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被父親叫起床,說要和我聊聊工作的事情。我梳著三七偏分、西裝革履,提著公文包出現在客廳。


    我必須反客為主,老是被父親問工作的情況,我怕撐不了多久。


    我說:“爸,您找工作的記錄給我看看?”


    父親有所準備,隨即給我遞過來三四頁信紙,洋洋灑灑有好幾仟字。字體奇險率意,這字寫的不去中學當語文老師真是可惜。


    我一邊喝粥,一邊看記錄。記錄寫的如遊記一般。並且喜歡用形容詞。形容路人是婀娜多姿、衣襟褸襤、美如冠玉、虎背熊腰;形容天氣是晴空萬裏、微風拂麵、杏花梨雨。時間、人物、地點、地域特征和招聘人物形象都是五花八門,不帶一個重樣。雖然應聘每次都以失敗告終,可給的婉拒都不一樣:年紀大、無紀驗、隻限女性、回家等通知等等。


    這篇記錄我一看就是假的。因為他太完美,而太完美的東西肯定就是假的。我用手機在網上找上麵的公司,發現真的存在。看來父親為了應付我的確下了功夫。


    我把紀錄扔給父親,冷笑道:“您幹嘛不去當作家?真是太屈才了,有這麽好的文采,我可一直沒有看出來。”


    父親往沙發上一躺:“那是你不了解我,說句實話我真有當作家的潛質。”


    看看?既然還有這樣臉皮厚的人。我忍無可忍,冷冷地說:“您告訴我每家公司的聯係電話?”


    父親明顯有點不自然,說:“電話我沒記。每次聯係完後,就直接刪了。反正是陌生人,留他們電話幹嘛?”


    我跳起來,大聲說道:“其實您根本沒有找工作,您隻是每天出去繼續賭博,繼續做一個無賴,一個混混。”


    父親站起來,說:“我沒有賭博。工作我找了,可是他們不要我。”


    父親像是想起什麽,說:“對了,你的工作上的事情跟我聊聊?”


    我裝模裝樣看一眼時間,說:“來不及了,今天老總要開早會。”


    母親說:“把吃餐吃完再走。”


    我隻能盡快逃離。說:“媽,您別逗了。我還想當ceo。”


    我沒有吃飽,在樓下要了一份武漢熱幹麵打包帶走。上班的人太多,擠進去吃碗麵都不舒心。驅車前往盧超的公司,盧超還沒有來,每次他都是剛剛好九點進辦公室。給人一種我是公司優秀的員工,盧超倒是打醋油混日子的。


    我坐在盧超辦公室吃著早餐,看著新聞早報。


    盧叔叔走了進來。當時我正埋頭吃熱幹麵,首先看到的是一雙破舊的皮鞋,雖打了鞋油,但跟八十歲的老太太施了胭脂一樣滿是皺紋,看著總感覺別扭,有一股想嘔吐的衝動。我想應該是保安在巡邏,門口的保安是認識我的,全是清一色的年輕帥小夥,我開車進來人家還敬標準的軍禮。不是褲兜裏隻有幾個硬幣,怕丟人丟到保安那,我差點下車打小費。當我抬起頭確認的時候,我的一口熱幹麵吸進去不好,不吸進去也不好。


    盧叔叔在我麵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說:“你早,王雨露。”


    我咬斷熱幹麵,迅速圄圇的吞下去。


    我站起身來,說:“盧叔叔,您早。”


    我拘謹地站著,盧叔叔一直麵露笑容,讓我揣摩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麽。盧超和盧叔叔是一家人,並且同一個公司上班,難道他們不是一起上班的嗎?我在想是不是找一個理由開溜,像這樣呆在一起,我都得犯心髒病外加癲癇。


    盧叔叔說:“你坐,怎麽你這麽早就來找盧超?”


    我坐在沙發上的一角,說:“盧叔叔,我失業了,為了在我爸麵前顯示我正在工作,所以我隻好很早就出門,但是我又沒有地方去,所以就來這裏了。”


    盧叔叔歎口氣,說:“你說說你幹嘛要騙你父親呢?有工作就有工作,沒有工作就沒有工作。你們這群孩子個個都不聽話,讓長輩操碎心。”


    我啞口無言。


    盧叔叔繼續說:“做人嘛應該坦誠,連對自己的父親都不誠實,還想著欺騙他怎麽能行?小王,我不是針對你,我就是覺得你們這一群孩子太不讓大人省心。”


    我點頭,說:“盧叔叔,您教訓的是。我以後改。”


    我當然不會改,要是跟父親交代我被國企開除,我不挨揍才怪。上次沒逮著機會,這次不可能輕易地放過我。其實我這也是為父親好,免得讓他陷入不義,因為有一個成語是這麽說的:木杖則走。你不相信?不相信算了,反正我也不相信自己有舜這麽深明大義。主要是怕抗不住這頓胖揍。


    盧叔叔說:“最近盧超在幹什麽?”


