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剛進家門,周廣瑋一把扯住我的手腕,抬起我的下巴檢查起來。


    “沒事,他不過氣急了,勒著我的脖子而已。”我輕描淡寫地說。


    周廣瑋目色深沉,嚴肅地說:“如果沒有任務在身,我一定會殺掉他。”然後,他又輕輕撫摸了一下我臉上的巴掌印,“你坐下。”他把我按在沙發上,轉身進了廚房。


    沒多一會兒,他拿著個雞蛋走出來,放在我的臉上輕滾,嘴裏卻用疼愛的語氣抱怨“你瞧你,家裏連個熟雞蛋都沒有。”


    我笑,“一個人住,還能吃多少飯菜,平時都在外麵解決。”


    周廣瑋突然盯住我,無比認真地說:“跟我一起住吧。”


    我心中一動,想想曾經跟他朝夕相處的日子,很是溫暖。


    然而,我卻拒絕了他,“恐怕不成,我今天跟潘少爺說了一些話……”


    “你說了什麽?”周廣瑋身子前傾,差點跟我貼在一起,滿臉急切的樣子。


    “我說,我並非對他的追求無動於衷,隻不過因為他爸爸容不下我,才刻意跟他保持距離。”我試圖用最簡練的語言描述事情的經過,妄想著我的輕描淡寫能化解周廣瑋心中的努力。


    但,並沒有。他緊緊抓住我的肩膀,目光如劍似要刺穿我,“小茵,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你這麽說,他會更加對你糾纏不休。”


    他很少對我生氣,偶爾的幾次也都是因為我犯了大錯。這次,應該是最嚴重的。


    為了討好他,我的目光柔了下來,主動湊上去,找到他的嘴唇,輕輕一啄。


    他的眼中有一絲欣喜,隻不過臉色還是陰沉的。


    我一頭紮到他懷裏,撒嬌說:“你能不能冷靜一點,聽聽我的計劃?”


    他長出一口氣,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一般,“你說吧。”


    “是這樣的。”我說:“富少和舞女的愛情,定然不被看好,也不會受到祝福。我告訴他,他爸爸威脅了我,所以他應該不敢輕舉妄動。我會再冷落他幾天,如果他還有後續的動作,我就裝作被他感動,向他提出秘密交往。”


    “秘密交往……”周廣瑋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句。


    “當然,這個秘密交往是不會有任何實質性行為的,以我‘冰山雪蓮花’的稱謂,可以名正言順地潔身自好,拒絕他提出的一切親密要求。這樣做的好處,我跟他的交流會更深入,你也不用冒著被他爸爸懷疑的危險去獲得情報。”我說。


    周廣瑋連一秒鍾都沒有遲疑,果斷地說:“小茵,我不同意。”


    “那我就離開你,自己去完成任務。”我從他懷中掙開,將頭扭向一邊,賭氣說:“到時候,我倆各做各的,看誰能先達到目的。”


    “小茵!”周廣瑋雖加重了語氣,卻帶著深深的無奈。


    我明白,如果我鐵了心要做什麽,他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知道我有多狠毒,所以一定更怕我會做傻事。


    果然,他沉默了半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跟個飽經滄桑的老頭子一樣。


    我心頭一疼,不禁柔聲寬慰他,“你放心好了,憑我的身手,魏傑都不是我對手。想對付一個弱不禁風的紈絝子弟,你覺得是難事嗎?他要是敢對我用強,我分分鍾打斷他的鼻梁。”


    我說的押韻,周廣瑋無奈地瞄了我一眼,假裝慍怒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正在我得意的時候,他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你以為魏傑的身手算不錯的?”


    “不是嗎?行動組的女組長誒,要知道,行動組可都是男人的天下。”說完,我才發現,怎麽還替魏傑鳴上不平了?


    周廣瑋深深看了我一眼,鄭重地說:“小茵,這裏的形勢不比重慶。重慶是我們的地盤,不管是軍統內部的明爭暗鬥也好,還是對外的活動也好,到底我們人多勢眾。但是在南京,我們勢單力孤,麵對的是凶殘的敵人,你一定要記住,萬事不可掉以輕心。”


    他擔心我,我很清楚。但即便如此,我也必須完成我們的任務。


    那天以後,周廣瑋和潘少爺便不一起到金陵歡來了。


    潘少爺依然避開潘爺的時間段,而周廣瑋,則比我們舞女上下班還要勤勉,全程盯緊我的安全問題。


    “快九點了,大老虎就要過來,我得準備一下。”我試圖鬆開周廣瑋的懷抱,去後台補一下妝。


    周廣瑋卻不放我離開,將我摟得更緊,“急什麽,正好會會這個潘爺。”


    我知道他一定有行動計劃,便配合地沒吭聲。


    九點鍾一到,潘爺不慌不忙地走進舞池,來到我們身邊,聲音沉穩和善,“年輕人,能把舞伴讓給我嗎?”


