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好了時間之後,郭康便讓人把馬車推過來,將剩下的火藥都集中起來。可惜,之前的交戰中,他們的輜重馬車丟了一大半,隻剩下米莎拉的這輛,因為相對不太好惹,才幸存下來,使得物資少了很多。不過現在,大家也沒心情挑剔了。他們把一顆鐵雷放在網兜裏,點燃引信,然後丟了出去。


    眾人紛紛等待,看有沒有效果,但樓上的史惠貞卻喊道:“啞了,啞了。砸中了,沒炸!”


    雖然有些失望,但這年頭的雷就是如此,沒炸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木匠便安慰大家:“別管了,俺們把這些東西都扔過去就行。至於炸不炸,那就是天父的事情了,俺們做好手頭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


    “對,大家繼續拉就行。”郭康也鼓勵道:“這東西的可靠性本來也就這樣,可能過會兒又炸了呢。讓引信燒一會兒吧。”


    眾人於是又放上去一顆,準備拉繩子發射。還沒點火,遠處傳來轟地一聲爆炸。


    “炸了炸了!是咱們的雷炸了!”


    “哎?真又炸了麽?”


    “炸個屁,那不是咱們的雷!”


    “不是咱們的是誰的?還有其他人也在扔炸彈啊?”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不是這邊,不是這邊!”樓上,史惠貞喊道:“是城北那兒呢。”


    “還不止咱們在打啊。”郭康也有些驚奇:“那看起來確實得趕緊進攻了。免得夜長夢多,又出事情。”


    “惠貞,你盯著那邊一點,有情況趕緊告警!”郭破奴吩咐道。


    “知道了!”史惠貞這次倒是認真了些,四處看了起來。


    前方,米哈伊爾神父等人又開始拆除建築,而其他人則努力把一個又一個炸彈丟過去。雖然也就炸了幾個,但遠程轟擊和頻繁的爆炸,還是讓守衛頗為緊張。


    “他們出來了!”史惠貞高聲提醒:“他們好像是想繞過火場——是應該是衝著我們來的!往右邊走了!”


    “那正好。米哈伊爾神父,再快點!”郭康也喊道:“德米特裏,帶你的人去那邊的房子後麵,能擋多久就擋多久。擋不住,就把我們的投石機和雜物也點了,堆那邊就行。”


    “啊?俺的投石機——”木匠很是不舍。


    “你先把這些東西丟完,伱的投石機也就發揮完作用了。”郭康又把他打發回去:“趕緊去丟!”


    他們很快把爆炸物都扔了過去,又開始繼續丟石頭。有人試圖增加效果,把一些破布、木塊什麽的點燃,也往上放。結果不但沒丟出去,還把網兜也點著了。木匠怒吼著把那幾個好事者攆走,其他人手忙腳亂,趕緊把火撲滅,然後換了個兜子,繼續丟。


    “又來人了!”史惠貞突然又喊道:“他們宅子後麵!有人從左邊過來了——哦,和那些人打起來了!”


    “是什麽人?”郭破奴問。


    “不知道,亂哄哄的,根本看不到標誌!”史惠貞還沒說完,又立刻改口道:“不對,我看見咱們那個木頭十字架了。應該是自己人!”


    之前交戰時,因為隊伍被衝散,郭康也隻帶了自己手裏的旗子走,其他幾件標誌都不知道丟哪去了。就這,旗杆剛才還被人砍了一斧頭,就剩下了一短截子。那些東西就算被敵人撿走,也不會隨便亂舉的,看起來,確實是其他人也回來了。


    “那正好。”他吩咐眾人:“我們開始吧!”


    說罷,他和郭破奴就開始給眾人整隊,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雖然這些人還是有點亂哄哄的,有些人連自己的隊長都不認識,但好在準備工作也不算複雜,就是讓其他人站成一排,跟在各自的新隊長後麵,像跟著母雞的小雞似的。等回頭打起來,這陣型肯定立刻完蛋,但起碼有個簡單的隊列了,不至於回頭過廢墟的時候,大家互相擠一起。能做到這地步,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敵人跑得比大家預料的快,大約半刻鍾之後,德米特裏那邊就和他們打了起來。而這邊,最後那堵土木結構的牆也被眾人推倒,拍在地上,壓滅了一片火舌。


    “我感覺你比較懂行,你留在這邊指揮吧。”郭康對郭破奴說:“我先上了,回頭見。”


    米哈伊爾神父等人,還在把幾段著火的木頭勾住、拽走,郭康就拿著塊濕布往頭上一批,扛著個工匠砍木料用的長柄大斧頭,跑到隊伍前,告訴他們依次跟上,就帶頭衝了過去。


    火焰還沒完全滅掉,旁邊幾棟房子依然在燃燒,身上沾的水很快就烤幹了。嘴上的濕布,過濾煙氣的效果其實也一般,水多的時候根本不透氣,吸不進來;水少了,炙熱的煙塵又直接鑽進來,哪怕不呼吸,也烤的皮膚極其難受。


