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瑾行將詠熙送到公司樓下,詠熙動手解安全帶,不想卻纏上了頭發,越是心急得想要解開,纏得越是緊。


    她使勁扯著,"該死!"


    連瑾行看了眼,解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身子俯近。


    詠熙忽而屏住了呼吸,瞪著靠近的他,臉部輪廓清晰的像用刀子雕刻出來的,每一棱角,每一紋理,包括皮膚上一層細細的小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隨即而來的,是一股清淡的煙草氣息,類似青草薄荷味的將她包圍。詠熙不喜歡煙味,但他身上的這股味道,還不至於令她反感。


    他的手指纏上了她的發,垂著眸,一根一根將纏住的發解放。


    詠熙身子盡量靠向椅背,"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就好。"


    他低著頭,沒聽到似的,靠近她更近了,"對麵有記者,還是配合些比較好。"


    詠熙微怔,忙朝車窗外望去,果然看到了一輛白色麵包車,那麽眼熟。


    她捏緊拳頭氣道:"都給了他們想要的,還想怎樣!難道要一直這麽沒完沒了的跟拍下去?"


    詠熙隻顧著生氣,忽略了近在眼前的他,甚至,當他的指腹不經意劃過她的皮膚時都沒意識到。


    他的手滯了下,朝剛剛碰過的皮膚那裏瞥了一眼,又繼續手上的工作。隻是指尖,開始發燙。


    他終於將最後一根頭發解救出來,退後了些,這才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看著詠熙的眼睛,連瑾行問:"你知道他們想要什麽?"


    詠熙扭回頭,眉心蹙緊,許久才說:"之前是阿宇,現在……"抬眸看了他一眼,她不吭聲了,臉上也盡是愧色,這是她的錯,無法否認。


    她的眼神眯著,咬緊牙,最後終於下了決心:"我去找他們說清楚!不能就這樣連累你!"


    她說完就推門下了車,想要朝那邊過去,可又被人拉了回。


    連瑾行低頭看她,表情沒有變化,眼神卻專注了許多。詠熙被迫仰視,目光想逃避時又像被什麽給拽了住,粘上去就逃不開,也避不掉。


    他伸手,把她剛才扯亂的發梢給捋順。詠熙徒然將瞳孔放大,訝異於他的舉動,似乎熟稔得過了頭!


    "你……"


    "這個角度,應該很適合上鏡,照片會很漂亮。"他說。


    詠熙張了張嘴巴,在那一瞬,很難跟上他的節奏了。


    就在她想要抗議時,他闔了闔淡泊的雙眸,"別忘了,這是你做出的選擇。"


    一句話,令詠熙即將叫囂沸騰的血液,再次冷卻了。


    沒錯,她的選擇,連瑾行純粹是無辜的。


    她垂下了頭,任他將她的發捋順,再擱到腦後,乖乖的垂落,偶爾會有風將發絲又纏上幾根,卷曲旋轉著挺可愛的。


    "進去吧。"他說。


    詠熙僵硬的點下頭,轉身就往寫字樓裏走。


    "等一下。"身後,他又叫住她。


    幾步過來,把剛才打包的袋子,直接塞到她手裏,"記得吃。"


    詠熙抿著唇,迅速看了他一眼,握緊了袋子,加快腳步走進去。


    連瑾行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掏出一根煙來,就站在原地點燃,吸了一口才緩緩轉身。


    那輛白色麵包車仍在那裏。


    一下午,除了不時會有同事過來八卦一下,詠熙的手機開始響個不停,大部分都是媒體記者,不是想要電話采訪就是約時間做訪問的。


    她摘掉了襲淩宇的"金絲雀"頭銜,又換上了"連瑾行女朋友"的身份。顯然,後者的殺傷力要更為強大!可這一次,她不冤枉,甚至還很內疚!


    到底還是連累了他。


    但她的內心深處,因為能幫阿宇擺脫媒體的聚焦,還是暗自慶幸的。哪怕再讓她做選擇,她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犧牲別人,保護阿宇!


    她知道,這很自私。所以,對連瑾行的愧疚心理也更加突顯了。


    下了班,居然已經有記者主動上門要求采訪的了,還好搭了張姐的順風車才順利回家。


    剛進家門,手機就響了。


    "是我,連瑾行。"他的聲音,幹脆利落。


    詠熙握著手機,半晌才"哦"了一聲,尷尬得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


    "到家了?"他問。


    "剛到。"


    她換了鞋子,包扔到沙發上,手機夾在頸間,進廚房倒了杯水。


    他冷靜交待:"這幾天你會被媒體纏上,不必要或者是覺得為難的問題,不用答複。如果遇到騷擾你的,就給我打電話。"


    詠熙倚在琉璃台前,端著水杯,聽著他的囑咐,心底裏的愧疚悄然散開來,成了無底黑洞。


    "我……"她囁嚅出聲,可又有些說不出口。


    要怎麽說?


