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城競選文明城市。胡胖子作為公務員,反複叮囑我們最近兩天不要到步行街賣唱。作為麥城的一份子,我們當然表示支持。麥城是文明城市,每個市民也光榮。


    晚上八點,酒吧的客人還不是很多。我閑來無事坐在酒吧裏看大屏幕裏的維密秀。胡胖子氣呼呼地坐在我身邊,我沒有時間搭理他,雖說維密秀看了很多遍,但這個東西看不夠,越看越上癮。千萬不要問我為什麽,咱們都心照不宣。


    盧超和艾微來了,也坐在我身邊。幾個人嘰嘰喳喳聊個不停,我依然聚精會神盯著大屏幕。


    “啪”的一聲,我的左臉被抽。我捂著左臉,看見艾微在我麵前呲牙裂嘴。


    我莫名其妙,問:“你打我幹嘛?”


    艾微說:“小露子,我發覺你現在越來越好色。整個人都差點鑽進大屏幕裏,不就是幾個模特穿著內衣走秀有那麽好看?”


    上次被父親打,我吃過虧。俗話說吃一踅,長一智。我死死地捂住左臉,說:“當然好看。你穿著內衣走走不就知道了?”


    “啪”我的右臉被抽。現在打人怎麽都不按套路出牌。當初父親可還是打的左邊。


    盧超笑的差點從沙發上滾下去,剛喝的一口純淨水噴的我滿臉都是。胡胖子一反常態,愁眉鎖眼。


    我雙手捂著臉,說:“胡胖子,還是你夠哥們,知道我被打心情難受,你現在是不是如喪考妣?”


    胡胖子怒視著我,說:“艾微,再幫我打一嘴巴。”


    我雙手死死地捂著臉,說:“胡胖子,我沒有得罪你,你幹嘛要艾微打我?再說艾微對於我來講打是親罵是愛。”


    胡胖子說:“那艾微你再親一下小露子。”


    我趕緊強調:“不能用手。”


    艾微說:“那你把雙手拿下來,我要親也是親你臉吧?”


    我雙手依然緊緊地捂著臉,說:“艾微,傑克估計馬上就來了,讓他看見引起誤會多不好?你欠我的這個親,我先給你記著,到時候傑克不在,你記得還我就行。”


    我的小腿被艾微的高跟鞋重重地“親”了一下,我激動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好吧,我承認是痛的。


    盧超笑著說:“還要不要親?”


    我滿含淚水搖頭。


    艾微問:“胡胖子,你和你爸到底怎麽啦?今天一直不高興。”


    胡胖子說:“最近城管和派出所聯合執法,因為現在評選文明城市。可是你們知道嗎?今天巡邏到步行街,我爸在街頭擺攤賣字畫。其他攤販看見城管和警察早都跑的無影無蹤,但我爸沒有走。你們都不知道我爸坐在那裏的樣子,真的像一個皇帝坐在龍椅上麵朝眾位大臣。”


    話說當時一群城管和警察在步行街執法,以前繁華的步行街,除了臨街商鋪外,其他路邊攤早逃之夭夭,僅胡叔叔擺的書畫攤還在原地。


    雖說是城管和警察聯合執法,但不能上去不問青紅皂白就把攤位給沒收拉走。不像前幾年北京的時候,城管像貓,我們在街頭賣唱像老鼠,整天被追的到處亂竄。現在是法治社會,講究文明執法。


    先是由幾名城管上前勸阻,警察站在一邊。城管上前對胡叔叔講擺攤屬於非法經營,現在迅速撤離。胡叔叔不理會,坐在馬紮上一動不動。這時已經圍了一些群眾,幾個城管輪番上陣跟胡叔叔講道理。但是胡叔叔就是不準備收攤,更重要的是也不說話。


