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突然從天而降,將宇文灩抱住,她背對著滾來的火球,露出釋然快意的微笑。


    宇文灩抓住了她的手臂,想要將她甩出去,可是她怎麽甩也甩不掉擋在自己前麵的阮阮。


    “你瘋了嗎?快走啊!”宇文灩咆哮。


    “謝謝你讓化作人形,也謝謝你讓我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她笑著,像天上的白雲讓人舒服,她說:“我乃是一支釵靈,是賦有著阮阮記憶的一支釵,身在局中,不得不愛。”


    宇文灩忙著整理腦子裏的東西,從一開始,這個故事應該就是,夜無極閉關四十年其實是在保護一個死去的女子,為了讓她複活,他在四十年後找到紫玉鼎,假借六十歲壽宴的幌子把玄門各大掌門請上萬火山莊,目的是用他們仙體煉製起死回生的丹藥。


    結果。白臨風上門砸了場子!


    導致冰潭消融,水淹瀟湘樓,那女子也因此身形俱毀。


    但是身旁的這個阮阮?她隻不過是自己路過阮城,老人交給自己的一支釵,是一隻釵靈。


    阮阮的淺淺眼眸盡是茫然,她說:“我不是阮阮。可笑,我才知道。”


    阮阮又說:“四十年來,我一直守在山下,隻是想見見我記憶裏揮之不去的人。”


    她苦澀的笑了笑,那樣微妙的舉動,卻叫人心疼難受,她說“當我見到了他,卻發現自己並不像記憶中那麽喜歡,可又不得不喜歡。很可笑!”


    在她無奈的淺笑裏,看不到安然,唯有悲痛蔓延,彌漫以至於到處都是傷情的味道。


    她的眼睛忽然多了一絲幽光,卻更叫人悲慟,她說“還有更可笑的,他那般對我,心上居然會有我的位置。”


    她的情緒起伏不定,轉眼就哭成了淚人,她推開了宇文灩說:“可是那些藏在他心上的人和事,竟然像我卻非我!”


    像她又並非是她!


    “就是那時,你發現自己不是阮阮?”宇文灩吃驚之外,更是同情她!


    她抹去眼角的淚水,閉眼深深呼吸,難過大抵如此。


    她哽咽著,調整了低綿的語氣,道:“他心上的人一直都冰封在瀟湘樓下的冰潭之中。”


    轟隆。火球吞滅苦笑的釵靈。


    破滅的‘阮阮’已經化作了一隻玉蝴蝶,她彌留之際的話還響在耳邊“重活一世的話,我何須化作她人樣貌,叫著她人名字?嗬,我該有自己的樣子,名字,還有……喜歡的人!”


    是的,她該有自己的樣子名字還有喜歡的人。


    宇文灩盯著指尖上的那絲靈氣,若有所思片刻。


    卻見更多更多的火球滾向她,她傷得太重,再也避不開。


    可笑,她要死在這裏了,還是白臨風一手策劃的。


    她動了動唇,認命地不再掙紮。


    閉上眼睛沒有灼痛的吞沒,卻有一人朝她奔來,白衣勝雪,不染纖塵。


    宇文灩睜開了眼睛,眼中沒有一絲絲神色。她一隻手輕輕地落在胸口的位置,說“不知為何,看著你便覺心痛。”


    說著,宇文灩一把揪起白臨風的衣領,紅色的瞳孔睜得很大。


    “你是什麽時候變成魔鬼的!你說啊。”她厲聲咆哮!


    自她孱弱的身子裏散發出可怕的力量,刺骨的邪風拂起他的發,縛在他臉上的兩指白綾也飛了起來,最後鬆脫!


    白臨風的眼睛無比清澈,他看得見宇文灩,因為眼疾已經好了,雖然她用了斂容術,但對白臨風而言,不過小小障眼法,終是瞞不過他的眼睛。


    他冷靜的有些可怕,強大的也很可怕,那些滾滾而來的火球都在他的身後化作飛灰。


    “就算是魔鬼那也是你養的。”白臨風忽然伸手握住宇文灩揪著衣領的雙手,他冷笑“難道你想置身事外!”


