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濤重重的點了下頭,才說:"我媽那麽做,都是為了我……"


    林濤始終都是跪在地上,將整件事都告訴了蔣文芮。


    蔣文芮的呼吸開始變得沉重,努力控製著眼裏的酸澀感,努力想要忘記的痛,又被輕易的撩了起。


    想起慕容曜那晚說的話,原來他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卻隻是來道別。但沒人比她更懂他了,孩子沒了,他和她也就沒有再在一起的借口,就連恨,都變成了一種奢侈。


    早知如此,還是不知道真相的好,至少,心沒那麽疼。


    林濤沉聲說:"從小到大,我媽沒少給我收拾爛攤子,可這次,我真的是無辜的!我雖然不是一個好人,可強奸這種事,我絕不會做!我可以以我死去老爸的名義發誓!"


    抬起頭,他看向蔣文芮,一字一句道:"我媽這一輩子沒做過壞事,為了我,她現在過得很不好,所以……對你做的,我來替她還!"說完,從身上抽出一把刀,"給!"


    看到他手裏明晃晃的刀,蔣文芮一震,眉頭緊緊皺著。


    "隨便你想捅我幾刀,我都沒話說,就算是搭上這條命,也該是我賠給你的孩子。"


    身後,突然一聲尖叫。


    劉萍衝過來就擋住了蔣文芮,瞪著眼前打扮得像不良少年的林濤,"你想幹嘛?我要報警啦!"一邊說著:"小芮,快進去!快進去!"


    蔣文芮深呼吸,拍了下母親的肩:"媽,沒事的,你進去吧。"


    劉萍不敢相信的瞪向她,"小芮!"


    林濤起身,想要解釋:"阿姨……"


    "你別過來!"


    蔣文芮無奈的看向林濤,"你把刀放下,你嚇到我媽了。"


    "哦。"


    林濤聽話的把刀扔到一邊,然後舉起雙手,無辜道:"阿姨,我真不是壞人。"


    劉萍狐疑,怎麽看林濤都不像個好人才對。


    蔣文芮看一眼林濤,轉身,"進來吧。"


    林濤低下頭,乖乖的跟著蔣文芮走進去,劉萍怔在一邊,想要阻止,可女兒都發話了,她隻能一跺腳,趕緊跟上去,時刻保持警惕。


    "媽,你回房間吧,我們有事要談。"


    劉萍有些不放心,在蔣文芮的堅持下,也隻能依了女兒。


    蔣文芮坐了下來,抬起頭問:"玉姐現在怎麽樣?"


    林濤搖頭,目光暗淡了下,說:"我媽這次雖然沒像以前那樣打我一頓,或者是罵我一通,可是我看得出,她很不好……整個人都要垮掉似的。"


    說著,擱在膝蓋上的雙手也在一點點收緊。


    蔣文芮看看他,拿起擱在桌上的煙,抽出一支來,抬頭看他:"要嗎?"


    林濤忙擺手,然後,猶豫著說:"你也不應該抽的……"


    蔣文芮笑了,吐出一個煙圈來,穿過煙霧,眸光幾分迷離,"以前,也有個人,會經常這麽說。"


    隻是,現在回想起來,不比夢中來得虛幻。


    她又吸了幾口,看向林濤,"你多大了?"


    林濤立即回道:"19!"


    她點下頭,"我比你大,以後叫我姐吧。"


    林濤愣了。


    他本來……是想謝罪的。


    她又問:"出來後有什麽打算?上學還是工作?"


    林濤如實回道:"學校是回不去了,去年就被開除了。"


    蔣文芮將煙蒂撚在煙灰缸內,"懂了,就是無業遊民,四處惹事生非。"


    林濤尷尬的低頭,"也沒那麽差勁啦。"


    "要不要過來幫我?"


    林濤猛然抬頭,瞪大了眼睛,望了好一會,隨即了然。


    他目光一沉,神情繃了起來,沉著聲音問:"好,你說,要砍誰?"


    蔣文芮哭笑不得,"是過來公司上班。"


    林濤這下真的不懂了,"你……為什麽要幫我?明明我們家做了對不起你的事……要是我的話,會恨不得砍死那人的!"


    蔣文芮垂眸,淡淡的說:"比起我,你也沒有壞到哪裏去,我都能好好的活到現在,你為什麽不行?"


    林濤怔怔的,蔣文芮輕笑了下,說:"我撞死過人,坐過三年牢。"


    林濤吃了一驚,嘴巴裏差點要塞進一顆雞蛋,接著,他竟站了起來,來到蔣文芮跟前,老老實實的鞠了一個躬,"大姐!"