    城管並不認識胡叔叔,幾個城管沒有辦法,隻好對身邊的警察說先把攤給他沒收?因為城管沒有強製執法權,但警察有。


    當時派出所指導員是老警察,他認識胡叔叔,可他又不好上前去。其實整個麥城的警察都認識胡叔叔,雖說有的年輕警察沒有看到真人,但是牆上的照片總是看過。指導員知道胡胖子與胡叔叔的關係。他對著胡胖子說:“小胡,這個任務交給你。周圍都是群眾,你要注意你的執法態度,還要照顧老領導的感受。”


    胡胖子心裏直罵娘。他從來沒有想過以這樣的身份和場合與胡叔叔見麵。他當警察多半是受胡叔叔影響。現在他卻要以警察的身份對待胡叔叔,一個擺書畫攤的父親。胡胖子想過回避,畢竟他們是父子。但是領導也有苦衷,他們去執法說不準還不如自己。


    胡胖子整理好警服,扶正帽簷,然後走到胡叔叔麵前,囁嚅一番,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其實胡胖子有千言萬語要說:爸,您是老黨員。您應該支持我們的工作,所以您收攤走吧?爸,我知道您是為了我,給我掙買房的首付,但是我不需要。您老了該幹嘛幹嘛,不用操心我。爸,我現在是警察,我有執法權力,您應該走,不然等會要沒收書畫攤。爸,我知道您的心情不好受。因為那個成天跟你作對的人,現在可以用權力管你。但是我也是職責所在。


    胡叔叔也一直盯著胡胖子,似乎也有很多話要說,但隻是吞了幾回口水。


    看熱鬧的群眾越來越多,以胡叔叔的書畫攤和一群城管警察為半徑圍的是裏三層外三層。警察讓圍觀群眾散去,但沒有幾個群眾離開。這無疑給執法帶來壓力,好多群眾拿出手機拍攝。


    幾個城管怕事情越鬧越大,對著警察說要不把書畫攤直接沒收算了,現在讓一個實習警察上去幹嘛?


    幾個警察不敢動,也不想動。雖說胡叔叔現在是退休人員,但在公安局長任上的餘威還在。


    所有的壓力都在胡胖子身上。胡胖子的臉上已有汗珠。周圍的群眾嘈雜聲一片,使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還是一個沒有多少經驗的警察。今天第一次獨挑大梁,而要執法的對象就是自己的父親。


    胡胖子心裏想過,可以禮貌地介紹自己是一名警察,現在正在執法,請您配合,現在請馬上收拾攤位搬離。但是他心理又一想,這話不知道父親當初執法說了多少遍。


    胡胖子直視著胡叔叔,他發覺父親額頭皺紋縱深,皮膚毛燥,兩鬢已斑白。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仔細地看過父親的樣子,甚至父親眉睫上方有一顆痣直到今天才發覺。


    胡叔叔表情瞬息萬變。時而嚴峻、時而怒視、時而張揚、時而柔情、時而直視。我想胡叔叔也一定有話要對胡胖子說,從一個老警察對新警察;從一個書畫攤主對執法民警;從一個父親對兒子。隻是在這樣的一個場合,他又無從說起。


    胡胖子不知道接下來怎麽辦,圍觀群眾越來越越多,如果照此下去他不知道怎麽收場。突然他挺胸收腹,雙腳立正朝胡叔叔敬軍禮。向一個曾經的老公安敬禮;向攤主敬禮;像父親敬禮。一切盡在不言中,一個軍禮可以說明所有。


    胡叔叔滿臉的驚訝。他露出讚許的表情,須臾,胡叔叔起身收拾書畫攤,離開時一群警察迅速立正敬禮。胡叔叔點頭微笑,整的一群城管莫名其妙。


    胡胖子對我們講的時候,心裏很不好受。他說他現在很矛盾,一邊恨父親,一邊又愛父親。恨是恨他為什麽擺攤,並且阻撓執法。愛是愛他擺攤是為了自己。


    胡胖子問我們,作為父親的心理是不是經常矛盾?


    我們搖頭,我們沒有做過父親,還不知道父親這個角色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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