    告訴他,自己很感謝他能替阿宇轉移了視線?


    端著杯子的右手開始顫抖,轉身想要放回台子上的功夫,突然滑出手心。


    "啊——"


    她輕呼一聲,杯子"嘩啦"碎了一地。


    "怎麽了?"他繃著聲問。


    "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她一邊回答,一邊就要彎下腰。


    "不要用手撿。"


    她伸出的手,倏爾停在中途。


    他適時提醒,理所當然的,讓她有一種被窺視了的感覺。她在他麵前,就是白紙一張,藏不住秘密,也遮不住黑暗。


    想來,她的那點心思,也不用說了吧,他其實早就應該知道了。


    身子站直,她對著手機裏的人說:"我明白了,我不會在媒體麵前多說話的。"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存好了,有事打給我。"


    "嗯。"


    掛了電話,詠熙緊張的心情才稍稍放鬆。


    這個男人太精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又什麽都瞞不住的樣子,連說謊都會變成一種罪惡!可也正因為此,對於接下來極有可能出現的各種麻煩,她竟也沒那麽畏縮了。


    晚餐是中午打包回來的卷餅,微波爐加熱過後,味道依然很香。香味鋪滿了這間三十幾坪的屋子,被這股味道包圍了,一個人竟也不覺得那麽孤單了。


    當食物不再是食物,已經成為一種慰藉時,詠熙倏爾開始理解,他為什麽會買下這家餐館了。


    失笑。


    原來,了解一個人,最簡單的方法是從他喜歡的事物入手!不管她想不想、願不願意。


    ***


    夜深,人不靜。


    深深沉睡的馬路,很難見到一兩道車影了,隻有按時按點出現的夜班公交。停下來,再開向下一站。


    半人高的護欄上,一個男人坐在上麵,兩腳離地,踩著底下那根鐵杆。昂起頭,額前的發已經蓋過了眼睛,嘴裏叼著煙,望著對麵變得黑呼呼的公寓樓,腥紅的那點,忽明忽滅。


    不遠處,正在等候的司機,悄然接起手機。


    "是,老夫人……周董那邊的飯局結束了……對,還在這裏……好,我明白了。"


    掛了電話,他坐在車裏,耐心等待。


    襲淩宇突然有些煩躁的扯開外套,將快把他勒斷了氣的領帶扯出來,甩得遠遠的。


    一支煙抽完了,他跳下欄杆,身子忽而趔趄了下。酒勁有點上頭,他甩了甩腦袋,搖晃著走過去坐進車裏。


    頭墊在椅背上,手覆在額頭上,順便遮住眼睛。懶洋洋的吩咐一句:"回去吧。"


    "好。"


    車子這才開走,而他始終沒再回頭望一眼。


    樓上的人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披了件外套,來到陽台上推開窗戶。


    頓時,寒意襲來,她搓了搓手臂,可頭腦也更清楚了,不至於反複被腦袋裏的東西困擾得不成樣子。


    樓下的馬路,筆直得一整條,延伸至兩端的寂靜。


    夜風掃起道邊的落葉,掀起窸窸窣窣滑過路麵的聲音。進入深秋的關係,已經見不到前幾天那種成片的黃了,就剩了這麽幾片,孤零零的,風在哪,它們在哪。


    她昂起頭,望著頭頂黑壓壓的天空,今夜星很少,但很亮,碩大的一顆,足夠照亮回家的路。


    路——


    阿宇現在在幹嘛?有沒有回家呢?


    她立即閉上眼睛,兩手按住太陽穴揉著,不讓自己再去想有關他的事。他說得對,她不是他媽……所以她跟不了他一輩子,總有一天得放手,讓他去抓住他的風。


    睡吧。


    關了窗,她轉身進屋。


    第二天,又是早起。


    秋日的晨曦總是姍姍來遲,坐在床上望著窗外霧蒙蒙的天,不過淩晨五點,詠熙就沒了睡意。


    幹脆起來準備午飯,自己的廚藝再爛,做出的東西也比外麵的食物健康。


    紮起頭發,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習慣了自言自語:"今天做點什麽好呢?昨天已經吃過番茄炒蛋了……那就蛋炒番茄?嗬嗬……咦?有西芹……那就西芹百合好了……再來煎幾片火腿和雞蛋……"


    一個人的生活,有一個人的按部就班,有條不紊。


    詠熙燜上米飯,再洗菜切菜,最後下鍋翻炒。鏟子與炒鍋摩擦碰撞的聲音,抽油煙機工作時的嗡嗡聲,直把清晨寂靜的房間弄得熱鬧。


    飯菜裝盒的時候,她突然想到那個男人,他用淡漠的態度說,好久沒有吃過家裏的飯菜了……


    猶豫著,她多備了一份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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