    “可以。”周廣瑋彬彬有禮地說,轉身走向卡座。


    潘爺握著我的手,微笑,“蕭小姐,最近可謂是愛情事業雙豐收啊。”


    我冷淡一笑,“舞女也配談愛情?潘爺真是說笑了。”


    “不要妄自菲薄嘛,蕭小姐隻是陪人跳跳舞而已,作風正派跟大家閨秀並沒有兩樣。再說,以蕭小姐的花容月貌,是個男人都會動心的。”潘爺不緊不慢地說。


    我聽這老家夥話裏有話,便沉吟不語。


    潘爺哈哈笑了兩聲,“蕭小姐,你真是個聰明人。不過,有些事,不是你刻意回避就能躲得開的。既然你認識了我,認識了犬子,又認識了陳術之,你注定就要把自己卷進來。”


    我正色,“潘爺,我不懂您在說什麽。我認識您,認識貴少爺,認識陳老板,都非我自願。其實隻要您肯放過我,我就不會卷進任何事裏麵,對吧?”


    潘爺不置可否,“蕭小姐,如果說南京的舞女中我最欣賞的一個,就是你了。然而我最看不懂的一個,也是你。你說你愛慕虛榮吧,放著犬子和陳老板這麽好的資源你都不用,可要說你不喜歡錢吧,那為什麽要來做舞女呢?”


    得,老家夥又來試探我了。


    我笑,“若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呢,您一定要笑話我自視清高。您說我聰明也好,別有用心也罷,我始終相信,自己的錢,花起來最安心。女人的青春能有幾年,等著別人賞飯吃,到了人老珠黃的那一天,還不是下場慘淡?”


    潘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真想不到,一個小小舞女,竟有這般見識。”


    “所謂的見識,不過就是看多了,傷透了。道理人人都懂,隻不過,人人都覺得自己的結局會不一樣。其實,有什麽不一樣的呢!”我輕歎一聲。


    潘爺笑笑,“蕭小姐聰明、有見識,但到底還是年輕了些。在這個社會上生存,想要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你的背後,一定要有強大的靠山,否則來點風雨,你就首當其衝。”


    我皺皺眉,有些心虛地望著他。


    他將我的神色盡收眼底,笑得更自信,“我欣賞蕭小姐的才智和心機,如果蕭小姐不嫌棄,我可以做你的靠山。”


    我心中冷笑,麵上依然不動聲色,“潘爺想讓我為您做什麽呢?”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潘爺假意欣賞地說:“但蕭小姐隻有答應了,我才能告訴你我的條件。”


    我搖頭,“潘爺您在南京無所不能,隻要是您想做的事,就沒有做不成的,何須我這小小舞女為您效勞呢?”


    我的意思很明顯,不知底細的事情我不會做。


    潘爺笑裏藏刀地說:“蕭小姐這麽聰明,應該知道有些人可以拒絕,而有些人不容拒絕吧?”


    危險,這個老家夥看來是盯死我了。


    我不慌不忙地說:“潘爺,您別誤會我的意思。我並非拒絕您,隻是想知道,我能為您做的事,可否回報您成為我靠山的恩情。等價交換,才是天下最穩妥的關係,否則,您這個靠山,我還真是靠不穩。”


    老家夥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蕭小姐你真的讓我刮目相看。這樣吧,我就給你透露一點,我想讓你做的事,是隻有你能做,別人不能做的。”


    我沉吟片刻,微一頷首,“既然如此,悉聽潘爺教誨。”


    潘爺的目光向舞池外掃視一圈,最後落在周廣瑋身上。


    此時,他正在跟另一位偽政府的官員聊得火熱,那人我認識,是跟潘爺貌合神離的董爺。


    這兩人明麵上協同合作,一起為偽政府效力,實際上卻在爭奪利益區域,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


    周廣瑋這麽做……


    “幫我盯著他。”潘爺陰沉的聲音傳來,“這小子剛來南京就這麽活躍,我必須要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我渾身一凜,訝異地望向潘爺,“這事為什麽找我?”


    常來玩的客人都知道,我最近跟周廣瑋走的近,潘爺一定對我們的曖昧關係調查得更清楚。但他,卻讓我盯著周廣瑋,難道就不怕我背叛他?


    “因為,隻有你才能完成。”潘爺盯著我的眼睛,目光中充滿了警告、威脅,似乎在提醒我,一旦上了賊船,想下去就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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