    我說:“他不是一切都很正常嗎?除了上班,晚上就是在酒吧演出。”


    盧叔叔說:“我當然知道這些,我的意思是他現在談戀愛了嗎?”


    盧超何許人也,鑽石王老五。身邊女人肯定有,但是我不能說有。因為我所理解的女朋友,和盧叔叔認為的女朋友不一樣。前者是戀愛關係,後者可以發展成夫妻。何況盧超身邊走馬觀花的姑娘呢?


    我說:“盧超有沒有女朋友,我實在不太清楚。要不這事您親自問他?”


    盧叔叔說:“小王,你可是盧超最好的朋友,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呢?你實話實說。”


    這不是逼我出賣朋友嗎?盧超知道後還不把我五馬分屍?


    我這個人說話不會棱模兩可,但到了這個份上,我也隻好試試:“其實吧,我個人感覺他是有,畢意盧超那麽帥的小夥子,沒有女朋友別說您不信,就是我都不信。”


    盧叔叔說:“其實我知道他現在的生活,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他裝的很像那麽一回事。但是在外麵我多多少少知道他的生活方式。你說說他為什麽就隻是玩玩而已,不去想結婚呢?”


    我說:“估計盧超沒有挑到合適的吧?”


    盧叔叔說:“我看盧超是還沒收心,不想成家立業,想這麽一直玩下去。”


    我說:“盧超還年輕,再說有您在他後麵保駕護航,他衣食無憂當然可以玩。”


    盧叔叔說:“三十歲的人,也不知道認真上班,學習從商之道。你說要是我不在了,我怎麽放心把企業交給他?”


    我說:“盧叔叔您幹嘛這麽悲觀?您年輕,他也年輕,再說盧超需要慢慢成長。您一下子讓他天天學習從商之道,他不一定學的進去,畢竟他不喜歡做生意。其實您要是感覺累了,完全可以請職業經理人。”


    盧叔叔說:“哎,也不知道盧超要玩到什麽時候?你是盧超最好的朋友,要不你幫我開導一下他?我作為父親天天說他,他也煩。”


    我說:“盧叔叔,您放心,我勸勸盧超。”


    盧叔叔歎口氣離開辦公室。


    早上九點,盧超睡眼惺忪地走進辦公室。然後在沙發上躺下準備睡覺。


    我說:“盧超,你昨天晚上沒有回家吧?”


    盧超無所謂地說:“對呀。這不很正常嗎?”


    我說:“你爸剛剛來辦公室跟我聊了聊。但是他一直沒說你晚上沒有回家,而是想從我這裏側麵了解你的私生活。最後你爸授命於我批評你,早點找個踏實的姑娘結婚生子,別整天朝三暮四,好好工作,盡快接你爸的班,讓你爸頤養天年。”


    盧超爬起來,說:“小露子,我發覺你批評人真是不含糊,俗話說‘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怎麽不找個姑娘結婚生孩子?”


    我說:“盧超,你大爺的,我倒是想呀,關鍵是我一個人生得出來嗎?可你不同,你找個人結婚還不是點點頭的事?”


    盧超坐起身來,說:“那你跟老頭子說什麽啦?”


    我說:“我能說什麽,無非是說不知道你在外麵有沒有女朋友,你還年輕,不太想到公司上班的這些。”


    盧超說:“你當老頭子不知道我晚上去幹嘛了?關鍵是他不好意思管我。再說我還沒有說他呢?”


    我說:“你說你爸什麽?”


    盧超說:“誰叫老頭子不讓我好好唱歌,我非要跟著他對著幹,再說天天上班枯燥無味,當然要花天酒地,尋找激情。人嘛應該懂得享受,光知道賺錢怎麽能行?”


    中國的父子關係複雜。父子既是生命的延續,也是相對立的男人關係。說的嚴重一些,就是敵人。兩個人中間橫亙著二三十年的歲月洪流,所經過的事物和時代都不同。父親站在河這邊,兒女站在河那邊,都期盼說服對方,改變對方,最後漂洋過海來到自己身邊。各自都認為自己走的是正確的道路,顯然父親認為自己的路是經過時間的考驗走出來。而兒女眼睜睜地看著父母走過的路,感覺老套、守舊、庸俗,肯定想另辟道路,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兩代人的差距太大,我們總認為自己是臥底,當起玩世不恭的古惑仔,我們戴上耳釘,留著長發,露出紋身。而父親是那位忠厚善良的老警察。他總是不厭其煩地糾纏你,讓你立刀成佛,卷起褲腳上岸,走上娶妻再生個大胖小子的正路。我們一臉的冷笑與不屑,因為我們還有一件關於“夢想”的案件末破,我們還要桀驁不馴地生活。


    有時候很難說父親究竟對的,還是我們一直堅持是正確的。一切留給時間,人隻有慢慢成長才會發覺自己剛愎自用。


    父子之間,孰是孰非?已經顯的並沒有那麽重要,就看誰先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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