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楊聽完十五的話,沉吟了片刻,轉頭看向君無咎,“你覺得那二人如何?”


    君無咎想了想道:“雖然他們二人不合,但是應該彼此十分熟悉吧?比如說宋姓那書生就應該知道隔壁章姓的書生有那種怪癖而且已經習慣。否則以他們二人這種僵硬的關係,怎麽都不可能住在一起。”


    十五道:“也許他們隻是表麵不合呢?”


    君無咎道:“也有這個可能,不過我們畢竟與他們不熟,也看不出他們究竟是要做什麽,平日裏防著一些就好。”


    成楊聽到這裏,笑道:“我也這樣想,雖然他們二人舉止怪異,但是好歹要清楚底細,不要太接近。畢竟我們也是要在這裏住上幾日的,就隨便他們吧。”他雖然這樣說,但是也是提前讓十五把那二人都打聽了一番,不能不說成楊是個心思縝密,而且行事謹慎之人。


    他們雖然說是低調且隱秘的離開了京城,但是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已經察覺到不少人變著花樣的打聽他們的消息了。但是在此之前,除了他們這一行人,成楊還安排了另外幾波與他們差不多的人員配備的馬車,以不同的時間不同的路線向南方進發,雖然現在還未曾有人暴露,但是也隻是時間的問題了。


    皇上派出專門查訪江蘇的欽差,本就讓一群人膽戰心驚。若是不小心暴露身份,迎來的恐怕未必是那些官員的惶恐,可能還會有不少的暗殺。如果欽差因為流寇匪徒搶劫之事死於路上,頂多也就治當地官員一個不查之罪罷了。


    他們剛燒好一壺茶,孫主簿他們便回來了,還大包小包拎了一堆東西,蘇文月小臉閃著興奮的光,看上去收獲不錯。


    “我打聽到不少有意思的事兒,”蘇文月洗了手,拿起桌上的點心就開吃,“這裏每年都要祭祀龍神,有錢的給錢,沒錢的給東西,哪怕一碗米都可以,然後由徐州城裏據說最有名氣的法師主持,要平息龍神的怒氣,祈求風調雨順。”


    她狼吞虎咽的吃了兩塊點心,又灌了一大杯茶水,道:“對了,你們應該知道不遠處有一條河,叫什麽龍葫蘆?聽說之前沒有祭祀龍神一說,但是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就開始了……”


    君無咎道:“這倒是個安撫民心的好辦法,那些祭品呢?就都扔到河裏?”


    蘇文月道:“哪能啊,祭祀哪裏用得到這麽多東西,你想,全城的人都要獻上一份祭品,哪怕一人一碗米那得多少?據說就是三牲五穀祭祀,多出來的說要送進廟裏,但是最終去了哪裏誰知道呢?”


    君無咎眨眨眼,看向成楊。


    成楊道:“這個辦法應該給這些官員撈了不少好名聲吧?”


    蘇文月點頭道:“人人都誇呢,幾乎沒有人說知府不好的。我還聽說若是有人打跟錢財相關的官司,有的時候知府會自己掏腰包安撫輸家……想一想就覺得不可思議,竟然用這種方式撈名聲嗎?那這一年得掏出去多少錢?”


    “怕什麽,不是有那些給祭祀拿的錢嗎?”成楊冷笑道:“一手斂財,然後用斂來的錢財買名聲,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些人倒是聰明。”


    “然而並沒有什麽用啊,這裏照樣發水,隔幾年就發一次,發完水之後據說祭品要更多。”蘇文月大大咧咧的聳肩道:“而且都是自發性的,一本萬利。”


    君無咎突然問道:“那麽那條河一直都叫龍葫蘆?”


    蘇文月好奇道:“為什麽你會這麽問?”


    “傳說傳說,有人傳才會有人說。如果之前便有這種惡龍作亂的傳說,為什麽從來沒有人想起來祭祀呢?會不會是有人為了祭祀從而改了這條河的名字?這種事也並不是沒有過,我見史書上就有不少記載,因為什麽事改了山川河流或者鄉鎮村落以及府城名字的實例比比皆是,隻是當時我看書的時候並未注意是有多少因為改了名字增加了祭祀的。”君無咎一本正經道:“如果對方是用祭祀這個辦法老名聲斂錢財,那麽會不會為了這個辦法而去改某些事物的名字呢?”


