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衛曉男,連田慶民都吃了一驚。


    “這……”衛曉男看看田慶民又看看田歡。


    “不方便嗎?”周迎娣淡淡道,“不方便的話,我就住酒店。”


    “方便方便。”衛曉男忙說。


    大不了她打地鋪,讓周迎娣和田歡睡床,反正有多餘的被褥,隻是她那兒條件太過簡陋艱苦,地方狹小破舊不說,還沒通市政暖氣,她怕不僅田歡住久了會凍感冒,也不利於周迎娣養身體。更何況周迎娣與田慶民之間真的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了嗎?


    “你們再商量下吧,不要貿然做決定。”衛曉男憂慮地望向田慶民。田慶民的臉色青一塊白一塊,“若蘭,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是不能搬出去啊,這……這不是分居嗎?”


    周迎娣沉著臉,不接他的話茬。


    田慶民求助似的望向衛曉男。衛曉男也無可奈何,她雖然很氣田慶民在周迎娣流產事件中的立場和所扮演的角色,但是也不希望他們走到分手的地步,畢竟從前兩人感情基礎深厚,還有田歡這個女兒。


    家庭戰爭,父母分居乃至離婚,最大的受害者乃是孩子。


    果然田歡臉上舊的淚痕未幹,馬上又有新的眼淚溢出,卻不說話,隻嗚嗚咽咽地哭。衛曉男想到她小小胳膊上滿滿的咬痕,心中難受得很,但是周迎娣此刻同樣受不得刺激,她便將田慶民拉到一個角落交談了幾句。


    田慶民點點頭,重又走到周迎娣身邊道,“若蘭,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這次是我錯了,錯得太離譜,我期求得到你的原諒,但我知道原諒我對你來說一時間很難做到,我會等,並且我會拿出我的誠意來向你證明我改了。就算是走,也是我走,而不是你們娘倆。”


    事故發生後他一直在反思,反思自己與父母的想法做法是否太不妥當,而今天他終於要從迷夢中警醒,從前的所想所為在劇變麵前如同一個笑話。


    生了兒子又怎樣,就算仍是女兒又怎樣?


    命中沒有的,半分強求不得,如果就此妻離子散,才是雞飛蛋打得不償失。


    周迎娣冷著臉不說話。


    “咱們家對你來說不僅是家,還是倉庫和辦公室。你搬得話太折騰,還是我搬。”


    “你搬去哪裏?”衛曉男問。


    “先去單位湊合幾天,正好我拿著辦公室的鑰匙。”田慶民道。這大過年的,現租房子是不好找,酒店旅館的自己一個人住太淒清,他望著一臉冰冷的周迎娣,心裏隻希望過幾天她的氣能消下去。


    衛曉男走向一直抽噎的田歡,蹲下身給她擦眼淚,卻一時找不到安慰的話語,成年人的世界複雜多變,讓單純的孩子如何理解?


    同時她又想到,田慶民工作的地方離他們的房子不近,不堵車的情況下還要半個多小時,這幾天放春節假還好說,萬一周迎娣的氣要持續生上幾個月,兩個人距離那麽遠,來往互動很不方便,豈不是會增添了人走茶涼,越來越生疏的幾率?


    即便田家及田慶民犯了錯,本著為了小孩子,勸和不勸離的原則,她都得出一點力。


    “要不……你先去我一個朋友那裏住?”衛曉男想到了秦漢庭。


    前兩天秦漢庭隨她回衛家,在李阿姨旅店住的第二晚,各種花式強吻之後仍舊意猶未盡,對她央求道,現在他自己租住一個套一廳,即將到期,計劃另換一個寬敞的地方,要她和他一起住——他軟磨硬泡著外加撒嬌,纏得衛曉男暈頭轉向,卻仍堅守底線沒鬆下口——這豈不是要她與他同居?當然不行。


    “我朋友回老家過年了,房子能空幾天,你先去他那裏暫時歇腳,等他回來再說。”衛曉男對田慶民道。


    最主要是離周迎娣不遠,步行也就十分鍾,都是金星幼兒園附近的小區。


    “能行嗎?”田慶民自然感激不盡。周迎娣表情漠然,但沒表示反對。


    “我問問。”衛曉男起身去外麵給秦漢庭打電話。其實最先她想到的是衛來喜的住處,那也是她曾住過的,後來讓給了衛來喜,與秦漢庭的地方在一個小區,但牽扯到有弟妹趙燕燕在其中,便顯得麻煩和不方便了很多。


    秦漢庭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接了電話,聲音驚喜,“寶貝你想我了?”


