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胥躺在昆侖山的一株槐樹下手臂伸的筆直對著陽光細細的看手中的荷包,樣式與主人一樣,簡單別致,隻有一朵白色的,嬌小的花,並不同於牡丹的千嬌百媚雍容華貴。這樣的小東西,讓人憐惜。


    樂胥翻身而起,盤腿而坐,將荷包放在手心中,另一隻手覆在其上,周身點點藍色水光,渡了點仙氣於這個沒有生命的東西,普通的荷包變成了昆侖仙人的寶物,從此以後九重天的老神仙都知道了從來不用法器的樂胥仙者突然用一個破袋子做法器,很是奇怪。


    樂胥忽然變得很忙,忙得顧不得去天界百花宮找芷蘭。北蕪荒地的妖獸即將要衝破了鎮獸塔的封印,他要趕去加固封印,這一封就是一百年。


    樂胥不在的一百年裏,芷蘭自然是樂得開心,她白日裏很忙的,未修成仙體的桃樹要她喂養,送蟠桃和天水到蓬萊仙島,最近又被調到了織女宮向織女仙子學習書畫和織布技術,實在沒有功夫去想一直來煩自己的樂胥仙者為何突然就不來了。


    有天夜裏,織女仙子開始著手準備王母娘娘誕辰禮,芷蘭作為幫手便不能獨自休息,以備不時之需。


    “芷蘭,用這個絲線如何?”織女捧著從廣寒宮嫦娥仙子的天河染成的銀絲,認真的說道。


    芷蘭挑起其中一縷放在織女要繡的金絲織布上,手指抵在唇邊,習慣性的去咬,皺著眉頭道:“嗯,有了明顯的色差對比,但是,用銀絲繡萬壽圖是不是有些不妥吧?織女仙子,你近日可有些魂不守舍。”芷蘭淡笑道,歪頭挑了一下柳葉眉,配色方麵織女的天賦是無人敢否定的,這幾日卻經常出錯,她觀察織女許久了,雙目無神,麵色也有些不太好。


    織女想了想還是同芷蘭道了,她在天宮並無幾個知心談話的朋友,唯有一個嫦娥仙子肯同她來往。


    “是亦祐天神,你知道亦祐天神吧。”見芷蘭點頭,織女擰著眉頭,手指摩挲著絲線繼續道:“他隨樂胥一起去了北蕪荒地,已有九十九年了,期間還會時不時的給我點信息,可是近來幾個月卻了無音訊,心中不免惴惴。”


    亦祐天神與織女仙子的關係在天界眾所周知,有言道:“九重天上不羨鴛鴦隻羨祐織。”芷蘭這才知道那位上仙沒來煩自己的原因了,北蕪荒地之所以能被成為荒地除了漫天黃沙,自然是要什麽沒什麽。芷蘭嚐試安慰織女道:“織女,可能是收尾工作,比較忙,所以一時沒有時間給你傳達什麽消息,更何況亦祐可是天神,那樂胥仙者也是上古之仙,戍守北蕪荒地也是職責所在,既為職責應該有過硬的技術能力,不會有什麽事的。”


    口中撫慰著織女,芷蘭自己的心卻有一下沒一下的慌了,樂胥平日裏與洛臨一般,不是吊兒郎當就是突然板著一張臉,脾氣與孩童別無一般,這樣的上仙真的有能力保護好自己嗎?


    “說的也對,芷蘭你做澆花小仙確實是白瞎了,哦!提起樂胥我倒是忘了一件事,樂胥的那個破袋子,與你腰上的這款很是相似,相似的有些像情侶款。”織女先是遺憾的道,後又用纖細如蔥白段的手指指了指芷蘭腰上的荷包。


    情侶款!芷蘭慌神沒站穩一個踉蹌不小心拌了腳邊的梨木凳子,織女要拉住她時已經晚了一小下,順勢跌坐在地上,連帶著還崴了腳。


    此後一年,芷蘭經常坐在百花宮的三足幾上想樂胥,可是能想起什麽來呢,居然就這樣過了差不多一百年,她早就忘記了樂胥的音容相貌,心裏空空的,連旁邊站了個人都不曉得。


    “小蘭花!”有一低沉聲音道,芷蘭隻是聽著覺得有些耳熟卻忘記在哪裏聽過了,是誰呢?


