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不是那種給人畫一個大餅就不管的人,相反,他的那種言必行、行必果的人。


    如今田家村的木頭舒記還沒有拉走,那樁事情還沒了,田家村的村民還想著上山去砍樹,在他們看來,這樹反正能賣出去,砍了也不怕田坤明或者田園耍賴。


    但他們忘記了一點,田坤明受傷,田園回來,並離開了田家村,如今成了小田村的人。


    他戶籍落在了小田村,不像以前,隻是掛名在田家村。


    小田村的村民對他歡迎至極,這種歡迎已經影響到了他,讓他有種想把小田村當家的想法。


    “那行,咱們明天就來幹活!”


    一天一百五十文錢,還能做幾天,就要收稻穀。


    “多謝了!”田園微微抱拳。


    “不敢不敢,田老爺不必客氣!”


    田園請了族長晚上吃飯、喝酒,他買了幾個菜,族長早就盼著那菜肴、美酒,這會子天漸黑,早想著要去村長家,好好吃上一頓。


    和村裏人分開前往村長家。


    村長家


    孩子們在院子裏玩耍,基本上都是村長家幾個孫女圍著不不、冬瑜、采菊,幾個男孩子在一邊看著傻笑。


    顧歡喜才廚房幫忙撕豆角的筋,田羅氏帶著兩個兒媳婦做晚飯。


    幾個大菜田園準備買好,買的分量還足,基本上可以擺上好幾桌,田羅氏早前瞧著,滿心滿眼都是笑意。


    把人留在家裏小住果然是極好的。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心思,顧歡喜也有。


    她不想做金絲雀,籠中鳥,想要展翅高飛。


    首先要說服的便是田園,隻要田園答應了,她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樣子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她過不下去。


    她想有點自己的事業,不用太大,小小的賺了錢能夠溫飽,能夠讓家裏人日子過好,更能夠給兩個孩子留筆嫁妝,將來讓她們風風光光出嫁。


    田區氏坐在了顧歡喜身邊,“夫人在想什麽?”


    “啊……”


    顧歡喜錯愕了一下。


    田區氏指指被她丟在地上的豆角,籃子裏的豆筋,揶揄的笑著。


    “……”顧歡喜頓時臉紅,“我沒注意,放順手了!”


    田區氏笑著見了回來,“夫人有心事?”


    “也不算是有心事,就是想著,我能做點什麽賺錢!”


    “……”田區氏一愣,“賺錢?”


    她也想賺錢,隻是作為一個大字不識的婦人,又有什麽路子。


    打點絡子,做點針線活算頂好了。


    “對,我還在想,要怎麽賺錢,隻是目前還沒想到!”


    她的拜壽圖還有許多沒繡好,得抽空繡起來,教女孩子們刺繡,但是刺繡這東西,不單單靠師父,還靠自己領悟。


    一時半會可能沒幾個人能夠靠這個賺到錢。


    那些大的刺繡行,繡娘們也是各有本事,她願意教,人家也未必肯學。


    “那夫人慢慢想!”田區氏笑了起來。


    要她說,田園會賺錢,作為田園的夫人,哪裏還需要做工賺錢。


    隻要好好伺候好田園就行。


    但是富貴人家的事情,她可不敢隨意插嘴。


    今日菜好、飯好,趙寶仙回了娘家,她心裏高興得很,也就不想這麽許多了。


    顧歡喜點點頭。


    知道田區氏隻是隨口說說。


    飯菜做好之後,一碗一碗端到外麵桌子上,顧歡喜倒是看見了角落裏的番薯。


    上前去撿起一個,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或許她可以靠番薯賺錢。


    “夫人?”


    “嗯,這是番薯,平日也會做點吃,不過最多還是喂豬,豬兒吃了這個長肉快!”


    顧歡喜知道在農村,番薯大多數是喂豬的,不免問道,“那你們除了喂豬,還有別的吃法嗎?”


    “這倒是沒有,咱們也不懂要怎麽做,倒是別的地方有人拿這個做番薯粉,可是咱們不會做,平時沒得飯吃,會煮了填肚子!”


    “……”


    顧歡喜尋思起來。


    別的地方拿番薯做番薯粉,那可有粉絲、粉皮一類?


    這番薯粉能做的可不少,更不單單這兩個。


    想到這裏,顧歡喜覺得,她得先調查一下市場,看看可有人做番薯粉、粉皮一類,如果有人做她也可以跟風,沒人做就是開了先河,定能賺到不少錢。


    想到這裏,顧歡喜笑了起來,拉著田區氏說道,“嫂子,可想賺錢?”