    宇文灩眼中再無神色,眼淚汩汩淌在臉,她很沒有出息地抱上去,將高高在上,拒人於千裏,冷漠殘忍的白臨風緊緊抱著。


    “你我本有姻緣,奈何執念緣淺。今日,要麽毀了琉璃珠,要麽毀了我!”宇文灩又慢慢起開,看著一臉嚴肅的白臨風。


    “大人,你付出了這麽多,可不能毀在她的身上。”身後的阿寧大聲地說著。


    宇文灩眼睛一眯,迅速地拔下白臨風發間的簪子,對著他身的阿寧揮出去。直戳她的喉嚨,一擊斃命。


    宇文灩很早就想除掉阿寧這個關鍵人物,她可比上一世心眼壞到不知哪裏去。


    這一刻,看著阿寧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樣子非常解氣。


    白臨風的頭發全部散落在肩膀上,獵獵的風拂起他的發絲,像一滴墨汁暈開於清水之中。縹緲,唯美!令人癡狂!


    白臨風平靜的好像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


    宇文灩凝視著他的冷淡,說:“回答我!”


    她想知道,白臨風寧可毀了自己也要保住琉璃珠還是……為了她什麽都不要?


    白臨風抿唇,眼眸淡的像琉璃,他並不怪她殺了阿寧,也沒有那個時間去心疼自己的屬下,可能白臨風就是這麽心冷如石的人吧,心腸冷漠,不懂感情。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白臨風垂視著宇文灩。


    “我當然知道。”這一世若是不能改變白臨風的命,永安城的運,她來這一遭又為何故?


    白臨風將琉璃珠掏了來,舉到宇文灩的眼前,突然,他將珠子按進了自己的身體裏,宇文灩如何也想不到他會這樣做。


    “這麽想要毀掉琉璃珠,那就動手吧!”白臨風垂下手,一動不動地站在宇文灩的麵前。


    殺了白臨風就能毀掉琉璃珠!可笑,這個結果真殘忍。


    宇文灩慘然地笑了笑,他明知道她舍不得,卻要逼她做這樣一個選擇。


    “你走吧。”宇文灩扭過頭,不再去看白臨風那張臉。


    白臨風當然毫不猶豫地走了,宇文灩隻覺得喉嚨間有一口惡血湧上了來,堵得她不能呼吸,渾身癱軟地倒了下去。


    之後事情她不記得了,當她再次睜開眼睛,公子玉卻坐在床邊大眼小眼地瞧她。


    “你說你,怎麽就和自己的徒弟曖昧不清?”


    公子玉說話,宇文灩不大愛聽。


    宇文灩一股氣兒地坐了起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服?”


    公子玉搖了搖頭,他能有什麽不敢服,又不是喜歡他。


    “既然你已無大礙,那我就回陳國了。”公子玉起身,對著宇文灩抱拳一揖。


    宇文灩沒有留他,她也不想留公子玉在身邊,別看他溫文爾雅,其實嘴巴特別毒,每次說話都巨難聽。


    宇文灩走出房間,這裏人來人往的很熱鬧,男男女女皆穿大紅大袖的長衫,彼頭散發甚是慵雅,這樣慵雅的人除了萬火山莊,其他門派還真沒有。


    她出門走了幾步,這裏的楓葉還是那樣紅,這裏的海棠還是那樣盛,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完整地存在著,似乎並沒有受到白臨風的掠劫。


    有一女弟子披著頭發,穿著木屐踏踏而來,這就是萬火山莊的慵風。


    “師父有請姑娘到檀月閣一見。”女弟子作出請的手示,雖慵懶,但有格調。


    宇文灩跟著女弟子朝檀月閣一去,遠遠就能聞到幽幽檀香,原以為隻是夜無極喜好風雅取了這麽一個名字,沒想到,整座樓的窗戶和燭台都是檀木作雕,室內的風格很幹淨簡調,頗有禪意的味道。


    夜無極穿了一身莊嚴的黑色大袖寬袍,端端地跪坐在樹形的燭台下,整個人靜若一山又一水。


    “師父,人請到了。”女弟子沒有進屋,而是在門外傳了一句話。


    夜無極抬起頭,朝著門外的宇文灩看著:“進來吧。”


    宇文灩並不緊張,隻是覺得這裏地板很光滑,屋子很幽香,讓她有一種要升仙的感覺。她慢慢走到夜無極的對麵。


    “請坐。”夜無極示意她坐下來。


    宇文灩身為望族貴女,從小就對跪坐的禮儀非常熟練,沒有誰比她跪坐的更加優雅更有意境。或許沒有經曆那麽多事情之前,她還是個囂張霸道,不講道理的小姑娘,現在的她,早就蛻變成了穩重大方的名門女子。


    “你叫白玉樹?”夜無極問。


    “正是。”


    “聽說你能解我心中的結。”夜無極神情黯然,有些悲戚:“我欠了一個人,想盡辦法去償還,可惜,全部毀了。”


    “你想如何還?”宇文灩問。


    “娶她!”