    回神一瞧,眼前人,青絲半披半束,一身玄色燙金繡常服,天庭飽滿,劍眉濃鬱,眉目深邃,薄唇微紅。眉眼彎彎,勾著唇角,是深深的笑意。


    “你……”隻一個你,在無話可說。


    “我回來了,連昆侖山都沒回去,第一時間來找你,感動嗎?”那人張開雙臂,依舊溫柔道。


    芷蘭很想給他一個久違的擁抱,可是,她忽然不想理他,沒有理由,就是,可能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內心,害羞了。抬手拍掉樂胥的胳膊,冷言道:“你回哪去與我有什麽幹係。”


    從三足幾上跳下去,不小心扯到了腰間的荷包,剛想伸手去撿,被一雙修長骨節分明的大手搶了先,他用力捏著手中的荷包,語氣蒼白無力道:“真癡情,這麽久了,你的心裏始終隻有洛臨。”


    芷蘭翕動雙唇,想說的話到唇邊又咽下,苦笑一聲,從他手裏搶過來。留給他的隻有一個背影,他從來沒有開口說過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所以,也許隻是因為好玩。


    樂胥看著那抹纖瘦的背影,手中幻出的一朵蘭花掉落在地上,那是他在北蕪用修為嗬護的蘭花,能從一顆種子到開花不知廢了多少心血。


    回昆侖山時,晃神之間拐錯了方向,在蒼野之地偶遇一隻赤紅雲雀,懼之,躲避之時不甚遺落了懷中的那個荷包。


    有些東西,命中注定不該有,樂胥終日待在昆侖山,雙笙又可以對著師父講他在西天聽的佛法。


    樂胥撐著頭,斜躺在榻上,半眯著眼睛,道:“雙笙,你終日聽佛道,可達到了什麽精神境界?”


    雙笙跪坐在地席上,雙目虔誠道:“無欲無求,不問世事。”


    雙笙的確不問世事,一心待在昆侖山或者西方淨土,樂胥頭腦一熱,左右他愛的人不愛自己,不如像雙笙一樣,做個和尚,念念經也不錯,於是跑到了西方佛祖座下說要落發為僧。


    堂堂上古上仙竟然出家入了空門,很快傳播到了九重天,也落到了芷蘭耳中。


    當芷蘭找到樂胥時,樂胥坐在地席上,一頭烏黑長發已經不見,光著一個腦袋,身上玄色長袍被一件寬大的僧袍裹住全身,脖子上掛著一串佛珠,手中也握住一串佛珠,閉著眼睛,嘴中念念有詞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芷蘭看著麵前的人,即便沒有頭發,樂胥依舊帥氣!高鼻深目,更加顯得他臉部沒有多餘贅肉,輪廓分明,鮮明十足。芷蘭的手捂住嘴巴,抿著唇貝齒咬住下唇,盯盯的看著樂胥。


    “你……”依舊單單一個你字,原來她與他,真的沒有什麽可說的。


    樂胥聽著芷蘭的聲音,忽而很想睜開眼睛,可是,要如何麵對她的同情,自己的可悲。索性裝作不知道,反複念著一句“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芷蘭落荒而逃,她錯了,她不該來的。


    樂胥隱身來到百花宮時,芷蘭坐在院裏的三足幾,手中執著酒壺,鮮有的伶仃女兒醉態,輕聲喃呢。


    “這紅塵好亂,我要受多少罪才可解脫?”


    為洛臨?隻能怪你遇不逢時,晚了月華一步。


    “他怎麽這麽蠢,看不真切女兒家的心思,真同那和尚一樣不懂風月。”


    這話說的對,他的確是蠢,還不是一般的蠢。


    芷蘭雙頰駝紅,雙眼迷離,仰頭望著碧海蒼天。


    樂胥坐在芷蘭身邊的石凳上,手托腮,深邃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芷蘭的側臉,與他的不同,芷蘭的臉很小,也沒有過分的棱角分明,還有點點嬰兒肥。


    “佛能渡人,也能渡仙嗎?真是可笑!”


    樂胥垂頭攏掌,嘴中念著阿彌陀佛。她的孽語與不敬有我來擔。


    “芷蘭,樂胥這個混蛋是不是在這裏?”織女難得破口大叫,她尋了樂胥許久,被雙笙擋在昆侖山口,今夜終於尾隨樂胥到百花宮了。


    芷蘭憨笑,手中的銀壺垂垂欲落在地上,芷蘭鬆手,“砰——”樂胥下意識要接住,還好,意識比行動快及時收回手。


    杜鵑紫竹,杏花漫漫。


    “樂胥,他不在這裏,他怎麽會在這裏,他應該在,嗯,”芷蘭咬著手指,擰著柳葉眉,思忖一番。哈哈笑了一下,素指胡亂一指,道:“他啊,隨著他的佛祖,在西方極樂。”


    風聲又起,芷蘭抱著雙臂,彌喃著“織女,你說,紅塵多煩繞,還有這麽多癡男怨女,嗤嗤嗤,真傻。”


    是啊,真傻。樂胥歎了口氣,揮手做了屏障,連風也吹不到了。


    故事到這裏便要畫上了句號。芷蘭未能挺過天劫,本體被燒壞了,本要入輪回之境,卻被樂胥截住困在蘭花之中。


    後來啊,後來凡間的牛村有一戶人家院子裏長了一株二喬蘭花。此後,總有一個俊俏的和尚賴在這家不走。


    “死樂胥,快滾!”


    “阿彌陀佛,女施主,動怒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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