    田區氏點點頭。


    賺錢,自然是想的。


    孩子大起來了,兒子要娶親,女兒嫁人,哪一樣不要銀子。


    家裏這個樣,一年下來也存不下幾個錢,她做夢都想賺錢,賺大錢,隻是這賺錢並不容易。


    天時地利人和,她一樣都沒占到。


    “嫂子,我有個好辦法,不過暫時還不確定能不能成功,等改日咱們試試!”


    “好,好啊!”田區氏點頭應聲,心口都有些熱了起來。


    萬一,萬一真賺到錢了呢!


    顧歡喜想到就要去做,回房間開始寫這做番薯粉的步驟。


    先把番薯洗幹淨,留皮,去除壞掉的部分,要個子大的番薯,公子大的番薯澱粉多。


    其次要有石臼,用力把番薯搗碎成渣渣。


    第三要準備木桶、漏網,把剁碎的番薯放在漏網上,用大量的水衝洗搗碎的番薯泥,把澱粉衝到木桶中沉澱。


    第四,等到番薯粉沉澱下來,要有地方曬,不單單要有地方曬,還要有地方烘烤,免得遇上下雨天,番薯粉發黴壞掉。


    第五,番薯粉出來之後,要如何做粉絲,要怎麽弄粉皮?


    顧歡喜擱下毛筆,看著宣紙上寫下的五條。


    目前為止,她能想到的就是這麽多。


    對於一個不懂行的人來說,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工程。


    需要人力、物力,前期更需要投入。


    但是要投入多少銀子?


    想做大,銀子肯定要很多,若是投入太多,她手裏攏共隻有一千多兩銀子,等房子修好,怕是隻能剩下幾百兩。


    這些銀子還是田園賺來的……


    想到這裏,顧歡喜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能急,千萬不能捉急,得心平氣和,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這個世代,對女子沒有那麽多束縛,隻要她堅持,總有一日能出人頭地,賺個盆滿缽滿。


    女兒已經有了,至於男人……


    看緣分吧,興許緣分到了,所想所求便來了,若是緣分不到,有兩個女兒,餘生也足矣!


    ……


    田開平站在門口,翹首看了許久。


    人生第一次,沒有因為趙寶仙回娘家,急急忙忙的去接人,而是在門口等別人。


    看著那三個人影漸漸的清晰,田開平眸色也漸漸亮了起來。


    直到人走進,才喊了一聲,“爹,族長阿爺!”


    看向田園的時候,糾結著喊了一聲,“田老爺!”


    田園失笑,“我今年二十七,翻年二十八,你呢?”


    “我,我二十六!”田開平小聲。


    “看嘛,我隻比你大一歲,你卻喊我田老爺,多尷尬,若是看得起我,喊我一聲田大哥!”


    “……”


    田開平錯愕的看著田園。


    田大哥?


    他配嗎?他一個瘸子,配喊小田村最有錢的人田大哥嗎?


    族長、村長瞧著,兩人相視一笑,默默的先離開。


    田園站在原地等著田開平。


    “我……”田開平吞了吞口水,“我是一個瘸子,怎能喊你田大哥!”


    “瘸子?瘸子怎麽了?若是有心,瘸子照樣可以幹出一番大事業,你若是無心,就算是健全人又能如何?”


    田園覺得田開平熟悉,那是因為他想起來,田開平應該在開遠縣書院讀過書,他可能認識顧城。


    隻是他認得顧城,可認得顧歡喜?


    他有些害怕田開平認得顧歡喜,所以先把人籠絡了,免得他到時候四處亂說。


    “我……”


    田開平糾結了。


    如田園所言,這些年,他算是無心的人了,苟活在這世上,什麽都沒做,整日混吃等死。


    他想做點什麽。


    第一次想做點什麽,讓自己不這般卑微,時常被媳婦罵作窩囊廢。


    “嗯?”田園挑眉。


    “田大哥,我能不能跟著你幹活,我讀過幾年書,認得一些字,我……”


    “好啊,我想做大買賣,身邊正缺人呢,不過有一點,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可不能做那種人在曹營、心在漢的事情,跟我做事,首先你就要忠心,隻要你好好幹,我賺了錢,定少不了你這一份!”


    “真的可以嗎?”


    “可以!”


    田開平鬆了口氣,“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幹的,絕對不會做出那等背信棄義之事!”


    “我相信你,讀書人嗎,自是說話算話的!”


    “嗯!”