    蔣文芮勾起唇角,"明天九點,去蔣氏報到,記得弄得像個人樣點再去,別丟我的人。"


    "是,大姐。"


    對蔣文芮,林濤的眼睛裏,都透著心悅誠服。


    林濤走後,劉萍便追著問他的來曆,蔣文芮隻用"朋友"便一語帶過,劉萍知道女兒的脾氣,她不想說的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張口的。


    當時,她就接到了玉姐的電話,她沒有說話,隻是在電話那頭哭得厲害。


    蔣文芮默默的掛了電話。


    也許,在玉姐看來,她是不計前嫌,心存仁慈。其實,隻有她自己明白,她不過就是想,留住一些跟他一起的人或物。哪怕一點,哪怕牽強,她也會緊抓不放。不想,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退出了她的世界。


    第二天,玉姐出現了,她說,她是來贖罪的。


    劉萍不明就裏,蔣文芮也不曾跟她說過實情,而是抱住了玉姐,輕聲說:"玉姐,我好想他……"


    玉姐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撫著她的背,"小姐,先生會回來的。"


    會嗎?


    蔣文芮不知道,而且,就算是回來了,他和她又能怎樣?


    注定,是無果的。


    玉姐留在了蔣家,帶著一顆想要贖罪的心,盡心盡力。不僅對蔣文芮,對蔣莫懷也是照顧有加,劉萍很高興,還和她成了無話不談的姐妹。家裏因為多了個人,也變得有些生氣。


    可是,每當入夜,整個世界都沒了聲音時,蔣文芮便隻能靠著不停的畫著設計圖,來遣走心底的恐慌。


    蔣氏的運作步上正軌,嚴肅每晚都會和蔣文芮通話,蔣文芮由衷的說:"嚴肅,幸虧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嚴肅卻說:"是他在臨走時,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我才能這麽順利的接手。"


    這一點,他是絕不會居功的,他的驕傲不許。


    蔣文芮一滯,又想到了他,心底那塊無人踏足的禁地,又變得荒涼。她慌忙道了聲晚安,便掛了電話。


    既然是注定了的,有些路,必須要一個人走,那麽當初,又為什麽讓她在途中遇到他?和他一起看遍了沿途風景,有悲傷的,有欣喜的,更有至死不渝,種種這些,都會成為她整個人生的支點。


    有他,方知獨行寂寞,可現在,不得不獨自麵對,各自寂寞。


    隔天一大早,蔣文芮是被樓下吵吵鬧鬧的聲音驚醒的。


    "老蔣,你也太縮頭烏龜了吧?天天躲到家裏,那麽怕見人嗎?"


    "老譚……你來幹嘛?"


    "幹嘛?當然是來找我的寶貝徒弟嘍!"


    劉萍一聽,忙說:"老譚,小芮她最近身體不大好,我看……"


    這時,蔣文芮下了樓,譚正一看她,馬上說:"這不挺好的嘛!哪裏不好了?"說著,笑眯眯的上前:"小芮啊,別在家跟你爸一樣窩著,都快長蘑菇了!跟師傅走吧!"


    "師傅?"蔣文芮看到譚正,有種莫名的欣喜,她幾步過去,竟主動擁抱了他,反而讓譚正愣了住。


    "呃……小芮啊,師傅知道你很想師傅,可也不用這麽直接啊,你爸媽會嫉妒的!"


    "我就是想師傅啊!"蔣文芮笑著,像個撒嬌的小女孩。但那雙清澈發亮的眸子,慢慢被一片霧氣覆了上。


    與他有關的人,像把鑰匙,打開了與他相連的門。每每,她都舍不得關上。


    蔣文芮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便要搬去譚正那邊,方便跟著他學藝。劉萍雖然擔心,但玉姐主動提出跟過去照顧蔣文芮,她這才稍稍放些心。


    玉姐駕車,兩人坐在後麵,譚正似有感而發:"看到你氣色這麽好,我就放心了。"


    蔣文芮笑道:"總是被玉姐強迫著吃那麽多東西,想不好都不行。"


    玉姐也笑著說:"還不夠呢,過去後,我得盡快把你的身體調養好。"


    譚正眼前一亮:"那我也跟著有口福啦!"


    "這是當然啊,您可是小姐的師傅呢!"


    譚正不住點頭稱好,側頭,又看看蔣文芮,略微沉靜後,他說:"是那小子打電話讓我來的。"


    蔣文芮的身子一震,雙手緊緊揪住裙角,目光卻仍是凝著窗外。


    "他怕你在家裏悶壞了,才讓我接你過去的。"說著,譚正一聲失笑,"不然,你以為他會放心讓我教你?不擔心我虐待你才怪呢!"


    玉姐從後視鏡中看一眼蔣文芮,她置若罔聞,麵無表情。玉姐心裏低低的歎了聲氣,若不是因為她,這兩個人也許還有一絲機會,她的愧疚感也愈發強烈了,她知道,無論她現在做什麽,都不足彌補自己犯下的錯。


    蔣文芮將手攥得緊緊的,盡管她在全力控製著胸口起伏,可還是被譚正的話給扯得生疼。


    不是要分開,再也不見嗎?幹嘛還要為她做這麽多……


    他不知道,越是如此,她就越是無法忘卻,守著與他的那點回憶,至此蹉跎。


    慕容曜,你好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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