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園會結束正好十二點,衛曉男和其他老師一起送別家長和孩子們。


    一雙手從背後撫在衛曉男肩上,低微的聲音帶著笑意傳來,“曉男,我有件事跟你說,不過……”周迎娣向旁邊看了看,“等有空網上聊。”


    衛曉男被她的神秘兮兮惹起了好奇心,眼睛一亮,“是好消息嗎?”


    “嗯,好消息。”周迎娣點頭,煞有介事。


    衛曉男臉上漾出笑意,視線掃過周迎娣的肚子,又看向小田歡,田歡比剛開學的時候長高了許多,紮著羊角辮,漂亮而靈動,衛曉男摸摸她的腦袋,讚許道:“你今天表演的朗誦很有味道,抑揚頓挫,有節奏感又有音樂美,是不是每天回家後都練習呀?”


    “嗯。”田歡開心地點頭,“媽媽指導我,讓我每天練習半小時。”


    “勤勞的小蜜蜂呀,怪不得表現出色。”


    路過的家長插話進來,“田歡媽媽你這幾個月了?”


    “四個多。”周迎娣答。


    “看起來像男孩誒。”那人上下打量著她的身段,“你這兒女雙全指日可待啊。”


    “嗬嗬。”周迎娣應付著笑,但眼底的輕鬆自在迅速消逝。


    “要是兩個閨女更有福。”衛曉男心底一沉,笑著接話,“兩件小棉襖換著穿,又漂亮又暖和,這福氣求都求不來。”她頓時明白剛才周迎娣所指的好消息並不是她以為的那件事。


    那位家長打著哈哈走了,周迎娣牽著田歡的手告別。衛曉男望著周迎娣母女倆越來越遠的背影,胸口說不出的壓抑,帶著鈍鈍的疼意。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老師們準備下班,衛曉男回了辦公室,秦漢庭不知從哪裏冒了過來,在她辦公桌前站定,笑嘻嘻道:“中午一起吃飯吧。”


    他墨黑的眼睛直直地瞧著她,一臂之遙,氣息撲麵而來,衛曉男心慌了下,低了頭整理桌上的文件,“不了,我還有事。”


    “哎,真可憐。”秦漢庭突然歎息一聲,坐到了對麵的椅子上,“我無償為你們加班,連個午飯都蹭不到。”


    “……”衛曉男忙活的手停了停,瞟他一眼,某位男子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幾秒後竟然掏出手機給袁園長打起了電話,“喂,園長您好,我這兒忙乎得餓了,能讓衛老師帶我去用個餐嗎?哦哦……行行……謝謝您。”說著他將手機遞給衛曉男。


    “衛老師,你代表幼兒園今天中午請小秦吃個飯吧,他跟著累了一大晌,那個……費用你貼單據報銷。”


    衛曉男答應著將手機遞還給秦漢庭,他笑得像個得意的壞狐狸。


    衛曉男好氣又好笑,先前總認為他陽光中透著穩重,有禮有節,不卑不亢,一副正派君子形象,可現在看來是小看了這個家夥。


    “你想去哪兒吃?”衛曉男不再整理桌麵,挎起包準備速戰速決。


    “隨便。”秦漢庭眨下眼睛,站起來靠近她,“隻要你陪著,吃什麽都香。”


    這個人今天怎麽了?衛曉男一點譜沒有,她的心砰砰地劇烈跳著,像是裏麵有個小人兒在奮力擂鼓,可是腦袋卻奇異般地疼起來,她忍不住抬手搓著額頭,語氣變得有氣無力,“好。跟我走。”


    衛曉男帶著秦漢庭來到幼兒園對麵的一家陝西麵館,別看是小店,這裏的肉夾饃和涼皮以及幹鍋係列都非常好吃。


    衛曉男自點了份涼皮和一個肉夾饃,便讓秦漢庭點。


    “我和她一樣,但都來雙份。”他笑眯眯告訴店老板,轉頭對衛曉男道,“我跟你口味一樣,以後一起肯定不會因為吃的吵架。”


    衛曉男開始懷疑她麵前站了一個假的秦漢庭,要麽就是她在做夢,但是現在她既不方便擰自己一把,也不敢去摸秦漢庭的額頭是不是在發燒。


    她避開在辛苦製作美食間隙仍不忘偷笑偷看他倆的店老板的目光,坐回了座位上,選了個離其他人比較遠的座位。


    秦漢庭跟過來坐在她對麵,衛曉男低了頭假裝看手機,準備從現在開始一言不發。她禮服外麵套了件黑色羽絨服,臉上的妝容未褪,精致得如同畫中走出來。


    “上次我準備跟你講第一次見你時的情境,結果你接到來喜電話跑掉了。”他看著她額前垂下來的柔軟漆黑的發絲,聲音放得很低很溫柔。


    衛曉男堅持不做聲,但忍不住豎起耳朵聽。


    “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是八月一號,天氣非常炎熱,我開車出門辦事,在大街上看見一個女孩,她正在走路,卻邊走邊哭。”


