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咎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然大亮了。他揉著因為宿醉而疼痛不已的頭坐起身來,然後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個夢。


    是夢?


    但是真的好真實!


    他的老師嶽鴻之就坐在他的麵前,仍舊與以前一樣和藹,笑著看著他,道:“清悅如今倒是懂事了,隻是觀察之力還並不細致,以後要再多多努力才是。”


    他捂著頭,呆坐在床上。


    當年老師緊緊拉著他的手,讓他一定不要再入朝堂,最後他不得不重新回到自己許久未曾住過的小村子,度日如年。既然老師並不讚同他進入朝堂,如今他違背了老師的意願,老師為什麽還會誇獎他?


    夢,果然隻是個夢……


    君無咎深深的歎了口氣,他有點兒想哭,雖然大男人一大早起來哭哭啼啼實在是不像樣子,但是大年夜夢見自己已故的恩師居然在誇獎自己,這種感覺確實令人無法抑製住。


    成楊剛走進君無咎的院子,便看見柳紅柳綠端著水盆,站在門外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然後,他就聽到了房間裏若有若無的哭泣聲。


    怎麽了?成楊挑了挑眉,用眼神問道。


    柳紅搖了搖頭,輕聲道:“君公子起得晚了,起來之後便開始哭泣,我們……也不太方便驚擾。”


    確實,這種時候如果突然進去,反而會令人尷尬。柳紅柳綠畢竟是最懂的看人的大丫鬟,自然知道這種事最好是裝傻蒙過去。


    成楊向屋裏張望了一下,然後躡手躡腳的退了幾步,高聲道:“清悅,你還未起嗎?”


    房間裏傳來君無咎慌亂的聲音,“啊,已經很晚了嗎?抱歉,我昨天喝太多了。”


    成楊笑道:“偶爾一醉也是幸事,我去讓人給你準備醒酒湯和早點,你快些洗漱吧。柳紅,還不趕緊伺候君公子洗漱?”


    柳紅這個時候也隨著成楊走出去半個院子,聽到之後笑著一路小跑道:“是的,少爺。奴婢見君公子睡的香甜,便未叫他。奴婢這就去準備。”


    君無咎洗漱完了,銅鏡裏仍舊映出紅腫的雙眼。他歎了口氣,用毛巾捂在眼上,苦笑道:“今日怕是不能出去見人了。”


    柳綠端著醒酒湯和早點進來,聽見他這麽說,笑道:“公子莫要怕,這眼睛腫了,待半個時辰就好啦,隻是莫要喝太多水。”


    柳紅端了洗過的水盆兒出去,院子外麵看見徘徊的成楊,連忙低聲道:“二少爺,君公子已經洗漱完了,您要去見他嗎?”


    “洗漱完了?那好,我去看看。”成楊連忙裝出一副無聊的樣子,踏進小院兒,“哎呀,清悅你可吃過飯了?”


    君無咎道:“未曾,翰飛要與我一起用早膳嗎?”


    “也好也好,今日我也起得晚了,沒人陪我一起吃飯,便就想來找你一同用膳,誰知道清悅你比我起的還晚。”成楊一撩衣袍,坐到桌子前,對柳綠道:“去,把我那份早膳也端來。”


    成楊看了看君無咎那雙紅腫的眼睛,忍不住道:“我看你以後還是莫要喝酒了,別人喝了酒隻是頭疼,看你,怕是眼睛都要疼了。”


    “莫要調笑我,”君無咎苦笑道:“不怕你笑話,我夢見已故的恩師,心裏難過……哎……”


    成楊道:“逝者已逝,清悅莫要太過傷心。”


    君無咎道:“隻是因為夢裏恩師誇讚與我,讓我想起當年恩師與我說讓我遠離朝堂的話,覺得十分對不起恩師。”


    成楊寬慰他道:“雖然如此,但是嶽大人既然出現在你的夢中還誇讚你,就證明你做的已經十分不錯了。”


    君無咎歎道:“隻盼恩師在天之靈能夠護佑與我,讓我早日找到當年殺害他的凶手……”他說道這裏,又笑道:“恩師還說我觀察之力並不細致,估計是覺得我哪裏做得不夠好了。”


    “怎麽會,清悅事事親臨,已經做的十分不錯了。”成楊見柳綠將自己的早膳也端了過來,便道:“先用膳,飯後我還要出門去,哎,真是不想出去。”


    “多走動走動總是好的,不像我,不管遇到誰都兩眼一抹黑,平日裏在大理寺,話都不敢說的。”君無咎喝了口湯,突然誒了一聲。


    “怎麽了?”成楊問。


    君無咎猛地站起身來,“我怎麽,哎,我當時一定是糊塗了!這麽關鍵的地方,為什麽我當時就沒有發現呢?怪不得恩師說我觀察之力不夠細致!”


