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家裏如今早已經在準備午飯了,遠遠的就看到煙囪裏冒起了股股濃煙,幾人過來時正好就看到聶秋文眼角掛著淚珠,正趴在桌子上拿了筆寫著什麽,幾人走到院門邊時,聶秋文下意識的抬頭來看,一旁坐著的聶夫子眼皮兒也沒抬,手裏的戒尺便重重的敲到了他手背上。


    ‘啪’的一聲脆響!崔薇看到聶秋文臉頰都抽搐了幾下,但他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發出聲音,兩行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家裏孫氏不在,又沒人給他求情,他這會兒自然不敢吱聲,可就算他不出聲,聶夫子也是冷哼了一聲:“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馬上就滿十五歲了,現在竟然哭哭啼啼,實在羞死人,我若是你,便去死了也算了,也免得給先人蒙羞!”聶夫子語氣溫和,可是那話裏的意思卻是刻薄得很,這是聶家的家務事,崔薇也不出聲,便見聶夫子朝這邊走了過來,目光先是在崔薇身上看了一眼,接著才落到了聶秋染身上,與之前對聶秋文時的冷淡不同,這會兒他看到聶秋染神色便顯得要溫和了許多,雖然仍是嚴厲,但至少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難得過來一趟,今兒中午便在這邊吃飯吧。”


    這話是不容拒絕的語氣。雖說自個兒家裏也磨了豆花,但這樣的天氣就算是將豆漿留到晚上再煮也沒什麽,可剛剛瞧過了聶夫子的手段,崔薇這會兒卻本能的覺得心裏發寒,這會兒自然便有些不大想要留下來。


    聶秋染一看她臉色便知道她心裏的想法,他一邊喚了聶夫子一聲,一邊就朝聶秋文那邊走了過去,將他桌上寫的字兒取了過來。


    崔薇探頭過去瞧了一眼,那上頭的字兒就跟蚯蚓沾了墨亂爬過一般,難怪會挨打,說是鬼畫符都抬舉了他。這家夥完全不是讀書識字的料,否則寫了好幾篇,旁邊又放著書本,就算隻是一字一劃的跟著學,也不應該寫成這個模樣才是。再看他的手,那手背腫得已經跟個熊掌一般了,連握筆都握不住了,聶夫子下手果然狠,聶二這家夥該不是他撿回來的吧?否則怎麽會對他下這麽重的手?也不知他骨頭遭了沒有。


    “秋文的字,倒是大有長進了。”聶秋染劃拉著弟弟的字,滿臉淡然的翻了一遍,這才又將紙擱回到案桌上,借著這句話,便將剛剛聶夫子提出吃飯的問題避了過去。顯然聶夫子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在這邊吃飯的,因此也跟著點了點頭,沒有再糾結吃飯的問題,隻是笑了笑:“比起你以前,是差得遠了。”他話音一頓,又衝一旁的聶晴吩咐道:“你大哥大嫂回來了,還不趕緊給端水上來,愣著幹什麽?”


    聶晴咬著嘴唇,看了崔薇一眼,又搓了搓那雙腫得厲害的手,崔薇想到剛剛聶秋染捏自己的那一下,隻當沒瞧見一般,聶晴眼裏閃過失望之色,這才答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眼見馬上快過年了,你準備正月初幾走?”聶夫子抿了一口茶水,一邊放了杯子,便衝聶秋染嗬嗬的笑著問了一句,滿臉的關切。


    “爹,我並不準備去城裏了,這幾年先在屋裏看看書就成,等到三年後再入場試也不晚。”聶秋染翻過年才十七歲,就算是再等三年,也不過二十年,年紀還很輕,並不急在一時,可聶夫子聽了他這話,臉色登時便陰沉了下來。剛剛表情還和風細雨的,刹那間便變成這般模樣,崔薇敢肯定聶夫子恐怕心裏早就盤算好了,這是故意喚了他們過來說了之前的話而已!


    果不其然,聶夫子表情冷得厲害,目光定定的盯著聶秋染看,隻是聶秋染根本不懼,反倒是嘴角邊含著笑意目光便與他對上了,聶夫子滿心怒火隻覺得發泄不出來,竟然下意識的將目光移了開去,等到回悟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時,才有些惱羞成怒的深呼了一口氣:“如今正因為你年紀還輕,正該是拚博功名的好時候,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莫非你要等到如同我一般年紀大了,才肯勤加學習不成?”他話音一落,聶秋染眼中不由自主的便露出譏諷之意,溫和道:“爹年輕之時發奮圖強,如何能稱為不努力?”


