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其他人,郭康確實屬於那種更喜歡給人講道理的。當然,他不止在講羅斯人,也是在提醒喬安娜。


    雖然她試圖插手兵權的行為,顯得有些野心勃勃,但這也確實不能怪她。這年頭,想建立自己武裝的意大利人,並不止她一個,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趨勢。


    如今的意大利半島,經濟和軍事實力,實在不成正比。這其實是一種十分危險的狀況,等於告訴其他人,這裏都是肥羊,可以隨便宰。稍有些見識的人,都不會對此甘心的。


    不管這個時代還是之後,當地人一直設想,通過各種方式,保衛自己的安全。可惜的是,這些嚐試幾乎全都失敗了。意大利的情況甚至越來越糟糕,直到近現代,都沒有多少好轉跡象。


    “我知道,意大利那邊,希望學習古代羅馬經驗,讓軍事力量複興的人比比皆是。別的不說,光我見到的,就不止一例。說明這可能已經不是個少數人才有的想法了。”郭康對她說。


    “在我們崛起之後,有些人更是認為,我們的製度把強悍的東方軍事製度和羅馬傳統結合了起來,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強大的軍製背後,都有著同一套邏輯——這也不是我說的,而是之前有個意大利學者直接對王師傅說過的。他們認為,隻要摸清了這套邏輯,按照這個‘公式’一步步來,就也能獲得同樣好的結果。”


    “但你看,政治、軍事、經濟等等,各個方麵的要素,是緊密結合的。有時候甚至和地理環境、文化傳統有關。‘公式’到底是否存在,能不能用,我是不太好確定的。”他告誡道。


    “那你自己,不也在試圖擴張軍區範圍,想四處新建軍團農莊,把這套製度在其他地方也推廣開麽?”喬安娜問:“這和當地人自己做,有什麽區別?”


    “區別在於,其他人要做這一套,需要改變的太多。他們很容易觸及內外各種敵人的利益,引發他們的不滿,從而被撲滅。”郭康回答:“比如,你在意大利活動,想控製城邦的軍隊。但這其實意義不大。敵對者很輕鬆地就能引來外部幹涉,把伱的嚐試撲滅。”


    “但我們有一整套現成製度,有能推行政策的官吏群體——最重要的是,還有足夠應對各種意外情況的軍隊,來給新軍區保底。這樣一來,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這件事,也是非常現實的問題,而且佛羅倫薩人自己,之後都會遇到。


    16世紀初,得到機會的馬基雅維利,按照自己的理想,參考古羅馬的方式,為佛羅倫薩訓練了一支民兵。


    一開始,這支軍隊的表現確實不錯,打贏了對比薩的戰爭,成功將其吞並。然而,幾年後,教宗引來了西班牙大軍,毫無懸念地打垮了佛羅倫薩,粉碎了馬基雅維利的努力。


    在麵對不同體量的對手時,這些訓練方式、組織手法之類的問題,都失去了意義。


    小國確實相對容易進行改革。但大國一旦開始行動,就往往沒小國什麽事了。而且,在真正艱難的處境麵前,大國的容錯率要高得多。


    郭康當年也算是這個結論的見證者,了解過塞裏斯人是如何在一百年間,把世界上幾乎所有能嚐試的方式,全都試了個遍——換做其他文明,都不是哪個方法更好的問題,而是根本沒人能承受這一遍遍嚐試的代價,當然也就沒條件去尋找更高效的方法。


    文明的巔峰期,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評價方式。但最為生死攸關的,反而是它在低穀期的表現。這種韌性極強的文明,就像一條殺不死的九頭蛇。敵人隻能驚恐地看著它,在不斷的攻擊下,依然漸漸找回狀態。而這,可能才是一個強大文明,最寶貴的特質。


    喬安娜雖然還沒有經曆過,但這種結論,也不是難以理解的。


    “哎,想要一切都從頭開始,實在太困難了,尤其是意大利那種地方。”她果然歎了口氣,說道:“所以我才希望,能找你們幫忙啊。”


    “找我們幫忙也不是最好的。”郭康指出:“這涉及到複雜的利益交換,稍微有點差池,就弄得大家都不滿意。”


    “要我說,不如你們直接加入羅馬算了。反正意大利才是羅馬故地,認祖歸宗,也不算什麽丟人的事情吧。”


    “我們這兩邊,教派都不一樣,怎麽認祖歸宗啊?”喬安娜意外地說。


    “教派不一樣的人可太多了,這又不是什麽事。”郭康搖搖頭:“羅馬是個普世帝國,信什麽教,又不影響帝國本身的組織。”


    “我之前和脫歡他們,已經討論過這種事情了。如果埃及那邊進展順利,我們可以考慮重新設立四大牧首區。”郭康一直很喜歡介紹自己的戰略規劃:


    “我們這邊的君士坦丁牧首區,維持目前狀態,主要負責管理正教;亞曆山大牧首區,讓哈裏發擔任牧首,主要負責管理天方教;羅馬牧首區,讓教宗擔任牧首,主要負責管理羅馬公教。”


    “另外,在東方的安條克,宗教形勢很複雜。當地既有正教、公教活動,也有很多天方教徒,甚至還有景教和亞美尼亞教會之類的古老教派。我們正好可以在那裏,設立一個委員會,讓他們自行選舉牧首,共同管理和協調教務,作為‘三教合一’理念的具體試驗地。”


    “……”喬安娜又愣了愣神,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這樣,信徒們能接受麽?”她驚訝地說。


    “絕大部分信徒,連自己村莊外的情況都不怎麽關心。隻要別把他們喜歡的神父或者阿訇抓走,他們根本懶得理你。這些措施規格太高,隻要擺平貴族和教會高級人士就行了。”郭康說。


    “而眾所周知,這些高層人員,一般都很珍惜自己的財產和生命,十分好說話。所以也隻是聽著動靜大,其實不會有什麽事的。等這些措施穩定下來,我們還可以更進一步,先著手彌合當年的教會大分裂。”


    “你們有信心做到麽?”喬安娜連忙問。


    “當然。把羅馬主教帶回大都,和大牧首聯合辦公,不就行了。”郭康說。


    “那其他人會炸鍋的吧!”喬安娜還是不太能接受:“法國人當年都沒這麽誇張。”


    “沒事,我們可以學法國人的祖宗。”郭康告訴他:“我和脫歡商量過。如果可以,就讓大汗出麵,給羅馬主教送領土。教宗國不是之前丟了幾塊地麽,給他送回去。”


    “哎?為什麽要這樣?”喬安娜問。


    “有送禮肯定有回禮麽。這就是個形式,其實是換地。”郭康解釋說:“我們打算用五百裏的土地,交換梵蒂岡。羅馬主教肯定會答應的。”


    “交換完成之後,我們就負責代替教宗,管理那邊的各個機構,包括整個教宗國。但羅馬主教本人,換完之後就沒有座堂了。所以,我們就帶他到大都去,給他封一個新教堂。你看,這不就很公平了麽?”


    喬安娜開始努力思考。雖然她看起來像個很聰明的人,但這種塞裏斯古代智慧似乎還是有點超綱,得反應一會兒。


    郭康也不急,等她自己想。


    這時,門口傳來了口令和響應的聲音。


    “可算來了。”郭康看了看遠處的鍾樓,忍不住抱怨道:“都快兩刻鍾了。這是去化妝了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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