    成楊道:“你莫要著急,先吃飯,邊吃邊說。你這樣,搞得我都緊張起來了。”


    君無咎兩口三口吃了早膳,有些急迫道:“當日你讓我看了大理寺中那種神奇的暗室,我就應該想到,那種東西是不能距離太遠的,若是太遠,怕是聲音也無法傳遞出來。既然是這樣,那麽錦瑟的藏身之處一定就在發出聲音不遠的地方!”他跑進房間,找出帝都的地圖在書桌上攤開。


    成楊歎了口氣,也趕緊吃完自己那份早膳,漱了口,吩咐柳綠將桌子收拾好,然後來到君無咎身旁,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錦瑟上次將我們引去之後,未必還會在原本的地方居住啊。”


    “但是至少我要知道她曾經在哪裏住過,是否能查到什麽線索。”君無咎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滑動,點著一個地方道:“這裏是西市那個樂館,樂館周圍包括我們當日所住的茶樓,其實都是她可以隱藏的地方。如今過年,這些地方人員稀疏,正好可以挨個排查。”


    成楊道:“那些當值的官差怕是要恨死你了,不過昨日剛發生命案,倒是可以與禁衛軍借人,就以這個借口去查,反而用不著我們出手。”


    禁衛軍查這些隱秘的東西都是個中高手了,隻用了半天,便將樂館周圍翻了個底朝天,光密室就查抄了三個,還繳獲了一堆現銀。那堆銀子如今就放在大理寺中,等著人去認領呢。


    成楊拜了一圈年,回來聽到這個消息,嘖了聲道:“認領?除非那人瘋了。這樣大筆的現銀藏在密室之中,怎麽可能沒有貓膩?估計也就放在大理寺做做樣子,年後便要歸進國庫了。我聽說那堆銀子至少有幾萬兩,哎呀呀。”


    君無咎道:“你回來的正好,我剛打算自己去那裏看看呢,既然你回來了,便與我一起去吧。”


    發現現銀的地方正是那時君無咎和成楊躲在上麵聽夜半哭聲的茶樓,茶樓裏空無一人,老板已經回老家過年去了,看店的就隻有一個老頭兒,如今那老頭也被抓了起來,茶樓貼了封條,裏麵被翻了個亂七八糟。聽說禁衛軍找到銀子之後上報沒多久,就有一隊人馬出了城,估計是去抓那茶樓老板了。


    還有一間密室,據說原本是用來躲避戰亂的,但是現在裏麵放了一堆大白菜大蘿卜,被當成地窖使用了,簡直是暴殄天物。最後一間,就是君無咎他們要找的密室,隻不過早已人走房空,就連桌子上也落了一層薄薄的塵土。


    這間密室看上去已經建造了很長時間了,而且裏麵貌似經常住人,就連牆壁上的青磚都被撫摸的有些光滑了。密室十分簡陋,但是卻殘留著淡淡的花香氣息,而且君無咎還在密室的床下,找到了一方手帕,上麵繡著精致的桃花,與在張雲東體內找到的那方手帕一模一樣。


    成楊道:“居然就離我們如此近!當日就算樂館沒有失火,她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藏在這裏。”


    這間密室居然就建造在樂館後麵的那條小路下麵,與後麵一座宅院相連。這宅院原本住著的是幾名繡娘,後來不知道怎麽的突然搬了家,這宅子就空了下來,一空就是小半年。因為這宅子有些破舊,再加上挨著樂館這種地方,所以一直未能賣出去,空了半年之後就更加破爛了。雖然宅子的大門被鎖頭緊緊鎖著,但是有個小角門一推就開。


    那角門旁邊就是個柴房,裏麵殘留的那些柴禾已經都被禁衛軍扔的到處都是,露出了一麵破舊的木板。掀開這扇木板,就露出了通往密室的密道。


    而且在這個宅院裏,能夠清楚的看到樂館後院的房子,以及那座茶樓。可見當時君無咎他們埋伏在茶樓之中,怕是也暴露在對方的視線裏。所以初一去找尋那陣哭聲的時候,宅院裏的人給藏在下麵的錦瑟報了信兒,錦瑟立刻收聲,讓初一一無所獲。


    現在的密室牆上還留著那個傳聲的洞口,但是洞口下麵堆了一堆泥土。還有一截兒竹子做的用來傳聲的工具。


    “就是這個東西,把我們耍的一團亂。”君無咎臉色十分難看,而且密室裏的泥土也告訴了他,當那些官差挖地三尺尋找密室的時候,其中就有人反而用這種方式把那條直通樂館的洞口堵住了,然後多出來的泥土和被頂回來的竹筒都散落在地上,似乎在對君無咎進行無聲的嘲笑。


    成楊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兩名大理寺官員被一名弱女子耍成這樣,說出去怕是自己都覺得臉紅。


    “那人的手下,怕是就隱藏在我們身邊,所以我們的一舉一動對方都能察覺到。而且現如今,我們實在是太過於被動了。”成楊道。


    君無咎丟下竹筒,再一次仔細的查看這間密室,“我在想,對方是否已經知道我們會查到這裏來,那麽除了那方手帕,他還有沒有留下其他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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