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副使死的實在是蹊蹺,讓人猜不透他的動機。他的死無論是自願還是被逼迫的,都可以令人猜測出來他身上一定是隱藏著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才導致了這一場殺身之禍。


    那麽問題來了,如果有人不想讓他說出這個秘密,完全可以悄悄的將他滅口然後嫁禍他人。然而鄒明卻死於自裁,死在了皇宮外麵。如果說有人以秘密為交換換他自裁,可是究竟是什麽樣的秘密,讓他不顧連累全家?


    成楊與蘇文月喝酒喝的開心,君無咎卻陷入了沉思。


    大年夜的京城,四處都張燈結彩,燭火輕搖。


    一個人影腳步蹣跚的走出偌大的皇宮,站在宮門外躊躇片刻,繞開在外等待的車馬,慢慢的向西走去。前幾日下的大雪已經化了大半,化了的雪水在地上結出一層冰殼,一步一滑。


    他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禁衛軍,慢慢的接近城牆。


    天已經十分黑了,他深色的官服成了最好的掩護色,讓他躲在不大的陰影裏麵,顫顫巍巍的站著……


    站了一會兒,他發現自己抖的厲害,若不是靠著城牆,幾乎都無法站立。他側過頭,似乎能聽見宮中絲竹聲聲,萬家百姓守夜的和樂,還有自己妻兒呼喚自己的聲音。


    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巴掌大不起眼的匕首,匕首用一方上好的絲帕裹著,絲帕上繡著一支燦爛的桃花兒。


    就在蘇文月與成楊喝到興頭上開始劃拳的時候,君無咎突然問道:“會不會想讓他死的,或者把他逼死的,其實是兩撥人?”


    成楊本就劃拳輸了,聽他這麽說連忙賴掉了那杯酒,做出一副正經嚴肅的模樣,“哦?清悅為何如此說?”


    “先喝酒,喝酒喝酒!”蘇文月不管,一把抓住成楊的手腕,柳葉眉倒豎,對成楊這幅賴酒的模樣十分不滿。


    “小心我去裴老先生那裏告你的狀!”成楊佯怒道:“說正事兒呢,喝什麽酒!”


    “你什麽人呐!”蘇文月氣的自己悶到杯中酒水,,問道:“君公子為什麽會這麽問?難不成你想出一些苗頭了?”


    “因為我一直想不通,他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所以猜測會不會是因為有兩撥人……”君無咎搓了搓臉道:“這隻是我的一個想法,鄒副使如果真的是自殺而不是他殺的話,那麽他的死確實太有問題了。”


    過了初五,經過禮部一頓忙乎,皇上終於開筆,各大部門機構也恢複了運轉。


    下朝之後的成楊吃完早膳,便與君無咎一同去了大理寺,今日正是大理寺與刑部審理鄒明鄒副使家眷的日子。


    鄒副使的死給皇上添了堵,自然對他們家人不喜。這幾日大理寺牢中也是陰暗冰冷,就連獄卒都漫不經心起來,飯食從一天兩頓變成了一天一頓,一口熱乎的都沒有。


    鄒明家世並不顯赫,再加上他為人實在低調,就算是個京城四品官員,家中算上仆役不到百人。就算是他的妻子,當時也不過是因為家中父親是個舉人,身為一名舉人的女兒,嫁給了身為舉人的鄒明。


    鄒明成親較晚,都二十多歲一直到中了舉才成親,如今剛滿四十。他有兩個姑娘,大姑娘十一了,二姑娘七歲,唯一一個兒子剛過五歲。


    “聽說他這小兒子是在江蘇卸任來京城上任的路上生的,他夫人因為這件事傷了身子,這幾年就再也無所出,所以對這個小兒子十分寵愛。但是我聽說,鄒副使對這個兒子感情一般,還不如對那兩個女兒好。”蘇文月有自己的各種八卦消息來源,所以很多收集信息的任務都交由她去做,再加上她是個姑娘家,容易使人親近,所以能探聽到不少內院陰私之事。


    鄒明的屍體停放在仵作房,由於天氣寒冷,屍體並未有太多腐壞的跡象。


    君無咎仔細的查看了鄒明身上的兩處傷口,一處腹部的刺傷,一處脖頸上的割傷。


    因為匕首隻有巴掌大,腹部刺傷不會是致死的原因,脖頸上那一處翻開的皮肉,才是令鄒明死亡的最終因素。而且看深淺以及角度,還有鄒明衣服上和手上的血跡,確定了鄒明的死因,就是自殺。


    鄒明應該是先捅了自己的腹部,然而傷口小,等了片刻仍舊無法死去,所以一狠心就抹了脖子。


    君無咎又去看了其他證物,在看到那副手帕的時候,不禁與成楊麵麵相覷。


    “如果說之前我是懷疑的話,如今卻能肯定了。”君無咎拿著那副手帕,上麵的桃花與他在張雲東體內和在那處密室之內尋找到的手帕一模一樣!


