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詠熙低著頭,"也許,我的要求很自私,但我不想你再傷害另一個女人了,還是一個那麽愛你的女人。"


    章雲亭捏緊擱在膝蓋上的拳頭,手臂的肌肉也繃成了一條條,他壓低了聲音,卻很用力:"你知道嗎?你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他又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比你親手在我這裏捅上一刀,還要難受。"


    "章媽章爸,還有蔓菁姐,連瑾行,甚至是雪琪,所有人都因為你傷心難過……你就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感受嗎?如果一定要有人來承擔這些的話……我寧願那個人是你。"


    她語速平緩,淡淡的說著。


    "我可以不恨你,甚至能恢複到以前那樣,徹底遺忘,當作那件事從沒發生過。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要和蔓菁姐離婚。"回過頭,冷淡的目光一點點聚焦,釘子一樣釘在他的身上,"否則,我這一生都不會原諒你!"


    章雲亭張了張嘴,想要拒絕想要祈求的話,都被她眼中的恨給震了住。


    隻要想到,今後都是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連強烈渴望得到釋放的靈魂,都不得已安息,他就不寒而栗。


    他選擇離婚,即便千夫所指,他也扛得住!唯獨無法麵對她的恨,她越是恨,他就越是想要更愛!周而複始,殘忍循環。


    他不說話,沒了希望,沒了生氣。


    詠熙站起來,從他身前穿過,他突然抓住她的手,那一瞬,她反應很大的抽了出來,連著退後好幾步,一臉驚懼的瞪圓了眼睛。


    章雲亭空著的手,僵硬的頹然落下,她的反應足以明確告訴他,不可能了,所有美好的願望都是癡心妄想。就算她不再恨了,她也還是會怕。


    而這鑲進骨子裏的懼意,正是他親手埋下的,他毀了他的美好,也毀了她的。


    "如果我接受她,愛她,和她生活一輩子,你是不是……就會原諒我?"


    每說出一個字,他都能聽到心裂的回音。


    她的愛已成奢求,隻剩她的原諒,他不能再失去。


    藏在袖子裏的雙手,被詠熙緊緊攥著,右手的顫抖更是無時無刻。可她咬牙挺住,點頭:"是。"


    章雲亭笑了,"好,我願意。"


    詠熙的心倏爾被什麽狠狠的敲擊一下,他臉上的笑容,還有他眼中泛著的淚花,都在卑微的向她訴說,他這會真的很疼。


    "謝謝。"詠熙轉了身,聲音低著。


    他坐在椅子上,偉岸不在,像個遲暮的老人。


    她的身影漸遠,消失在他模糊的視野裏。


    楊蔓菁走進來,今天的她,光彩照人,從衣著到妝容,她都花盡心思。


    第二次踏進這個地方,無論是婚姻的起點還是終點,她都要自己以最美的形象出現在他的記憶裏。


    想要給他打電話,掏出手機時,已經有人站在了她跟前。


    她抬頭,是章雲亭。


    他的表情很複雜,兩眼微微泛著紅,執著的望著她,像似下了好大的決心,鄭重道:"蔓菁,我想和你,繼續生活。"


    楊蔓菁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皺著眉,警惕的盯著他:"章雲亭,你在耍我嗎?"


    章雲亭搖頭,竭力咬緊打顫的牙床,聲音沉得難以入耳,"我隻是,不想放過最後一次機會。"


    楊蔓菁錯愕的望著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蔓菁,我想試著好好愛你……可以幫我嗎?"他笑得溫暖,眼角卻已濕。


    將樓下一對離開的身影,一直目前很遠,連瑾行才收回視線。


    扭頭,他看詠熙。那個女人倚靠在牆壁上,一隻腳抬起,時不時的戳兩下地麵,低著頭,一臉心事。


    他過去,"很內疚?"


    這世上能說得動章雲亭改變主意的,就隻有商詠熙。


    詠熙沒抬頭,腳尖一下沒一下的戳著地磚的接縫,"像蔓青姐這麽好的女人,他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遇到第二個了。"


    連瑾行眼望她,當他以為能夠一眼看穿時,她總會帶來意外。


    其實,隻是個心軟得冒著傻氣的女人。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走在前麵,詠熙跟在身後,一前一後出了民政局。


    車子停在詠熙公司樓下,她解開安全帶說了聲謝謝,就要推門下去時,連瑾行突然說:"蔓菁是連家過繼到我姑媽家的女兒,是我的親妹妹。"


    詠熙的手頓住,回頭看他。


    "小時候我生了場病,爺爺找了個據說是法師的人來,他說蔓菁克我,隻要她在連家我就不安寧。爺爺深信不疑,當晚就把蔓菁送走,後來,過繼給我姑媽,做了楊家的女兒……那時蔓菁還小,哭著想要媽媽,可爺爺不許她回來。蔓菁就像個被拋棄的孩子,獨自生活,一直到現在,都不願意再踏進連家一步。"


