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胖子穿著警服走進來。幾個人瞬間老實了許多,坐在沙發上不再言語。


    我對著父親說:“爸,您收拾東西我們走吧。”


    父親無動於衷,這是我們看到的最壞結果。胡胖子亮出警官證,讓幾個傳銷人員去臥室回避。


    客廳隻留下我、盧超、胡胖子、艾微和父親五個人。胡胖子和艾微坐在父親的兩邊,苦口婆心說這是傳銷。


    父親不言語,也不起身收拾衣物。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火車還有一個半小時就要開了,再說從這裏到火車站要將近一個小時。


    我說:“爸,您還想怎麽樣?繼續在這裏當一名傳銷人員?”


    父親抬起頭說:“就是做傳銷我也不跟你走。”


    胡胖子起身從臥室裏叫出“總經理”,然後對著“總經理”說:“你告訴我們,你們到底是不是傳銷?你要老實交代,要是再說謊,我隨時逮捕你。”


    “總經理”低著頭說:“具體是不是傳銷我也不知道,就是我也進來三年,但也沒有掙到錢。”


    艾微適時地說:“伯父,您聽見了吧?您不跟小露子走,您跟我走行嗎?”


    父親這才起身回到臥室收拾衣物。艾微轉身對我說:“到時候在出租車上,你給伯父道歉。然後好好跟他說說,可能伯父好麵子。畢竟父親做錯了,讓兒子數落,讓那個父親也難受。”


    胡胖子對“總經理”說:“鑒於你們良好的態度,我就不抓你了。但是你們也別在害人害已,盡快回家做點實事。”


    去火車站的路上,我和父親一個出租車。艾微、盧超、胡胖子一個出租車。我知道他們是想給我和父親留些空間。


    父親坐在邊一幅不理不踩的樣子。好像是我做錯了事,他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我本想跟他好好聊聊,順便跟他道歉,看來也隻好作罷。


    出租車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幾眼,說:“你們是來我們這邊做生意的吧?”


    父親看出我沒有回答的意思,他說:“對,我們是來南寧做生意的。”


    出租車司機說:“哎,其實我每天都要拉幾個做傳銷的,你們也怪可憐的,被騙了不少錢吧?”


    我和父親目瞪口呆。傳銷和生意怎麽聯係到了一起。難道所有來南寧的外地人做生意實質上是做傳銷?父親趕緊解釋:“我們不是做傳銷,是做汽車美容。”


    出租車司機不置可否,淡淡一笑,搖搖頭,不再說話。


    火車站,盧超、胡胖子、艾微有意坐在一邊。我和父親坐在侯車廳裏連排椅上。父親埋著頭,也許他想通了,我也就沒有得理不饒人,隨手遞給他一瓶純淨水。


    父親沒有接,突然抬起頭來說:“雨露,我們能談談嗎?”


    剛剛在出租車不談,現在的候車廳裏簡直比菜市場還熱鬧,人聲嘈雜,讓人有煩躁的心情。本來人就夠累,昨天一夜基本沒有睡覺,隻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


    我不耐煩道:“事實很清晰,他們就是傳銷。有什麽好談的?”


    父親說:“我知道,一開始我就知道他們是傳銷。上了幾天的課我還是認為他們是傳銷。可是他們最後告訴我,如果做了這個生意,你就會看得起我。我不知道怎麽回事,腦子一片空白,既然相信他們。”


    做傳銷就是為了讓我看得起,這是什麽邏輯?


    我站起來,大聲吼道:“現在終於讓我看得起您了吧?我們四個人淩晨坐著火車是吃飽了撐著。我們沒有工作嗎?您還真有智商,嗬嗬,真讓我看得起您。”


    父親小點說道:“其實我想做成一件事,讓你能看得起我。我也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證明自己,讓我們這個家過上較好的物質生活。但是似乎我做什麽都沒有成功過。”


    我說:“那您就老實在家呆著,每天做飯飯,洗洗衣,搞搞清潔就好。”


    父親說:“可是我是男人。”


    我說:“男人怎麽啦?男人就不能作飯洗衣服?”


    檢票上車,父親背著一大包衣服,動作有些緩慢,被擠的東倒西歪。幾次我都要父親把背包給我,但父親不同意。


    突然感覺我的小指被一雙手握住。這明顯是一雙汗滋滋的手,可能是那位旅客抓錯手了吧,我隨手一甩,掉了。我繼續往前走,可手總是反複被一隻汗滋滋的手握住。我有些不耐煩,轉過頭來一看,父親一隻手扶著背包,另一隻手試圖握我的手。


    父親很少出遠門,更別說人流擁擠的火車站。他雖然生活在城市,但是中國日新月異的變化,讓他變的不知所措。或許他跟不上這個時代,在這個時代裏他找不到方麵,甚至有些害怕被時代拋棄。


    父親看我沒有反對的意思,那雙汗滋滋的手重新把我握住。就這樣他握著我手,我帶領著他在人流中辯別方向,然後坐上回家的火車。


    父親像個孩子,畢竟他老了,他對事物的感知落後。慢慢地他開始依賴我,像小時候他牽著我的樣子,讓我現在牽著他。


    但我總認為父親是我的對手,我和他一直戰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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