    蘇文月察覺到他們因為手帕而凝重的臉色,道:“這手帕我見過不少,城中錦繡館內就有這樣的手帕,麵料絲線都是一樣的。”


    錦繡館是京城最大的一座成衣店,經常會收一些繡娘繡的花樣扇子,襪子,手帕等東西來賣。


    君無咎突然道:“那處院子之前住的就是繡娘,難不成這手帕其實並不是錦瑟繡的,而是那些繡娘繡的?”


    成楊想了想,片刻點點頭道:“如果這樣,那繡館也可以去查探一下了。”


    鄒明的死對於鄒家來說不亞於一場驚天霹靂!一直到被帶進堂上,鄒夫人與鄒家二老仍舊無法接受鄒明已經死了的這件事。兩部反反複複問了數遍,接到的證詞仍舊是鄒明的死沒有任何預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他去宮宴的時候甚至還是興致勃勃的,開心的,在前一天晚上還在與父親講他在官場上的一些趣事,與妻子討論給大女兒開始定親的這件事。


    這樣的證詞就能看出來,鄒明有了自我了斷的這個想法,是從宮宴上才產生的。


    大理寺與刑部又開始細細篩選那日鄒明身邊遇到的所有人,但是畢竟是宮宴,鄒明這種四品官在宮宴上絕對不算什麽值得令人可以去矚目的官員。同樣都是四品,成楊要比他受歡迎多了。


    再加上宮宴上的大臣們也都不是好相與的,頂多就隻能問問當時坐在鄒明身旁的幾位官員,其他人對這件事並不在意。


    隻不過是死了個四品官而已。


    城中錦繡館還未開業,館中隻有幾名夥計在看店。而且錦繡館背後還有一些宮中的勢力,查起來並沒有那麽簡單。不過唯一讓君無咎開心的就是,其中一個夥計認出來了那副手帕。


    “這個花樣的手帕前年去年在這裏賣過一段時間,頗受歡迎。但是後來出了梅蘭竹菊四種花樣一套的手帕,這種就漸漸地沒有再賣了。”小夥計說著,還反找出去年的存貨,“如今隻剩下兩副了,若是大人感興趣,可以拿去用。”


    君無咎仔細的看著存貨的手帕,與他在密室中找到的無論是質地,還是所用的絲線,繡花的手法,幾乎一模一樣。


    “這手帕當年是誰送來代買的?”成楊問。


    小夥計道:“這個,小的不太清楚,得等掌櫃的來了讓他查一下才知道。而且有一些姑娘小姐們送來繡花手帕之類的代買,很少是留名字的,但是掌櫃的都認識,所以每次都是他來結算這些零碎的繡活兒。”


    成楊又問了那掌櫃的住址,拿著手帕與君無咎一同離開了。


    “這件事怕是不太好辦了,”成楊走在君無咎身側,“先是安王府未來的世子,又是京官,如今還牽扯到皇室內部,案子不好查啊。”


    “我們隻要將那繡娘找到,就好了。”君無咎有些急迫。


    成楊笑道:“你可知這錦繡館背後的人都是誰?可不止一家。這是京城最大的成衣店,囊括了周圍許多手巧的繡娘,能在這裏寄賣的那些繡品,都可以算得上是上品,就算一副手帕,拿去送人也是有麵子的,所以不敢說日入鬥金也差不多了。如果這手帕是那宅子裏的繡娘所繡,證明繡娘手藝十分精湛,有這樣精湛的手藝隻怕不止是繡個手帕而已。而且那小夥計也說了,這手帕之前賣的十分不錯,雖然最後被別的花樣代替了,但是也證明繡娘的收入還是不錯的。既然不錯,為什麽還要搬家?這些繡娘是從哪裏來的,又搬去了哪裏?為什麽院子裏有這樣一個密室?這不可能隻是普通繡娘能做得到的。”


    君無咎道:“你的意思是,張雲東的死很有可能皇室內也有人插了手?或者是說,錦瑟其實與皇室有關係?”


    成楊道:“錦瑟與皇室有沒有關係我不知道,但是鄒明既然是在宮宴上拿到的匕首,那麽就證明錦瑟背後那人,與皇室有關係。清悅,能與皇室掛上,就證明這個案子恐怕不是好做的了。而且我看歐陽大人與刑部那邊也不可能查不出來,但是最終查到誰身上,這個鍋讓誰背,就不清楚了。”


    過了兩日,成楊再次進宮,將自己能查到的一些事都細細與皇上說了。


    皇上的臉色陰晴不定,如果說這件事隻是下麵臣子折騰也就罷了,如今線索直指皇室,這讓他不得不開始謹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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