    衛曉男臉臊了起來,看了看周邊,幸好沒有人,她往角落裏挪了挪,將事情原委跟秦漢庭大概說了說。


    “沒問題。”秦漢庭立刻答應,他甚至很高興,這是衛曉男第一次向他提出請求。


    這意味著什麽呢?意味著在她心裏已經悄然接納了他,將他當成了自己人,這一點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可是我們怎麽進門?”衛曉男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剛剛著急竟沒考慮到。


    “嘿嘿。”秦漢庭笑得狡詐,衛曉男莫名有種中計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在你床墊下麵放了一把鑰匙。”秦漢庭道,“你拿著帶朋友直接過去就行。”


    衛曉男驚訝極了。


    “是我這次臨走之前放的。”秦漢庭笑眯眯解釋,“我怕自己來回長途奔波弄丟了。”


    其實真實的原因是他計劃提前回來一兩天,到時打電話假稱住處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需要發快遞給客戶,請求衛曉男過去幫他找一下。依照衛曉男的脾性肯定上套,趕到後打開門發現他已在住處等他,就此趁機讓她到他的地盤溜達溜達,加深感情。


    不過如今看來,這份驚喜泡湯。


    衛曉男謝過了秦漢庭便回到病房。田慶民去辦出院手續,她幫周迎娣收拾東西。


    “你怎麽沒回老家過年?”默默發呆了半晌的周迎娣突然問。


    衛曉男愣了愣,“哦,我……”她“我”了半天沒尋摸出合適的理由,索性實話實說,“結過一次婚的身份了,不適合繼續在娘家。”


    周迎娣蹙了眉,“誰定的狗屁規矩?!”


    衛曉男苦笑了下,無言以對。


    不一會兒田慶民拿了出院證回來,將他們連人帶行李一並送回了家。


    “你走吧。”周迎娣虛弱地扶牆站立,黑了臉攆剛剛坐在沙發上喘口氣的田慶民。


    “若蘭……”田慶民央求著,“別這麽絕情好嗎?”


    衛曉男忙躲到別的房間去幫周迎娣拾掇東西。


    “你不走我走。”周迎娣提高了聲音,但臉色更為晦暗,顯然是勉力支撐。


    “好好我走。你別生氣。”田慶民站起來,“歡歡,我明天再來看你。”


    田歡癟著小嘴巴,淚汪汪地瞅著田慶民離開。門被闔上的瞬間,她的眼淚流了出來,“爸爸……”


    周迎娣咬了牙忍著周身的虛脫緩緩挪到主臥的床上躺下,任淚水從眼角滑落,濕了被單。


    她知道是自己任性,在最需要人伺候的時候將丈夫踢出了門外,而女兒小小的年紀目睹父母持續不和,會對她心理健康雪上加霜,然而她顧不得那麽多了,他在她麵前多晃一秒,她便多恨多惱一分。恨不得錘他打他啃他咬他,然而即便讓他遍體鱗傷也解不了心頭巨大的痛苦,彌補不了半點她所受過的傷害,從身到心。


    最主要的是,她小小的寶貝,已懷胎五個月的,曾讓她受盡苦楚的寶貝,永遠回不來了。


    衛曉男聽見動靜走了過來,見她情狀,心底長歎一聲,幫她扯過被子蓋上,“你睡一會,我帶田歡去我那兒,待會就回來,預計一個小時吧。”


    心知她要去做什麽,周迎娣點點頭,閉上眼睛。


    見她聽話,衛曉男心放寬了些,便轉頭去找田歡,田歡依舊駐在客廳裏,呆望著門口,眼淚不住地流。


    “歡歡,阿姨帶你去找爸爸好不好?”衛曉男摟住她小小的身體,“你放心,爸爸媽媽隻是暫時地慪氣,過幾天就好了。兩個人鬧了小別扭,得彼此冷靜下,才能互相原諒,你相信阿姨,他們肯定會和好的。”


    田歡將目光移到她的臉上,似乎是聽信了她的安慰,聳著鼻子自己擦淚。


    衛曉男將她抱起來出門。


    果然田慶民正在電梯口等著她,腳下已是好幾個煙頭,都是剛吸了沒幾口就掐滅的,而衛曉男記得他之前說過他不抽煙。


    “別煩,順著若蘭,慢慢來。”衛曉男說著,將田歡交給他抱,她希望在有限的相處時間裏,田歡多感受一下父愛,好盡量撫一撫內心的傷痕。


    “太難了。我了解她,她很倔。”田慶民搖了搖頭,嘴唇貼向田歡的臉蛋,因為幾天沒刮胡子,所以長了有些紮人,田歡忍不住躲,可是胳膊卻仍緊摟著他的脖子。


    對於田慶民的態度,衛曉男心底騰起不滿,這件事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田慶民和田家本應負全部的責任,即便周迎娣為此真與他離婚,也沒什麽可指摘的。


    “你還愛若蘭嗎?”衛曉男單刀直入地問。


    田慶民猶豫了下。


    還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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