    宇文灩明白,夜無極是希望她能畫一個阮阮的魂,然後了他此生的果。


    “聽說,她連屍骨都毀了?”宇文灩雖不確定,但她好像在昏迷中聽到其他人說過。


    “是。”


    “我需要你的一滴眼淚。”宇文灩掏出一支筆,手指輕輕地在桌上一放,一張白紙慢慢鋪開。


    “若你眼中無她,我便畫不出她的魂。”宇文灩提醒,這是畫魂師的規矩,靠著強大的執念和心念才能凝聚出一個魂靈,若是夜無極沒有那麽喜歡阮阮,他也不夠執著,就算畫魂師再怎麽厲害也畫不出來的。


    夜無極苦笑,好看的眼睛籠上了水氣,一滴淚珠滾下來,宇文灩抬起一根手指,用靈力將淚珠取到白紙上。


    宇文灩握著筆,輕輕觸到紙麵上,畫起魂符。


    躍然紙上的是一段往事,往事裏,有喜有悲。


    陳國,蒼葉門


    夜無極很小就在那裏長大,他的師父一直都想把女兒嫁給他,可以說夜無極真正的青梅竹馬是蒼葉門的大小姐諸葛飄雪。


    蒼葉門的諸葛飄雪一心隻想當個掌門,不想嫁人,更不想生子。所以,為了順利的當上掌門,她需要琉璃珠提升自己。


    “無極師兄,聽聞你們萬火山莊有一顆能鎮天下的琉璃珠,還能救死扶傷。”她不愛夜無極,她的眼裏隻有更大的權力。


    “我離家太久,不太清楚。”夜無極很小的時候就被送過來了,他當然不知道琉璃珠的真正內情。


    後來,諸葛飄雪為了拿到琉璃珠,設計了一出暗殺,傷重昏迷。她的父親隻能求夜無極回越國找萬火山山主借琉璃珠療傷。


    那時候,夜無極也談不上喜歡諸葛飄雪,隻是覺得身為師兄,應盡情份。


    越國,阮城


    通往萬火山莊必須要經過阮城,夜無極進了城門就四處張望,這座城與別的城邦不同,它很特別。


    每家每戶都種著花,孩子門在街上嬉鬧,買賣沒有爭吵,好像世外桃源一般。


    他路過一座紅樓,樓上的紅紗垂在地上,被風一卷就飛起來,像天女下凡一樣。突然一顆布球砸下來,夜無極一手抱劍,一手抱球。


    紅樓上的護欄上有一綠衣少女探出頭來,她的眼睛很大,樣子可愛,


    眼角有一顆淚痣。


    她拉著旁邊的小丫鬟,道:“你看看,下麵這個人長得俊不俊?”


    丫鬟對上了樓下仰視的一雙星眸,臉紅得跟抹了血似的,她捂著心髒說:“城主,紫夫人說了,長得好看的男人不靠譜。”


    “哦,姑姑是這麽說的。”綠衣少女點了點頭,然後指著下麵的夜無極道:“煩請公子將布球拋還給我。”


    夜無極見多了講理溫柔有心計的女人,沒見過這種打到人不道歉,還笑嘻嘻的小姑娘,所以他並不覺得有什麽趣味,隻覺得生氣。


    “給我道歉!”夜無極緊抓著布球,橫眉冷對,一點兒都不溫柔。


    綠衣女子懵了,一看就是沒被誰凶過,也沒經曆是非的高門女子,她回頭看看丫鬟,問“他讓我道歉?”


    “城主,您可是阮城的城主。”丫鬟提醒她,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又看向樓下一臉較真的夜無極:“可是我從來都沒有道過歉。”


    夜無極被她的語言激怒,將手裏的布球拋至空中,隨後拔出手中的劍,對著上空揮動數下,一片片的彩色布絮落下來。


    砍碎了布球,他什麽也不說就轉身走了。


    綠衣女子趴在護欄上看著那個凡事都太認真的男子,一眼成劫。


    她想,她喜歡那麽認真不會阿諛奉承她的男子,若能再見,她一定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呈現給他看,叫他喜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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