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馬力見秦弦子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眉心處被瞄準鏡戳破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紅色的痂是一顆觀音痣呢。


    “喲,開天眼了啊,跟觀音娘娘有得一拚了。”馬力一想起秦弦子昨天打槍的樣子就想笑,“我看《不笑不要錢》得改名了,改成《沒有最好笑,隻有更好笑》。”


    秦弦子黑著臉,也不理他,自顧自坐陽台上喝咖啡。


    “別灰心,你不僅可以當反麵教材,還可以成為正麵教材。”馬力說著點開手機讓她看最新表情包。


    此表情包非彼表情包,是那天秦弦子在摩托車俱樂部因為腿短,無法穩住重機車,臨時省略掉雙腳叉地停車的中間環節,跳上跳下發動和停車的小視頻。


    馬力當時後悔手慢沒有錄下來,作為《小個子如何騎大摩托示範教學片》發給女騎士學習觀摩,回頭發現黑人小哥手快錄下來了,急忙求轉發。


    馬力昨晚加夜班做成表情包,就為今天早上讓秦弦子看見她的優點,安慰她那顆受到嚴重打擊的自尊心,以求達到心理平衡的效果。


    “從今天開始,咱倆分道揚鑣,各玩各的。我要是再踏入靶場半步,我就吞槍自盡。”秦弦子看完自己的正麵教材後,臉上並沒有浮現馬力期待的笑容。


    “好吧,既然你對槍過敏,我也不能強迫你跟我一起去。”馬力決定把停留在開普敦的大部份時間分配給實彈靶場裏練習槍法,這是他來南非後感覺最刺激的體驗。


    “你不去靶場,打算去哪?”他趴在陽台的護欄上,任憑海風吹過麵頰,吹亂了他的頭發。


    “我隻想遠離開普敦市區,遠離喧囂,靜坐海邊小鎮,在海風吹拂下靜享剛從海裏撈起來的新鮮無比的牡蠣。”


    “這裏不能吹嗎?”馬力用手擼了擼被海風吹亂的頭發問道。


    “我想靜靜,一個人。我太傻太天真,竟然老不要臉,拽著串情趣避孕套招搖過市,你覺得那樣有趣嗎?”


    秦弦子望著憑欄遠眺趴在陽台上看風景的馬力罵道,“我都不知道是吃了迷魂藥還是怎麽回事,被你們忽悠了去幹那樣的傻事兒,現在被全國人民都看見了,我還有臉再回去見他們嗎?”


    “你戴著頭盔,又沒露臉,緊張啥?”馬力見秦弦子氣得語無倫次,不但沒有感到絲毫良心不安,反而樂成了開心狗。


    “說,你打算去哪裏靜靜,我送你去!”他哈哈大笑地問道。


    秦弦子不願跟他一起去靶場,馬力隻好騎著摩托把她送到她想去的西蒙鎮一個人靜靜,自己回頭再去了靶場。


    西蒙鎮是開普敦往南四五十公裏的一個小鎮,除了能夠在西蒙鎮欣賞到憨態可掬的企鵝,這裏也是南非海軍的搖籃和主要基地,能夠看到南非軍艦,漂亮的碼頭停泊著白色的遊輪。


    小鎮風景如畫,深藍的海、綠的浪、白的水花,加上黃的沙灘,隨手拍張照片都是明信片的感腳。


    開普敦是西歐殖民者最早在非洲南部建立的向非洲內陸擴張的基地,西蒙鎮則是最早開發地,開普敦第一任荷蘭總督就叫西蒙,這裏有很多殖民時期的古老建築,英式、荷蘭式……不一而同。窄窄的小街兩邊是十九世紀初的古典式彩色別墅旅館,猶如踏進由歐式小洋樓組成的油畫之中。


