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這裏,家裏幾個人已經達成了統一意見——當然,脫歡覺得,這其實就是走個過場。他們要是真反對狄奧多拉的選擇,那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而且說實話,就現在這個樣子,他也不覺得家裏人管得住狄奧多拉。


    商量完這些,他就先告辭離開了。


    雖然父母沒有說對於昨晚那件事的具體看法,不過感謝威尼斯人的試探,他也大概了解二人的態度了——如果不決定站在郭康這邊,他們也沒必要反複說結婚的事情了。


    走出房門之後,他果然看到狄奧多拉正往這邊來。他想了想,還是迎上去,主動把情況告訴了她。


    他能明顯感覺出,狄奧多拉是發自內心地開心。不過,她表麵上依然擺出一幅淡定的樣子,好像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轉身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雀躍起來,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不都是早就默許了麽。”脫歡忍不住嘀咕道:“都跑人家家裏過夜了,這還興奮個啥啊……”


    他背著手,搖搖頭,跟著狄奧多拉,踱出走廊,卻看到她在前麵停了下來。轉頭一看,走廊旁邊,又是一間小廳,此刻大開著門。


    房間裏,擺著會客的沙發和矮桌,還支起一個烤爐。梅爾特姆正斜躺在沙發上,身上淩亂地罩著塊輕紗,手裏拿著個酒杯,伸手招呼狄奧多拉。


    她身前的矮桌上,擺著個罐子,旁邊還放著塊案板,上麵架著一支處理好的火腿。此外,還有個淺籃子,裏麵擺著一堆餐具、罐子、夾子之類的東西,估計是從廚房裏直接拎過來的。旁邊,一個看起來比她大一些的姑娘,正盯著一塊架在烤爐上的鐵板。


    “公主姐姐,台吉哥哥!”梅爾特姆熱情地招呼道:“來嚐嚐麽?要煎好了。”


    狄奧多拉有些猶豫,脫歡卻不怎麽在乎,自己走了過去,坐在桌邊的小板凳上,拍了拍旁邊的沙發,回頭對狄奧多拉說:“過來吧,歇歇。”


    狄奧多拉還沒回答,梅爾特姆已經坐起身,把酒杯放下,整了整紗巾,重新在脖子上圍好,然後抓起一把小刀,熟練地切了起來。刷刷幾下,就從火腿上削下幾片薄薄的肉,放在旁邊。


    “好刀法。”脫歡稱讚道。


    那把刀隻是後廚的普通工具,但她隨手幾下,切出來的這幾片肉,厚度就剛剛合適。雖然肉片寬大,但厚薄也很是均一。這刀工,要麽是認真練過,要麽是基礎太好,明顯不是尋常食客能做到的。


    “嘿嘿……也沒什麽,我隻不過是手熟罷了。”梅爾特姆謙虛地笑了笑,說道。


    “為什麽你會這麽熟練啊,你到底切過多少豬腿了啊……”脫歡嘀咕了一句,決定還是不再問了。


    梅爾特姆也沒管他,因為旁邊,那個姑娘已經把烤好的肉夾了出來,堆在一個碗裏。梅爾特姆伸手接過,她便把剛切好的肉片鋪在鐵板上,從罐子裏倒出一點橄欖油,撒上一點香料,又煎了起來。


    “好了好了,來來來。”梅爾特姆很是高興,這才又看了看狄奧多拉:“哎?姐姐不坐麽?還有事情麽?”


    脫歡伸手從籃子裏抓住一對筷子,然後也奇怪地看了看她。狄奧多拉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又不想和她顯得過於親近,便主動問道:“你這火腿是哪來的?”


    “哥哥獎勵的啊。”梅爾特姆很是自豪地回答:“我完成了哥哥的任務,他就送給我了。”


    “你哥哥醒了?”脫歡連忙問。


    “沒有呢。”梅爾特姆說:“不過我去看過的。他沒什麽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這是怎麽獎勵給你的。”脫歡忍不住吐槽道:“難道他還能托夢顯聖啊……”


    “不是,沒有這麽離譜。”梅爾特姆搖搖頭:“晚上作戰的時候我去找哥哥,他給我布置了任務,還答應事成之後就給我獎勵。我不但完成了任務,還超額了一些呢。所以,回來路上,我就順路去把火腿領來了。”


    “他家裏還囤這東西啊?”脫歡有些意外,嘀咕了一句。


    不過其他幾人都沒怎麽注意。


    由於郭康就在附近,所以,對於梅爾特姆的突然出現,這裏的人,包括脫歡,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但狄奧多拉依然保持著警惕。


