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站在餐桌前想著是否和父親、母親、姐姐一起吃早餐。我像個討飯的乞丐,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吃飯,而他們掩耳盜鈴拿我當透明空氣。


    昨天發生的事情,父親肯定添油加醋地告訴了母親。當然還說我早被國企開除,而每天西裝革履地出現隻不過是演戲。幸好他們沒有誇我戲演的好,不然我都要考慮改行去當演員。


    母親表情淡然,小心奕奕地喝著白米粥,有一顆粥粒依附在碗沿上,她用筷子想夾起來,可粥粒太軟,她如此嚐試幾次,終於失去耐心,把半碗粥放在桌上,隱忍著自己的情緒;父親一臉惆悵,喝口白酒,然後一陣悲歎,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傷心的事,又搖搖頭,呷口酒,然後夾起一塊鹹菜放時嘴裏;姐姐比他們好多了,該吃什麽就吃什麽。


    我決定不把自己當外人,再說我本來就不是外人。我坐下來準備拿碗盛粥。


    父親冷冷地說:“吃飯可以,不過得交錢。”


    我拿勺子的手停下,說:“多少錢?”


    父親說:“一日三餐,一餐十塊,一個月九百。房租加水電。這樣吧,一個月一仟五。”


    我怒道:“這還是家嗎?”


    父親說:“咱家也得學學西方人。滿十八歲就開始收費,我這比較人性化了。”


    我隻好向母親求援,我喊了一聲“媽”。


    母親問:“兒子,你老實告訴我你接下來怎麽辦?”


    我說:“當然是找工作。”


    父親問:“找完工作呢?”


    我說:“當然是修好我的吉他。我給製琴師打電話了,我說了一下吉他的情況,人家說換一塊吉他麵板和側板要兩萬。”


    父親恕道:“一把破吉他修一下要兩萬?你當我傻子,我在市裏吉他行裏逛過,最貴才兩仟塊錢,一般都是三五百。”


    我說:“我的吉他是定製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它的材質密度高,所以音質好,並且全是手工。”


    父親說:“你是不是真的想一條道走到黑?”


    我說:“我喜歡唱歌,我享受唱歌。所以我不會放棄。”


    父親說:“你一輩子都紅不了。一輩子都唱著無人問津的爛歌。你覺得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


    我說:“有,至少對我是。”


    父親冷哼兩聲,端起一杯白酒全幹了。


    看來不出錢這個家真的住不下。


    我起身回到臥室,拿出錢包,倒出所有的錢,數了八遍,一共三百六十五塊五角。


    回到客廳,我掏出一百塊錢放在餐桌上,說:“先交一百,說不準今天就找到工作呢?全交不是虧本了嗎?”


    父親“嗬嗬”冷笑兩聲。


    我說:“您憑什麽笑我?”


    父親直接說:“我笑你是一個失敗者。一個連房租都交不起的人。”


    我說:“那麽我笑您既是一個失敗者,還是一個沒有夢想的失敗者。多可憐,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總是靠打擊別人來獲得可憐的滿足感。”


    工作不好找,雖有大學本科學曆,但是三十歲不尷不尬的年紀,一問經驗,一片空白。人家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讓我另謀高就。想到過這種結果,可是沒有想到連試用機會都不願給我。後來自降學曆,高中總行了吧。但這學曆不能在寫字樓瞎轉悠,隻能去郊區工廠碰碰運氣。


    進廠,人事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士,笑眯眯地問我:“結婚了嗎?”


    我實話實說:“沒有。”


    人事說:“你這個年紀進廠是不是想解決個人問題呀?”


    這有點不好回答。說是吧,顯得我進廠工作是有目的,肯定不會好好工作。說不是吧,這個年齡太讓人往這方麵想。


    我說:“愛情是一切隨緣,碰到合適的就追求唄。”


    人事又說:“有什麽特長沒有?”


    我趕緊說:“會唱歌。”


    人事解釋:“我說的是特長不是愛好。這個年代誰不會唱歌?誰都去過ktv亂吼過兩嗓子。”


    我懶得解釋,說:“您就說要不要我吧?”


    人事說:“你回去等消息。我再研究研究。”


    還研什麽究?我又不是應聘上市公司總經理,當然我知道人家是準備不錄用我。


    看來我得破釜沉舟,壯士斷腕,說自己沒讀過書。


    路過工地,我在旁邊小賣部買瓶水解渴,一位戴安全帽的中年男子在買煙,他上下打量我,問:“兄弟,找工作吧?”


    我抬起頭說:“你怎麽知道?”


    中年男子點燃一支煙,吐出幾個不規則的煙圈,說:“我是誰,走南闖北多少年這點我能看不出來?兄弟,工地幹不?我工地差人。”


    我條件反射:“搬磚?”


    中年男子說:“對,搬磚,不過隻是其隻一項。什麽活都幹,就是雜工。一天一百五。”


    “管吃住?”


    “管。”


    “美金還是英鎊?”


    “是津巴布韋幣。”


    “好,那就人民幣。我明天來上班。”


    從未想過去做一個搬磚工。畢竟搬磚似乎離我很好,感覺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現在卻淪落到如此境地。


    在回來的路上我想自己肯定吃不了這個苦,大白天頂著太陽就是不幹活都能把人烤的外焦裏嫩,還別說幹體力活。可是我好像又沒有退路。有時候不逼自己一把,怎麽知道自己行不行呢?看,工地上的人們熱火朝天,歡笑一片,似乎並不像傳統裏認為的既累又髒。


    我從未接觸過這種群體。這讓我既激動自己有了一份工作,又害怕這份工作我適應不了。畢竟從小沒有幹過體力活。當然我更怕這裏有複雜的人際關係,需要每天小心經營。


    太需要一份工作證明自己。被拒絕的感覺不好受,以前我一直在中國首都,自我感覺不管怎樣都不會與社會脫節。而現在似乎力不從心,你一直堅守的東西,在別人那裏束之高閣。


    我收拾一些舊破衣物,準備帶到工地上班穿。母親問我找的是什麽工作。


    我大大咧咧地回答:“傳媒公司。我負責音樂版塊。”


    母親欣慰地笑了:“那就好,這剛剛跟你喜歡的相關。那你一定好好工作。”


    我點點頭:“嗯,媽,我知道。不過公司剛剛起步,所以我必須住在公司。”


    一仟五的房租我可交不起,工地包吃住,我又節約了一筆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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