    秦弦子正需要一個這樣寧靜迷人的港灣放鬆一下,什麽都不做,走到哪算哪,隨遇而安。


    人年紀越大,越喜歡清靜,經曆了紛亂的世事後,終於領悟到,太過張揚的東西,一定是虛張聲勢的。而內心的安寧才是真正的安寧,它更幹淨、更純粹,更接近那叫靈魂的地方。


    雖然如今自己已經不能再像馬力那樣,擁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但是總該擁有點什麽與眾不同的東西吧,比如說有趣的靈魂。


    有趣應該是鬆弛的,愉悅、簡單、輕鬆,就如同小溪一樣歡快自然,收放自如卻又水到渠成,並且擁有自己獨立的渠道,不需要刻意討好岸邊的芸芸眾生,我就是我,不一樣的小溪。


    秦弦子渴望像小溪那樣自由自在地去旅行。但是,自從和馬力綁定後,她就違背隻求平和寧靜的初心,企圖跟上一個年輕人的節奏,心理身體都累得呼哧帶喘,是應該坐下來歇歇了。


    她急步轉上碼頭邊的一處台地,眼前出現一方美麗花草和樹陰,隨意走進碼頭上一家正對著海景的餐館小憩,順便滿足一下坐在海邊餐館吃最新鮮海鮮的願望。


    她點了用南非岡鰻製作的炸魚,淋上麥芽醋;點了奶香濃鬱的土豆泥挾裹著的新鮮還略帶甜味的海蜇蝦肉;點了洋蔥、紅酒和香草燉汁的黑蜆貝。


    當然,她沒忘記新鮮的生蠔,安東尼。波頓在《廚室機密》中如此形容生蠔那軟體動物的獨特口感:“撬開蠔殼,嘴唇抵住蠔殼邊緣,輕輕吮吸,舌尖觸及蠔肉,柔軟多汁,嗖地一下,豐富肥美的蠔肉進入口腔,綿密地宛若一個法國式深吻,有種令人窒息的衝動……”


    生蠔是至上美食,它的味道明快、豐富、鮮鹹,新鮮冰涼還帶點腥的口感,如奶油的質感,這種感覺真是妙不可言,若佐以適當的白酒,生蠔的味道會更臻鮮美。這便是生蠔從古至今都未曾改變的經典吃法,光是想想都讓人垂涎。


    以前在內地,吃到的牡蠣都是凍製品做成的熟食,現在終於有機會體驗那種“法式深吻”的新鮮吃法了。


    生蠔有著嚴絲合縫的堅硬外殼,以及吹彈可破的柔嫩蠔肉。這種極致的結合,需要開蠔師有著精巧的力道和方法,所以開蠔也是一件充滿征服欲的事情。


    隻見開蠔師用一塊幹淨的茶巾纏繞保護住拇指,並且固定住生蠔,用牡蠣刀找到精確的蠔眼,直接旋轉撬開。


    秦弦子有點小激動,接過開蠔師遞上的生蠔,照葫蘆畫瓢按照安東尼。波頓教的吃法,托起牡蠣,向前伸著嘴巴用一個很迅速的小動作喝了牡蠣的汁子,入口後,輕輕閉目,唇齒之間的纏綿頓時就如同法式深吻般溫暖著身體和心靈。


    她睜開眼,開蠔師體貼入微遞上第二隻剛開的牡蠣。


    這樣的“深吻,”請給我來上一打。


    然而,吃到第三個時,她就感到有點招架不住了,再這樣吃下去,還吃得下等會兒上來的其它海鮮嗎?


    “謝謝,夠了,謝謝你!”她禮貌地請開蠔師停止手上的工作,並且表示自己再也吃不下去了。


    開蠔師並未離去,而是緩慢地開始收拾工具,秦弦子突然明白過來,人家這是在等著給小費,在非洲,沒有憑白無故的為人民服務。


    她急忙回身拿一直背在身上的民族繡花小包,包口的拉鏈敞開著,伸手一摸,錢包和手機不見了,裏麵放著一塊冰涼的石頭,石頭上還畫著一個很有喜感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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