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康又忙了幾天之後,狄奧多拉也回來了。雖然事情已經多得頭大,但郭康隻能又去她那邊忙活。


    不僅如此,白天,狄奧多拉還帶著史恪、史惠貞兄妹,去城外修道院找他,說和史家那邊談好了。現在,他們準備按王大喇嘛的推薦,把史惠貞送過來,讓郭康親自教教她,給她補充點常識。


    郭康對此完全沒有什麽動力,甚至覺得她是不是沒事找事。他解釋說,自己並不是專門的教師,不見得擅長幹這個。而且他現在也實在太忙,出征之前,肯定抽不出多少時間。就這點功夫,也教不來什麽。


    他推測,王大喇嘛其實是比較看重史惠貞的,準備真的培養她做些事情了。他的意思,估計是要給史家一個麵子,也表示對於史惠貞的重視,所以名義上,要讓史惠貞在教會這邊進修一下。這樣,就算學不到什麽,也看看能不能打磨下心性,或者至少刷一下資曆,免得今後做正事的時候,大家真把她當什麽狂暴野蠻人看待……


    問題是,真要這樣,肯定得找個德高望重的學者。郭康的資曆,也不夠當史惠貞的師父啊——這輩分都不對。而且,他一想史惠貞那個脾氣,就心裏發麻,實在不想去管這種家夥。


    王大喇嘛有時候,喜歡過分吹捧他,搞點事情也不奇怪。然而誰知道,狄奧多拉這種心眼多的,也跟著胡鬧,不知道怎麽想的。因此,郭康心裏,也頗為無奈。


    不過,狄奧多拉和史恪都過來拜托他,他也不好駁人家麵子,隻能勉強應下來,決定先應付一下再說。而狄奧多拉也沒有催促什麽,隻說自己最近比較忙,也沒法一直在這邊看著。郭康自己決定給她講什麽,講多久,就可以了。


    之前,她跟著奶奶,回了一趟老家,從塞爾維亞山區,拉了一大群遠房表親,來到大都。


    自從結婚之後,太後就多了不少這種親戚。三天兩頭就有人找上門,自稱是她家失散多年的遠親,多少代之前是聯過姻的。這些地方小貴族的家譜,冗長又雜亂,誰也說不好,裏頭有多少是真實部分。但人家都來認了,也不好直說你這證據不靠譜……


    就這樣,幾十年下來,這種莫名其妙的親戚越來越多。狄奧多拉給郭康說,她懷疑是個塞爾維亞人,都是太後的親戚了。不過,這幫人打仗的時候也是真上,甚至,有些人攀親戚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參加軍隊。


    塞爾維亞山區並不富裕,如果能混到一線軍隊,去搏個軍功,對不少人來說,都是很有價值的機會。家裏略有積蓄的人,也都從小培訓子弟習武,鼓勵他們出去闖蕩。所以,每次有大戰,那邊都會冒出來一堆自帶兵器馬匹的人,自稱是她多年未見的叔伯兄弟之類,一定要來幫幫場子。這種事情多了,大家都習慣了。


    不過,這些人都不怎麽老實,尤其是一些年輕人,還是第一次來大都,看什麽都特別新鮮。這幾百個便宜老表,一進城就開始到處亂跑、惹事,根本管不住。這些都得她出麵去安頓。所以,暫時也沒法閑下來了。


    果然,沒兩天,狄奧多拉和史恪,就把史惠貞押了過來。郭康剛剛送走來拜訪的傑士卡隊長,又忙著和他們交流起來。好在這次,也不知道他倆說了什麽,讓史惠貞老實了不少。兩人讓她聽郭康安排,她也沒有直接表示反對了。


    修道院裏的修士們倒是有些不滿。本來,他們這個聖光隱修會,就是為了研究哲學和神學,尤其是自然哲學,才成立的。修道院裏,除了吃飯睡覺的地方,也都是各種研究自然哲學的專門場所,安置了各種研究用的器械,和配套的工坊。


    眾所周知,自然哲學也是哲學,而且是哲學裏相對純淨、更接近天父本源的一門學科。這個研究場所,也是天父門下的清淨之地,本來,是不允許女人進入的。結果自從狄奧多拉強闖進門開始,就停不下來了。


    那之後,狄奧多拉有時候找不到郭康,就會認定他躲到這邊來了,三天兩頭衝進來找人。修道院的女讚助人,也經常以找郭康看看項目情況為由,非要到這邊參觀一番。現在,還要塞個女人過來,在這邊聽課。這樣下去,大家還怎麽研究哲學啊?


    不過,郭康自己也確實做不了什麽。


    哲學這門學問,似乎天生就不喜歡女人,他一個人也改變不了;那些女人硬要往這邊跑,他同樣管不住。所以,隻能盡量安撫大家,先這麽湊合著得了……


    幾人寒暄了一通之後,狄奧多拉就先離開了。史恪多交待了幾句,也急匆匆地去碼頭了。史惠貞好奇地來回打量了一圈,又和郭康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才憋出一句“老弟,你真能讓天兄顯靈麽?”


    “啊?”郭康直接沒反應過來。


    “我哥給我說,你能把天兄的神力,注入器械裏,所以能造出力大無比的機關,幾下就能把一棵大樹鋸斷。”史惠貞說:“你們這邊,就是在研究這些麽?這是真的假的啊?怎麽做到的啊?”