    衛曉男訝異抬頭。八月一號,是她離婚的日子。


    的確,那天她不顧別人的目光,在大馬路上淚流滿麵。


    “我搖下車窗,問她:你好,有什麽需要幫忙嗎?她沒看我,但衝我擺了擺手,還道了謝。”秦漢庭微笑著,聲音裏流溢淡淡的痛,“那時我並不認識你,隻是單純覺得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孩肯定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才會在公眾場合抑製不住情緒,可她在崩潰的時刻還能保持住禮貌,讓我微微觸動,直到後來參加宋師哥籌辦的聚會,我再一次遇到你,立刻就認出了你。”


    衛曉男根據他的描述回憶當天,但完全想不起這件事情,那時她沉浸在自己的悲憤之中,大腦空白如死機的電腦。


    “八月一號,我離婚。”她慢慢道。


    “是的。我後來猜出來了。”秦漢庭露出溫柔神情,“我很感恩上天,讓我在那一天恰巧遇到你,這說明了你我的緣分深厚,不告別錯的,就迎不來對的。剛剛告別了錯的,對的便迎麵而來。”


    衛曉男放在桌上的手指搓了又搓,半晌憋出一句話,“別一廂情願了,上天才不管這事。”


    秦漢庭笑了,想要繼續說,見店老板送過來飯,他便頓住了口。


    衛曉男埋頭開吃。


    不知為什麽,現在不光她的腦袋,就連心口都疼起來,比方才看著周迎娣離開更加難受。


    好在秦漢庭沒再繼續開口,兩個人默默相對著吃飯。


    “味道確實不錯。”吃完飯,兩個人出了門,秦漢庭咂咂嘴誇讚,瞟一眼目不斜視走路的衛曉男,“主要是眼前人秀色可餐。”


    “再見,秦師弟。”衛曉男揮手,卻不看他,兀自說著客套話,“我先走了,你下午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你了。”


    沒等走脫,胳膊已被拉住,秦漢庭握住了她,“我車停在這邊。”


    衛曉男掙了下,卻紋絲不動。


    “我送你。”秦漢庭望著她,眼底黑漆而閃耀。


    “不用了。我自己走。”衛曉男繼續掙,依舊毫無效果。


    旁邊有路過的大爺,看見他們拉扯,便好奇地停下,打抱不平,“誒?你這個青年,咋回事呀?怎麽扯著人家姑娘不讓走?”


    “……”衛曉男向秦漢庭靠近了些,使得他握著的姿勢看起來像是挽手。


    “沒事大爺。”秦漢庭笑眯眯看著熱心的大爺,“跟女朋友鬧點小別扭,正哄著呢。”


    “哦……”大爺恍然大悟,看了看衛曉男,點點頭,“女人是得哄。好好哄。”


    衛曉男哭笑不得,雖然仍不情願,卻再也沒抗拒,由著他拖著上了車。


    秦漢庭誌得意滿,一邊開車甚至一邊吹起了口哨。


    在他歡快的口哨聲中,衛曉男的頭疼好像緩解了些。她暗自籲了口氣:見招拆招吧。


    不一會兒到了小區,秦漢庭下來,仍然跟著衛曉男往裏走。


    “你回吧。”衛曉男攆人。


    “送你到樓下。”秦漢庭心情很好。


    衛曉男沒有辦法,便加快了腳步。


    “哎吆,那天我們好像在這摔的跤,對吧?”秦漢庭指著一個地方問。


    衛曉男不由順著他看去。


    “其實現在還有點疼呢。”秦漢庭皺起眉頭。


    “那你還送我?不早點回去歇著。”衛曉男不滿地嘟囔。


    “你慢一點好嗎?”秦漢庭不接茬,反而怏怏道,“我跟不上。”


    衛曉男臉色嚴肅,但腳下的的確確放慢了許多。


    “天太冷了,連無花果樹都穿衣服了。”秦漢庭喃喃道。


    他不說衛曉男真沒注意到,小區裏的無花果樹都被裹上了層厚厚的塑料膜,衛曉男望著突然想起剛搬到這裏來的那一天,秦漢庭為她去摘無花果,被人發現後扔下錢就跑的囧事。她的唇角不自禁微微抿起來。


    而且那一天,他向她委婉地告白,她委婉也堅決地拒絕了他。


    其實細算起來並沒有多少天,但是為什麽此刻追憶,就像是過了半生一樣,雖刻入骨髓卻也恍然如夢了。


    “曉男。”秦漢庭猝不及防地捉住了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衛曉男嚇了一跳,驚望著他,臉倏然紅透。


    “曉男,從今天開始,我要正式追求你了。”他一字一頓道,就像是在念重要宣言。


    衛曉男癱倒在床上,耳邊一直回想著剛才的對話。


    “你不了解我,我是個非常差勁的人……我自卑又懦弱,我的人生及一切,糟糕得不能再糟……”她的聲音潮澀,如同連綿陰雨中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裏支離破碎的舊床下匿著的濕抹布。


    秦漢庭望著她,始終不移開視線,“不要怕,如果一切很糟糕,即便糟到了極點,其實是件天大的好事,這說明以後所走的路都是上坡路。”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卻絲毫不能撼動她如鐵石般堅硬的心。


    衛曉男奮力將手從他的掌心裏抽出,不敢再抬頭多看他一眼,“你走吧,我們以後不要再有除工作以外的接觸了。”說完她便跑進了單元門,破舊的樓道擋不住身後秦漢庭的聲音,他大聲道:“我不會放棄的。隻要你不結婚,我會一直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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