    “他也不是你哥哥啊……”雖然梅爾特姆和脫歡,都默認了她說的哥哥=郭康,但狄奧多拉對這個稱呼,依然明顯有些不太喜歡。


    “都答應你了,還吃什麽醋啊。”脫歡對此有些不解,決定不再理她。正好梅爾特姆已經把肉片分到三個盤子裏,他便拿起筷子,拉過來一個盤子,夾起一片,吃了起來。


    梅爾特姆又拿來兩個杯子,放在桌上,拿起那個罐子,把杯子倒滿。脫歡對這個倒是很了解,拿過一個,聞了聞,稱讚道:“這酒也挺不錯的。你比史則天的品味可好多了。”


    “她怎麽了?”梅爾特姆好奇地問。


    “那家夥喝酒完全不挑的。我姐知道。”脫歡說:“她時不時帶著史惠貞參加宴會。史惠貞自己買不起什麽好酒,就去宴會會場蹭人家的喝。喝完了還拿個壺,非得接一壺才走。”


    “而且她也不挑。有些希臘老貴族,家裏已經破落了,但還是要裝有錢,就拿劣酒勾兌一下,冒充好酒。她也喝不出來,哪怕這種,都照喝不誤。”


    “這種東西都很主觀,沒必要多講究。”梅爾特姆卻看得很開:“既然她喜歡,隨她去不就行了。她會喝醉麽?”


    “這倒是挺少見的,我確實沒怎麽見過。”脫歡如是說:“她酒量大概挺好的吧。”


    “那不就行了。”梅爾特姆聳聳肩:“酒,不過是放久了發酵的飲料而已。先知當年說過,酒的主要特性不在於用什麽材料釀造,而在於它會讓人喝醉。一切有這種特性的飲料,都必須加以注意。在當年,就有人喝多了去祈禱,亂念經文,還有喝多了就滋事打架的。因為有這些惡劣後果,所以才有這種禁令。但反過來說,按照定義,如果不會喝醉,那喝下去的東西,也就不算酒了。”


    “啊……?”


    “我聽黃老先生說,塞裏斯當年的禮製,也是嚴格限製飲酒的。但大家都說,文王能飲酒千鍾,孔子能飲酒百觚。這些英雄時代的人,不是不喝酒,而是人家根本不擔心喝酒的副作用。”梅爾特姆說著,自己也喝了一口:“反正不耽誤事情就行了。”


    脫歡剛剛才因為喝多耽誤了大事,被她說的有點心虛,猶豫了下,還是不喝了。


    “伱也別太有負罪感。”脫歡的表現過於明顯,梅爾特姆也看了出來:“這次事情太突然了,誰能想得到啊。我和哥哥這麽親密,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其實,你喝的也不算多——我表哥和大舅他們,喝得才凶呢。比我父親那一家,都要能喝。”她還安慰了一句:“今後,你就學學哥哥,控製一下,估計就行了。”


    “好吧。”脫歡連忙點點頭:“我不喝了,不喝了……”


    “反正這次也不用太認真。他們這一批火腿,品相隻能說是一般般。喝一口,嚐兩塊就行了。”梅爾特姆對此倒是不怎麽在意,說完了酒,又點評起肉來:“其實,那些品質高的火腿,是可以生吃的。那又是一種風味,回頭要是碰到了,我再請你們好好吃一頓吧。”


    “這我還真不懂。”脫歡有些好奇:“那我等你的消息吧。”


    “沒問題。”梅爾特姆高興地說:“我還搞到了些東方的香料呢。等哥哥恢複了,我再找點好吃的,一起請你們。”


    脫歡點了點頭,覺得也不錯。但旁邊的狄奧多拉,卻又不高興起來,質問道:“他又不是你真親戚,你和他親密什麽?”


    “就因為不是真親戚,才可以這麽親密啊。”梅爾特姆不在意地回答:“你也不是他的親戚啊?”


    狄奧多拉一時答不上來。


    “哎呀,你今天怎麽火氣這麽大。”脫歡怕她倆也吵起來,連忙讓狄奧多拉坐下,插嘴勸道:“別說那些了,吃火腿吃火腿。”


    “對啊對啊。”梅爾特姆看起來也不想和她衝突,又把剛煎好的肉也拿了過來:“再放別涼了。”


    說著,她吃了一點,然後對狄奧多拉說道:“我剛才聽說,你給大家宣布,要和哥哥結婚了?後來還和郭大姐打起來了。”


    “是的。”狄奧多拉進一步提高了警覺,立刻回答道:“而且,就在剛才,我父母也已經同意了。”


    “好啊,恭喜你。”梅爾特姆舉起酒杯,真誠地祝福道。


    “其實我覺得,這結果,也早就在大家意料之中了吧。雖然郭大姐她們會和你鬧一鬧,不過大家應該都知道,不管是看你倆的身份,看政治需求,還是看自己的意向,最後你們都是肯定能成的。”


    “不過無論如何,這都是好事。”她說:“我們幹一杯吧!”