    “呃……怎麽傳成這樣了?”郭康意外地說:“那機器現在沒這麽大力氣,它力量的來源也很簡單,就是燒水時候冒出來的熱氣。這東西沒這麽玄乎。”


    “天地間的力量,是天父創造出來,給我們所有人的,不存在一定要誰來操作、誰來注入的問題。隻要了解了自然的道理,所有人都可以使用。你好好學學,也能懂。”


    “哦哦,怪不得他們這麽說。”史惠貞恍然大悟:“那我哥說的也沒錯,我確實該和你學學。你能不能教我,怎麽把那個機械做出來啊?我也想駕駛那玩意兒去打人,肯定很帶勁。”


    “?”


    郭康完全沒搞懂,她到底領悟了什麽。不過想了想,估計是史恪等人哄她,說好好學習能學到這些神奇招數什麽的,才騙的她老實了下來。所以,也不好多說些什麽……


    不過,史惠貞自己,聊天意願倒是很強,見他一時沒回答,立刻追問道:“我剛才看到,小吳王手下那個楊隊長,也來這邊了。他是來做什麽的?也是學習駕駛天兄機關,好去打架的麽?”


    “……沒有,他就是到處拜訪人,詢問情況的。”郭康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得懂,先試著解釋道:“他老家那邊,有不少人對於統治當地的阿勒曼尼貴族很不滿。現在情況越來越惡劣,各種傳言層出不窮,有些激進的人,已經開始準備武器,想要舉事了。”


    “但他作為頭領之一,近期很可能要帶人出海,跟著小吳王去出差,估計短期內是顧不上那邊了。所以,就一直在到處聯係人,一方麵要留下接應的人,處理日常工作;一方麵也想看看官府的態度,爭取多得到一些支持。現在還不知道,怎麽安排最妥當。”


    “他們也想打阿勒曼尼?”史惠貞不假思索地說:“那當然可以幫忙了。這有什麽好試探的。”


    “哪有這麽簡單。”郭康搖搖頭:“幫忙隻是一個詞,但是怎麽幫,幫到什麽程度,幫忙的時候誰指揮誰,幫完了之後的戰果怎麽分……這些都是很麻煩的事情,得各方反複來談,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


    “啊?這麽複雜?”史惠貞很是意外。


    “其實,這還是個挺受氣的工作呢。”郭康告訴她:“任何一個稍微有點規模的組織,都不是鐵板一塊的。他們是這樣,我們其實也是這樣。楊隊長雖然經常代表他們那派人,在這邊忙活一些事情,但他老家那邊,並不是所有人都服他——不如說,其實大部分人都不服他,還差不多。”


    “他給我說過現在的窘境。城裏的商人和鄉間經營農莊的豪強,確實希望能聚集人眾,展示力量。但是,他們隻想進行示威,嚇一下阿勒曼尼人,迫使他們對當地人讓步,降低稅收,不再讓親信來搶生意,就行了。除此之外,其實沒有更多要求。相反,他們並不想真打起來,擔心那樣會影響自己的生意。當然,也不希望我們介入,因為擔心要掏更多錢讚助軍費,還怕我們也去管他們。”


    “那,不可能吧。”史惠貞嘀咕道:“換我我都不會信。而且蠻子肯定更野蠻,怎麽可能真答應。這些人心思太不堅決了,沒法打仗的。”


    “我們也是這麽想的。我估計,那些人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但是人為了自己的財產,有時候就是這麽短視。”郭康搖搖頭:“如果不想犧牲任何一點好處,那就隻能寄希望於這些虛無縹緲的機會。我估計,他們之所以會心存僥幸,也是要照顧的利益太多,難免過於瞻前顧後。”


    “不過,倒是不能說他們沒膽子,不堅決。”他想了想,說:“其實這些人,賭一把的膽子很大,甚至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賭蠻子真不會動手。而且,雖然看著滑頭,但他們其實也很堅決,隻不過是堅決要保住每一文錢就是了……”


    “不適合打仗,這倒是實話,我們這邊,和楊隊長他們,都是這麽想的。但是,這些人是他們教派最主要的讚助者,真的出了不少錢,所以,也確實有影響力,沒法直接無視。這就比較麻煩了。”


    “當然,這些人還隻是一頭。另外一頭,也同樣難處理。”他繼續道:“在他老家那邊,不少貧窮民眾也紛紛入教,但這些人沒什麽文化,很容易被人胡亂鼓動。民間的教士也往往缺乏足夠的神學素養,經常尋思出來一些莫名其妙的思路,提出根本無法實現,甚至違背基本社會倫理的口號。有些離譜到楊隊長他們都看不下去,寧可損失一些人力,也得趕緊攆走。”


    “這些人同樣未必對我們友好,因為有些人覺得我們和羅馬主教一樣,也是異端;還有些,單純就是不信任所有外地人——包括阿勒曼尼人,也包括我們羅馬人。這種人其實也不少,尤其是鄉間的農夫,多少有點這種想法,總不能全都趕走吧。最後,還是得讓他們慢慢說服才行。”


    “我的天……那他比我厲害多了。”史惠貞直接搖頭:“我可幹不了這些。”


    “你哥讓伱來學文化知識,就是為了這些的。”郭康趕緊教育道:“戰爭可遠不止打打殺殺本身,還有大量的其他工作,乃至純粹的人情世故。你要想當個普通劍客,自然費心這些;要是想當萬人敵,就得考慮很多了。”


    “好吧……”史惠貞傻了眼,猶豫了下,隻能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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