擇了自殺,而南城想要繼承公司,隻是因為想幫你完成你的夢想!你以為宮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嗎?宮家早就知道,南城現在選擇把公司重新還給宮玥,是為了配合你最後這一步!你覺得曝光他的真實身份對你來說是一個計劃之外的驚喜嗎?那我告訴你,這個驚喜是他心甘情願送給你的!”


    車子猛地停下,薑蔚溪的身體由於慣性一下子撞向前麵,又被安全帶及時收了回來,她艱難的吞了下幹澀的喉嚨,心髒跳動太快,整個胸腔仿佛都是漲的。


    魏然知也輕輕的喘著氣,雙手還用力的握著方向盤,像是在努力的抑製著什麽。良久,她突然扯下了墨鏡,眼底一片猩紅的瞪著薑蔚溪,喊得歇斯底裏,“南羽就該死!她就是該死!”


    “她已經死了!”薑蔚溪也像是抓了狂般的向她喊,“死去的人回不來,活著的人為什麽不能選擇放下?那件事情的真相你當真是不了解的嗎?站在你的角度,你覺得是南羽錯了,那站在南羽的角度呢?她明明什麽都沒做!”


    魏然知抓著自己的頭發,近乎瘋了似的喃喃自語,“不,都是因為她,因為她住在我家,因為她帶著阿城住在我家,所以才有後麵那些事情,否則我媽不會死,我爸更不會被關在監獄一輩子!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


    薑蔚溪笑了一聲,又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隻問你一個問題,你做完這所有的事情,現在你真的開心嗎?你想看到的一切,南城都陪著你做完了,現在,你真的覺得開心嗎?”


    “開心啊,”魏然知衝她攤開手,眉心卻擰出一個鬱結,“我特別開心,我就是想看到他失去一切,不對,他不該被救活的,他要是死了,就更好了,我就更開心了,一命抵一命,兩條命,剛好啊。”


    “你說錯了,”薑蔚溪看她現在這般神誌不清的模樣,突然發現原來從頭到尾最可憐的人其實是她,“因為那些東西,本來就不屬於他,那是他借來的,現在隻是還了回去,他早就失去一切了,在南羽走的時候就失去了。他的血差一點就流幹了,他是想把命都賠給你的,你就當他死了好了,現在的他,隻是一個與你無關的陌生人,他從來都不虧欠你什麽,而你,失去的是這世上最後一個會毫無保留去愛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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