    “是啊,別愁眉苦臉的了,來喝一杯吧。”脫歡也連忙應和道。


    “你剛剛還說不喝呢。”狄奧多拉無奈道。


    “哎呀,酒這東西,縱使有千般壞處,也有最後一個優勢,那就是真的痛快。”梅爾特姆笑道:“我之前路過表哥的山寨,他給我感慨說,手下這一眾好漢,之所以這麽拚命,也就是為了過上大碗喝發酵葡萄汁、大塊吃大耳朵羊肉的爽快日子。你看,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來來,哈芙莎,你也過來一起。”她說著,把旁邊煎肉的姑娘也叫了過來:“為了祝賀公主姐姐確定人生大事,咱們破例喝一杯吧!”


    哈芙莎轉過身,朝脫歡和狄奧多拉客氣地問候。脫歡也熱情地和她打招呼,伸手拿起個杯子,起身倒滿,推給她。


    哈芙莎一直顯得有些拘謹,剛才也始終默不作聲。但在他倆的感染下,還是加入了進來。三人向狄奧多拉祝賀,而狄奧多拉也不好再說什麽,同樣舉起酒杯,表示感謝。


    祝福的話說完,哈芙莎抿了兩口,狄奧多拉喝了一半。脫歡把杯子仰起,但猶豫了下,又放了下來,隻是象征性地啜飲了下。梅爾特姆則很高興,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籲了口氣,重重地放回桌上。


    “你們什麽時候結婚,給我說一聲,讓我也跟著開開眼界,順便也呈上祝福。”她提出:“我還不太清楚,這邊結婚的具體規矩呢。”


    “當然,你想來,我完全歡迎。”狄奧多拉見她這麽豁達,也不好意思賭氣,回答道:“不過我們的禮節,也不算嚴格。那種事情,問下長輩就知道了吧。”


    “我母親也知道老家那邊的情況,不了解這邊。”梅爾特姆吐吐舌頭,又給自己倒滿了一杯:“她在這城裏雖然也待了不短時間,但還是沒學會——沒辦法,她見不得人結婚。看見新人進教堂,她就受不了,躲出去好遠……”


    “啊,這……”連脫歡都感覺這阿姨有點慘。


    “她性子過於執拗,都有點著魔了。”梅爾特姆忍不住吐槽起來:“不過你們放心,我早就吸取她的教訓了。”


    “那就好,那就好。”脫歡連連點頭。


    “你們結婚之後,我應該也快了。”梅爾特姆盤算了下,笑著邀請道:“大家到時候也要來啊——當然,這應該不用我專門說吧。”


    “肯定,肯定。”脫歡說著,又難免覺得有些可惜,帶著些感慨,打聽道:“不過,你家也挺快啊,這就安排好了?郭康安達知道麽?你要是覺得太不妥……”


    “對啊,給你找的丈夫是誰?”狄奧多拉也覺得哪裏不太對,打斷了脫歡的話,問道。


    “就是哥哥啊。”梅爾特姆理直氣壯地回答:“公主姐姐結完婚,就該我了。”


    “?”


    脫歡撓撓頭,有些反應不過來了。而狄奧多拉則顯得很生氣。


    “你這是什麽意思?”她質問道。


    “沒有什麽意思啊。”梅爾特姆無辜地說:“不就是剛才說的那些麽。”


    “那你要結婚……”狄奧多拉指出。


    “我早前不是已經和你說了一次了麽?”梅爾特姆提醒道。


    “你來真的啊!”狄奧多拉甚至覺得,自己的驚訝都蓋過了憤怒,一時都有些無語了。


    “為什麽不能真的啊……”梅爾特姆不甘示弱地說:“你愛哥哥,我就不能愛哥哥了,不能這樣吧?”


    “我記得先知爾薩說,希望別人怎麽對待自己,就要怎麽對待別人。你希望別人尊重你對哥哥的愛,為什麽卻不能尊重別人對哥哥的愛呢?”她反問道:“你連先賢的教導,都忘掉了麽?”


    “……”


    可能是過於震撼,狄奧多拉都反駁不過來了。氣憤之下,她站起身,要去抓梅爾特姆。然而梅爾特姆靈活得和泥鰍一樣,左搖右晃,每次都成功閃了過去。連她手裏滿滿的酒杯,都沒有溢出來。


    “你們不要再打了!”脫歡連忙阻止:“我的天父啊,今天是要打幾次啊……”


    狄奧多拉也實在是沒力氣了,試了幾次,隻好作罷,氣衝衝地坐了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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