    成楊想了想道:“我去找人調查一下,看看江蘇有多少發水的河流改過名字,或者現在有多少是因為發水而開始祭祀的。”


    君無咎點頭道:“這隻是一個切入點,祭祀會麻痹百姓們的心態,認為發水並不是朝廷不作為,而是因為龍神發怒。這樣的話每次龍神發怒,官府隻要拿出一部分錢和糧食稍作安撫,就會讓百姓安靜下來。但是真正的事卻無法解決,也就是如何能夠不發水,或者減少發水的次數。”


    蘇文月麵帶嘲諷道:“若是不發水了,他們還去哪裏斂財?就因為時不時的鬧水患,才會讓百姓覺得往年沒有水患的時候是因為祭祀龍神得到的好處。”


    孫主簿聽了半天,最後開始和稀泥,“好了好了,隻是打聽到這麽一點兒消息而已,你們居然就想了這麽多,該吃飯了吧?哎呀,吃飯吃飯。”


    果然,年輕人的隊伍裏還是得有個年老的同伴會比較好,否則年輕人太過容易激動,一番話說下來都開始義憤填膺,然後被孫主簿溫聲細語的降了溫。


    幾個人準備吃飯了,又看到小二拎著食盒子進了對麵章書生的門,然後拿了幾件髒衣服出來,麵無表情的走了。


    蘇文月探頭探腦的看向對麵,小聲道:“那姓章的也真有趣兒,除了那天晚上我就沒看見他出門,是不是就算是出恭也要在屋裏解決啊?”


    成楊聽完就給了她一筷子,怒道:“這是要吃飯呢,你胡說些什麽?”什麽出恭不出恭的,小丫頭家家管的還挺多。


    蘇文月撇了撇嘴,把視線從對麵拉了回來,“我就是好奇啊,別說你不好奇。”


    “我好奇也不會在飯桌上說這種話!”成楊夾了個雞腿丟到蘇文月碗裏,“你若是真好奇,晚上蹲房梁上去看看,以你的功底,想必對方察覺不到。”


    “師兄你可真行,你讓我一個大黃花閨女跑去蹲陌生男人的房梁!”蘇文月瞪著圓溜溜的雙眼,“有你這麽做師兄的嗎?”


    成楊又把另一個雞腿給了孫主簿,回嘴道:“行了你,說的就跟你沒蹲過一樣,當初在京城是誰跑去蹲雲家小公子的房梁了?那時候……”


    “哎呀,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蘇文月要跳腳了。


    蘇文月十幾歲的時候,喜歡過雲家的小公子。那雲家也算得上一個小世家,原本祖上崇尚武藝,但是後來漸漸地沒落了,一家子男丁靠吃老本活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是就出了個聰明過人的雲公子,據說幾歲的時候就會作詩,長得也水靈漂亮,又有一雙桃花眼兒,看誰臉上都帶著笑,是不少姑娘小姐喜歡的類型。


    蘇文月那時候跟一群臭小子在一起學武,還成天被裴大學士念叨要學姑娘樣子,恨不得連走路姿勢角度都規範出來,逼著她長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還讓裴夫人帶著她去一些女孩子多的場合,要個人學學。


    蘇文月就是那個時候見到最受歡迎的雲小公子的,幾乎一見傾心。於是她做了一件最奇葩的事兒,就是半夜跑去蹲雲小公子的房梁了。也就是那時候,發現雲小公子跟自己的好幾個丫鬟不清不楚,一顆少女心頓時碎成了八瓣,從此再也提不起興致,甚至連家裏給她說親都嚇得不行。再後來進了大理寺,完全就是一副女俠風範,特別喜歡打抱不平,能從街頭打到街尾,揍遍紈絝無敵手。


    裴大學士因為這個差點兒氣的中風,但是皇上喜歡,還誇獎過好幾次,讓那些彈劾蘇文月的文官不情願的把這股子憋屈氣咽了下去。


    他們在飯桌上也不講究食不言,尤其是蘇文月,不讓她說話簡直能要了命。一邊兒吃一邊兒講著自己今天出去遇到的各種趣事兒,尤其是他們中午在一家食肆吃到的美味小吃,讓她說的天花亂墜,似乎不去吃就枉費來徐州一趟了。


    好不容易等她告一段落,孫主簿便岔開了話題。


    “翰飛,你還記得鄒副使鄒明自盡的那個案子嗎?”


    成楊筷子一頓,道:“自然是記得,不是已經都判了嗎?”


    孫主簿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成楊嗨了聲,道:“孫大人是想要問什麽?還是知道什麽內情?”


    孫主簿神秘兮兮的點了點頭,道:“你知道,這個案子最後的卷宗是我整理的,其中有一部分……歐陽大人和刑部那邊不讓寫進去,所以你們查看卷宗的時候也查看不到。雖然這件事皇上沒有表態,但是……”他挑了挑眉,“其實也有一些風聲出去了,你真的不知道?”


    成楊用筷子尖兒指了指天上,“你說的是……大皇子?”


    孫主簿點頭,他想周圍看了一圈,又看了看君無咎,最後把目光落在成楊臉上,“據說前一晚,有人看到大皇子的人進了鄒明家中。後來宮中死了個太監,這太監據說就是給鄒明那把匕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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