    田開平用力點頭。


    又去看了田園一眼。


    他自是認得田園,在顧城考中舉人那一年,他也有幸去了顧家,所以見到了田園。


    那個時候,大家都還是孩子。


    隻是大家也隻有一麵之緣,但是他卻記住了田園,能在那個時候,被顧城的妹妹引到屋子,大家認識,可見田園在顧家是不一樣的。


    且那個時候的田園人高馬大,又帶著陰翳氣息,讓人心裏有些害怕。


    顧城的妹妹,他至今還記得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如今十多年過去,也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子了!?


    細說起來,他和顧家還有些親戚關係,他娘和顧城的娘,也算是本家姑侄女,隻是兩家從來沒走動,若是走動起來,顧城還要喊他一聲表叔。


    但顧家在天,田家在地,他可不敢去攀這門親戚。


    “田大哥……”


    “嗯?”田園應聲。


    田開平想問田園是否還記得他?


    不過那一日,在顧城家,他和一堆人坐在一起,田園又怎麽會記得他。


    “咱們進去吧,吃了飯咱們說說話,你看看我能做點什麽?”


    “行,走!”田園伸手攬著田開平的肩膀。


    感覺到田開平身子一僵,隨即慢慢放鬆下來。


    田園一笑。


    看來,這個田開平有點故事,得好好挖掘,掌握才行。


    田羅氏見田園、田開平一起進來,眼睛便一亮,對著田園說話都客氣了很多。


    田園笑笑,他如今瞧著很正常,和人說話做事都有模有樣,但和女人說話,他不願意,哪怕是一個老婦人。


    就是心裏排斥。


    就是不不、冬瑜,兩個丫頭喊著他爹,他都很少跟她們說話,采菊更不用說。


    所有的話都隻對顧歡喜一個人說了。


    夜飯確實是好的,顧歡喜帶著不不、冬瑜、采菊和田羅氏她們坐。


    “你怎麽坐這裏來了,去主桌啊!”田區氏道。


    “我又不喝酒,坐這裏好!”顧歡喜拉著田區氏坐下。


    桌子上的菜肴對她來說,並沒什麽好吸引人的。


    但見大家都十分喜歡,顧歡喜覺得氣氛好,不免多吃了些。


    顧歡喜有點撐,坐在板凳上,小口小口的喝著苦丁茶。


    田區氏見顧歡喜愛喝茶,飯後就給顧歡喜泡了一杯,淡淡的,見顧歡喜一點不嫌棄,小口小口抿著,笑了起來。


    二房田餘氏不怎麽說話,但卻是個細致周到的人,也不和大嫂田區氏爭什麽,能吃苦耐勞,吃了飯後就開始收拾碗筷,一直在廚房忙活。


    田區氏熱情,一直陪著顧歡喜說話,說著小田村的趣事。


    “以後咱們就是一個村子的人了,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盡管開口!”


    “嗯,一定一定!”


    孩子們在院子裏玩起了老鷹捉小雞,這會子天才剛剛黑透,院子裏掛著兩盞桐油燈,將院子照的朦朦朧朧,孩子們笑聲傳來,顧歡喜扭頭看去,見冬瑜被個男孩子架在脖子上,身後好幾個孩子追著他們玩耍。


    “那是我家阿穆!”


    “阿木?”顧歡喜扭頭,錯愕的看著田區氏。


    阿木。


    “阿木哥,你說好給我買的糖呢?”


    “阿木哥,你到底能不能拿到我的風箏,要是摔下來怎麽辦?阿木哥,你下來吧,我不要風箏了,咱們重新做!”


    “阿木哥,你要好好讀書,將來做狀元,娶個漂亮的媳婦!”


    “阿木哥,你拿著這銀子,去鏢局找了人,去接我爹,我總覺得要出事!”


    “啊……”顧歡喜摁住自己的太陽穴。


    腦袋疼的她頭昏眼花。


    “歡喜……”田區氏叫了一聲。


    田園瞧見,嚇的魂都沒了,急忙幾步跨過來,扶住顧歡喜的身子,焦急問道,“怎麽了?”


    “頭疼,我頭疼!”顧歡喜緊緊抓住田園的衣裳。


    疼的她汗流浹背,頭昏眼花。


    田園一把抱起顧歡喜,問田區氏,“你和她說什麽了?”


    “我沒說,我什麽都沒說,剛剛還好好的!”田區氏連忙解釋。


    她真什麽都沒說。


    而且知道顧歡喜身份,她也不敢亂說。


    田園沒敢停留,隻是淡淡的看了田區氏一眼,抱著顧歡喜回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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