    他說著,詠熙望著。


    他話中流露出來的自責,貌似埋藏已久,所以,他寵她疼她,容不得別人欺負她。


    "那時我就在想,如果我不生病,蔓菁就不會離開,我也不會失去妹妹……很奇怪,一個小孩子的想法,竟跟隨我到現在。"


    詠熙安靜的坐在副駕駛,聽他說出心底裏的話。


    其實,楊蔓菁上次到公司找她時,就已經輕描淡寫的說過這些過往。她說,她不恨,隻是不習慣,一個人久了之後會發現,很難會有想要去接近的人了。


    直到遇見章雲亭。


    "我很羨慕蔓菁姐的個性,"詠熙輕輕說:"灑脫,張揚,獨立又明確。喜樂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這麽鮮明的個性,真的讓人很欣賞也很羨慕。"


    "生活不一定就是麵麵俱到,在我們不懂事的時候,挫折就是身體裏的養分,催促我們長大。當生活的磨難來臨時,我們已經變得無堅不摧了。"


    他側著頭,目光半斂,落在她隨意擱在身前的手,細膩得像刷了層奶油。


    "如果經曆和章雲亭這場婚姻的是朵溫室小花,她一定不會像曼青姐一樣,即便是放手,也要瀟灑漂亮!"詠熙歪著頭想了想,"一個人的魅力,不就是這樣子的嗎?"


    連瑾行的視線,緩緩抬起,深深烙印在她素淨純白的麵容上。


    詠熙被他看得不自在,尷尬笑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說……現在的蔓菁姐,真的很好。"


    他收回視線,目視前方,在她沒有觀察到的角落,他的唇勾梢揚起,喃喃重複她的話,"能使人沉迷的魅力,就是這個樣子。"


    這時,寫字樓裏陸陸續續有人出來。


    詠熙看時間,正好午休,要是被公司裏的人看到連瑾行,恐怕又免不了一通玩笑。


    "請你吃飯吧。"他突然說,也不征詢她的意思就將車重新啟動,邊調頭邊說:"把安全帶係好。"


    詠熙想想,說:"那我請好了。"


    她僅僅是單純的不想欠他那麽多,即使是一頓飯,對她而言都是不小的壓力。


    "我沒意見。"連瑾行也沒跟她客氣,很自然的就應了。


    還是上次那家春餅館,詠熙倒挺喜歡這裏的氣氛,熱熱鬧鬧的,把腦子裏雜七雜八的東西都給清除掉了。


    菜上齊,不等他招呼詠熙就自己動手了。


    他在對麵看著,臉色愉悅了些。


    兩人話不多,氣氛還算放鬆。連瑾行抬眼掃過門口時,他的眉心蹙了蹙,不緊不慢的往下筷子,然後伸手,直接用指腹拭去她沾在嘴角的醬汁。


    詠熙怔住,他放下手,目光自然放低,"別多想,門口有記者。"


    詠熙恍然,想要回頭去看,被他製止:"吃你的。"


    麵對這個男人時不時流露出來的霸道,詠熙隻能瞪眼抗議,低頭的時候,又不死心的抓起一把勺子,利用光麵觀察。


    果然,她看到了一個遮遮掩掩的身影。


    "是那個記者?"


    連瑾行"嗯"了一聲,好像早就認出來了。


    "可是——"詠熙不解道:"都已經給了他想要的新聞,他還跟著我們幹嘛?!"


    睨著她因為氣憤而微微泛紅的麵頰,他淡然回道:"不是想要挖到最猛的料,就是收了別人的錢盯上我們了。"


    這種事,他見多了。


    聽了他的話,詠熙開始仔細回憶,從在西餐廳的不依不饒,到現在的緊追不放,她的新聞價值還不值得他這麽拚吧。


    而與她相關的一切新聞,不是附屬連瑾行的,就是……阿宇!


    詠熙全身都緊繃了,有人在針對阿宇!這個想法,令她如坐針氈,心裏跟貓抓一樣難受。


    抬起頭,掃一眼她臉上的凝重與擔憂,連瑾行頓時沒了食欲。


    他招招手,早就隨時注意這邊的經理立即上前,"連先生。"


    連瑾行朝門口方向呶呶嘴,蹙著眉,語氣淡淡的,"吃頓飯都不安穩!"


    經理會意,帶著保安過去,直接請走了坐在那邊的記者。


    門口一陣推搡,一直到了門外,記者還在怒罵:"我要曝光你們的餐廳!店大欺客!無視我們小老百姓的權益!我要讓你們上報,我要揭露你們的醜惡嘴臉——"


    詠熙沒想到連瑾行會直接把他掃地出門,這麽直接粗暴,可不是他的處事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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