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住在麥城效區,坐公共汽車兩塊錢,路途並不遠。隻是有些不理解八十歲的爺爺為什麽不和我們一起住?是父親沒有要求?還是爺爺太固執?


    爺爺早已等候在公交車站。頭發已花白、卻精神矍爍,站的比父親還挺拔,像棵佇立的白楊。


    我問爺爺好。


    爺爺說:“好小子,長發剪的對,比去年看著精神多了。”


    我說:“那您得感謝您兒子。偷偷地助人為樂,我要當麵感謝,還找不到人,真是當代活雷鋒。”


    爺爺聽完哈哈大笑:“你小子罵你爹是一句髒字都不帶的呀?”


    我說:“爺爺,我可不敢說您兒子。”


    爺爺說:“臭小子,我兒子欺負你了?”


    父親再三叮囑我要在爺爺麵前說他好話,雖說他是一個賭博的慣犯,但是不能讓他丟人丟到他父親麵前。我說:“沒有,他對我很好。”


    爺爺說:“那就好,等會我帶你去逛逛,看看油菜花?”


    小時候其實其實看過油菜花,並沒覺得有多美。直到長大後,蜷縮在大城市中,翻開雜誌,驚歎油菜花也能美的如此震撼。


    我欣喜地說:“好呀”。


    到爺爺家放好行李,爺爺領著我步行十多分鍾,驚喜地發現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花,像大自然為看客扯的碎花布,讓春天穿起更像一個含苞欲放的姑娘,不禁讓人采擷。輕輕呼吸,能聞見油菜花淡淡的清苦味,讓人精神振奮。城市禁錮太久,原來大自然能讓人神清氣爽。


    阡陌曲折,迤邐悠長。上麵長滿雜草,腳踩著軟綿綿的,像走在一塊阿波羅地毯上。爺爺背著手,步子平穩,怎麽看也不像八十歲的人。


    快一人多高的油菜花,人藏身已此。有種“山外不知何年”的情境。或許這就是《桃花源記》中的世外桃源。每走幾步就有油菜花強吻我,整的我滿臉油菜花粉。置身一片花海中,片麵不沾身已然不可能,讓我放縱一番可好?生活在城市久了,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麽 一個地方。它明亮、鮮豔,使暗淡的生活充滿色彩。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原來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


    爺爺突然說:“你記得這個地方嗎?”


    我實話實說:“不知道。”


    爺爺說:“小子,你忘記了,你八歲時候的暑假,你走在小路上,一不小心滾到下麵的小水溝。全身都是稀泥,你在裏麵哭爹喊娘,滾來滾去,活像隻大泥鰍,幸好裏麵沒有太多水。”


    我說:“爺爺,我怎麽不記得。您別騙我,我可是很堅強的人。”


    都說老人的記憶力不好,為什麽爺爺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


    爺爺步履平穩,背影堅韌。他曾經是一個農民,現在走在窄窄的田梗上卻像一個將軍,正在檢閱部隊,萬千迎風招展的油菜花就是久經沙場的列隊將士。或許爺爺不願離開這個地方,正是由於他隻有在莊稼生長的時候,他才能找到自己,一個農民的價值。一個你不管給多少物質都不願離開的地方。因為在這個地方他可以高傲的像個將軍。


    來到一條小河。在記憶裏的確有條小河。小河的水清澈,常常和爺爺一起在地此摸魚、遊泳、釣蝦。這裏幾乎是我整個童年的快樂源泉。而爺爺似乎不像我的長輩,反而像一個夥伴,一個朋友。


    我說:“爺爺,這條河您不用介紹,我記得。”


    爺爺不依不饒:“那你能記得幾件事?”


    我想了想,感覺對於這條河雖感親切,心裏卻並沒有一件具體的事情。隻是記得有好幾個夏天我在河邊玩的很快樂。


    我搖搖頭。


    爺爺說:“我記得。有一次下了大雨,那是釣魚的好天氣。我和你一人撐把傘,你叫著總是釣不到,我叫你靜下心來。你說你的衣服全淋濕了,我說那也必須靜下心來。你說媽媽說那樣會感冒的,我說小夥子感冒一兩次無所謂。你說要是靜下心就一定能釣到嗎,我說當然。最後等了半個小時,你就釣到一條三四兩的鯽魚。你高興壞了,你大喊著你終於釣到人生的第一條魚。最後你舍不得吃,叫我給你養起來。”


    我說:“這些小事您還記得。可是我怎麽忘了?”