    聶秋染這般不肯正麵回答聶夫子的話,頓時令他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冷哼了一聲,一邊將手中的杯子重重的磕在了聶秋文正寫著字兒的小幾上,‘嘭’的一聲重響,聶秋文險些跳了起來,那提著筆的手一抖,毛筆尖兒上的墨汁兒一下子便落了一大滴在紙上暈染了開來,頓時將原本就已經寫得東倒西歪不成形的字又添了幾分狼狽。聶秋文手本來就腫得很了,這會兒一著急之下伸手便想去擦紙上的墨汁兒,誰料手裏的筆握不住,一下子便滾落到了紙上,聶夫子頭也沒回,伸手便抓起桌上約有三指寬一指厚的鐵戒尺重重的便抽到了聶秋文的背上!


    “連這點兒小事也做不好,實在廢物!”聶夫子這會兒明顯是有些遷怒了,打完小兒子,抬頭看著聶秋染就皺了皺眉頭:“你不要忘了,你當初答應過我什麽,若是如今反悔可不成!”他說完這話,回頭便看了崔薇一眼,一向嚴肅的臉上硬擠出一絲笑容來,嘴唇上方兩條深刻的法令紋,令他麵容看上去極其威嚴,瞧著便有些嚇人,崔薇剛剛看到他打聶秋文的樣子,被他這樣一看,心裏也有些發寒,卻聽聶夫子道:“你如今嫁給了秋染,就該事事以他為先,這買地的事兒鬧得實在太大了,還是罷了吧,婦道人家不要幹擾男子讀書,我看著你年紀還小,幹脆下午我便讓人將你婆母接回來,往後你好生服侍她,也讓她多教你一些規矩!”


    崔薇聽完他這句話,忍不住想便笑。孫氏是被聶夫子立起的規矩嚇得破了膽了,隻能任他搓圓捏扁的,可歸根究底,孫氏怕聶夫子無外乎便一個是聶夫子秀才的身份,她對讀書人本能的畏懼,孫氏自個兒又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自然心中對於聶夫子更加害怕,再來就是孫氏怕被聶夫子休棄,她沒有娘家,無處可歸,身上又無銀錢,還怕被家人收拾罷了,但她這些恐怖與害怕可不是崔薇心裏的想法。


    一來她並不是真正的古代人,聶秋染識得字兒在她看來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前世時崔薇學的東西就算不是完全能跟聶秋染精通琴棋書畫能比的,但也絕對比起孫氏不知厲害了多少,她自個兒手裏又有銀子有地有房,自己又不是全靠聶秋染吃飯的,自然不像孫氏那樣全無底氣。


    聶夫子想要將自己訓練成孫氏那般以夫為天的女人,恐怕他是打錯了算盤。崔薇原本對於這個聶夫子雖然沒什麽好感,但也並沒什麽惡感,可這會兒聽到他的打算,頓時便忍不住笑了,剛想開口說話,那頭聶秋染便捏了捏她掌心,上前了一小步,將她擋了在了身後,看著聶夫子就笑道:


    “姨祖母身體可是大好了些?娘一心為孝,想替爹您掙得美名,這是好事兒,也是娘的一片赤誠之心,爹這樣快就要將人給召回來了?”


    聽到聶秋染這樣問,聶夫子心裏隻當他是有些害怕了,臉上神色一鬆,點了點頭,原想又安撫這夫妻倆幾句的,誰料沒等他開口,那頭聶秋染便又接著道:“既然姨祖母身體已經康複,便證明娘照顧有功,我前些日子曾聽人說昔日杜夫子不幸逝世,留了家中高堂妻兒,實在可惜。”聶秋染說到這兒時,不由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他口中所說的杜夫子乃是隔壁鳳鳴村原本開私塾的一個老夫子,比聶夫子大上幾歲,隻是身體卻是極差,與孔鵬壽父親差不多,時常咳血,早在半年前便已經沒了,留了父母妻兒,如今一家老小愁雲慘霧的,失了杜夫子這個頂梁柱,一家子日子都過得苦巴巴的。


    這杜夫子撒手歸去,留下一堆爛攤子比孔家還要慘,家中高堂年紀不小了,妻子又是個沒甚本事的,孩子也年幼,家裏張嘴等吃。聶夫子不知為何,聽到兒子提起這家人時,突然間心裏本能的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來,果然就聽聶秋染接著往下說道:


    “我自幼讀聖賢書,常得爹教誨聖人之言,若娘歸來,我願認杜夫子為義父,杜家一切,還得拜托爹娘照應,我開春便進城求學!”


    聶夫子聽到兒子這話,臉色刹時鐵青!聶秋染這一招實在狠辣得很啊,聶夫子幼年喪父,早年又喪母,家中並無高堂,聶家裏他就是最大的一個,可如今聶秋染竟然說要給他找兩個祖宗在頭上壓著,若是一旦找來了杜家的麻煩,那可不是幾百銅錢能打發的,恐怕還得替人家養兒養女,日子無窮盡的照顧別人,不要說聽到這事兒聶夫子敢肯定孫氏不情願,就連聶夫子這會兒臉色都有些變了,之前溫和的神色再也擺不出來,看著聶秋染一下子站起了身來,指著他厲聲道:


    “你敢威脅我?”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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