    爺爺歎了口氣,說:“其實我也快忘記了,你以為是我幫你回憶,其實是你幫我回憶。這裏有我和你奶奶的故事,還有你爸爸和你兩姑姑的記憶,雖然這個地方慢慢地和以前有些不一樣。可是爺爺還是希望在這裏度過餘下的日子。經常來這些熟悉地方走走,跟一幫左領右舍嘮嘮家常,偶爾喝點酒,做夢去看看你奶奶,這種生活再自由不過。”


    以前苛責父親為什麽沒有把爺爺接回家住,畢意爺爺老了,有些事情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但是現在看來爺爺住在這裏其實也不錯。


    晚上,爺爺在農戶家裏買了一隻土雞,然後做了一個雞肉火鍋。


    酒過三巡,我說:“爺爺,您年紀大了,少喝點。”


    爺爺從鍋裏挑出一個雞腿給我,說:“臭小子,你別欺負我年紀大。就你這種嫩頭青,我根本不放在眼裏。”


    說句實話,我酒量根本不好。腦袋開始沉重起來,晚上酒吧有演出,我不能喝醉。


    我吐了口酒氣,說:“爺爺,咱倆明天再喝。您兒子交代我了,不能把您整醉。”


    爺爺說:“咱爺倆從沒有單獨喝過酒。再說酒桌上無父子,沒有爺孫之分。”


    這跟父親的思想完全不一樣。爺爺是父親的父親,可是他為什麽沒有尊卑關係?或許爺爺年紀大了,有一句是這樣說的:到老返童,人到了一定的年齡會恢複年輕的心態,或許爺爺更希望我和他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我好奇道:“爺爺,您要不給我講講我爸的小時候吧?”


    爺爺舉起酒杯,啄了一口酒,匝匝嘴,想了想,說:“他呀,小時候跟你一樣調皮搗蛋。河裏抓過魚,爬樹搗過鳥窩,還偷看過人家小姑娘洗過澡。”


    父親還偷看過人家姑娘洗過澡?並且還從我爺爺的嘴裏說出來,難道爺爺在孫子麵前不用維護父親的顏麵?


    我說:“偷看姑娘洗澡,那您肯定把我爸揍慘了吧?”


    爺爺說:“我為什麽要揍他?再說他那時候也才七八歲的樣子,是一種很簡單的思想。”


    我說:“爺爺,那我爸年輕的時候有什麽不同?”


    爺爺喝一杯酒,說:“你爸高中畢業後,就在一家機械廠上班。他年輕的時候長的帥,還有才華,經常往家裏帶女朋友,看來他比你強多了。”


    就現在看父親的樣子,也不帥。至於才華,我根本沒有發現。難道是咱祖上冒過青煙,犯過桃花?可是也不能到我這就熄了。


    我說:“那您給我講講唄?”


    爺爺說:“你爸那會遇到兩個姑娘。一個漂亮,一個賢惠,都想跟你爸。你爸那會很糾結,分別把兩位姑娘領回家,想讓我參謀參謀。漂亮的個子高挑、五官精致,但是不幹活。賢惠的,長相就一般,什麽活都幹,洗衣做飯喂豬喂雞,並且還給我洗腳。孫子,你知道你爸最後選擇的是哪個?”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您就直接告訴我唄?”


    爺爺說:“其中有一個是你媽。”


    我看過母親年輕時候的照片。在一株桃花前她笑靨一片,把身後妖豔的桃花都比下去。說句心理話,我真認為母親漂亮,個子高挑。可是我不敢認為父親選擇的是漂亮的那一個,因為他老是以過來的人身份教育我,找個女朋友漂亮不重要,賢惠最好。潛台詞就是:你看我找了你媽多賢惠,我這一輩子什麽都不用幹,沒事打打麻將就行。再一個我怕因為我是母親的兒子,兒子的眼裏母親肯定是最漂亮的,咱作為選美大賽評委會主席也不能唯親是美不是?


    我說:“我父親選擇的是賢惠的對嗎?也就是我媽。”


    爺爺笑而不語。


    爺爺說:“孫子,假如是你怎麽選擇?”


    我說:“當然是選擇漂亮的。然後憑借您孫子的聰明才智循循教導,讓您未來的孫兒媳婦既漂亮又賢惠。保證讓您孫媳婦給您洗一次腳。”


    爺爺激動地說:“孫子,真有一姑娘給我洗過腳。我感覺不錯,真的特別賢惠。要不明天帶你去見見。”


    快速分析爺爺的話。他特意強調“賢惠”,觀念跟父親一樣。看來爺爺準備給我介紹一位賢惠的但是不怎麽漂亮的姑娘。每個男生都想找個漂亮的姑娘,你千萬別聽大街上的男生說:找個懂事,孝敬父母的。那都是騙人的。


    雖說我特別羨慕父親的生活,可是我總感覺他們之間少了些什麽,或許是愛情。這個東西對於我來講很重要,不冷不熱的關係與平凡的生活將就在一起,一定是疲憊不堪和心灰意冷。


    我推脫道:“爺爺,您不能把我往溝裏帶。我總感覺這樣的事情需要愛情的基礎,您說直突突的一下子,完全沒有鋪墊,上去就談情說愛,我怕我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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