    好在,這一段距離很短,幾步就跳了過去。他身上的袍子倒是不小心掃到了火裏,燒了起來,不過大門外,就站著幾個敵人。郭康也沒工夫管這麽多,徑直跑到那邊去了。


    郭破奴已經放棄了阻攔他的想法,但她依然對現在的情況感到擔憂。郭康這家夥根本沒有留任何預備隊。就像之前說的那樣,他覺得現在這個情況,預備隊除了一起被人帶崩,沒有任何效果,不如大家抱團一起衝,可能效果還好一些。


    他們的側麵正在被人攻擊,敵人後方的情況也不明確,但郭康根本沒去管那些,悶頭就衝上去了。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這些居民,也都是跟他一樣的二愣子,看到自己側後被人威脅都不在乎,呼啦啦地跟著他一起衝過了火場。


    郭破奴又想去保護下他,又怕德米特裏那邊,沒有自己幫忙,連一會兒攔不住。至於指揮……那明顯就是郭康瞎編個理由打發她。指揮的前提,是手下能遵循命令,做出不同的行動。這幫人隻會亂衝和逃跑兩個動作,能指揮個什麽?


    她一度想把史惠貞喊下來,讓這個比郭康還能拉仇恨的家夥,也一起去衝,這樣說不定大家都安全些。但史惠貞一個人就能守住製高點,還能不斷給下麵報信,其實也是必不可少的。她要是去別的地方,這邊大家就徹底成睜眼瞎了。


    猶豫了下,她又看了看側前方。這裏原本是一條不太寬敞的街道,拐個彎就能到王家大院門前的那條路上。由於之前發現敵人還有騎兵,為了防止他們突然衝過來,一群羅斯人搬來不少雜物,都堆在這裏,形成了路障。他們的弓箭不多,僅有的那些早射光了,有人就爬到旁邊二層小樓的樓頂,向敵人投擲石塊。還有人在雜物堆後麵,拿長杆子不斷戳打試圖翻過來的人。對麵被這些障礙阻擋,一時也不過來,隻能和他們大聲對罵,尋找其他通道。


    郭破奴想了想,覺得現在可能也沒什麽“前方”“側後”可言了。人家陣型有陣列和方向,所以要分前鋒和側後。他們這夥人就和一灘爛泥似的,都沒有什麽頭尾。側後要是被截斷,那就大家換個方向,兩頭跑唄……


    想到這,她幹脆也把鬆脫的頭發重新紮了下,學著郭康的樣子,不顧冬日的夜風,拿起水直接把自己澆了個透,用鬥篷裹著頭,也衝了過去。


    更多的人和她一樣,從廢墟上魚貫而出,聚集在圍牆下,塔樓視線的死角裏。敵人也發現了他們的位置。牆上沒法站人,他們就臨時拿木箱和木桶,在牆後堆了個台子,居高臨下射擊躲在牆腳的人。


    郭破奴的弓和火槍都丟了,連長矛都投了出去,一時不知道怎麽辦。台子上的家丁也朝她射了一箭,被她一劍撥開。但家丁見這個人不好對付,又去射其他人了。


    牆下的羅斯人紛紛把手裏的東西往上丟,但那個家丁身手也不錯,頂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投擲物,向下快速射箭。牆下的人,身上大部分就隻有一塊布,抵擋不住,隻能往別的地方亂跑。


    不過遠處的史惠貞發現了這邊的情況,招呼投石機轉向。那個破爛的投石機居然還挺準,丟了三下就砸中了木台,連箱子帶那個家丁,都給砸了下去。


    大門前,郭康等人已經和守衛家丁打了起來。不再有人從頭頂壓製之後,有人還從燃燒的建築裏,撿來了些著火的雜物,往院子裏亂扔。不一會兒,院子裏就著了火,正在蔓延。看起來,對方已經沒有足夠的人手,一邊抵抗,一邊救火了。


    敵人也在調度兵力,又有人冒險在塔樓那邊搖旗。繞路去摧毀投石機的人,又忙不迭地跑回來。


    郭破奴連忙找到郭康,對他說道:“我估計其他方向的人,給他們的壓力很大。那個投石機其實才是我們這邊最有效的武器,比牆底下這麽多人管用多了。他們連突破那邊的時間都沒了,估計是真的有危險了。我們趕緊想辦法和他們聯係上吧。”


    郭康點點頭,不過他還沒吩咐什麽,宅院的大門完全打開,衝出來幾個全身披掛的騎馬士兵,一群步行家丁小跑著跟在後麵,看起來是要去接應之前的那夥人。


    騎馬家丁率先加速,左右衝突。宅院門前這片街道比較寬敞,沒有能阻礙的位置。羅斯人也完全沒有陣型,被他們衝得七零八落。馬背上的人放平刀,就能一路砍翻好幾個,斷肢都飛出好遠。其他人試圖那竹竿和長矛攔截,但這些家丁騎術很好,根本擋不住,反而被踩翻了不少。


    郭康立刻拋下郭破奴,跑了過去。有個家丁發現了這個鎧甲明顯不一樣的人,立刻挺著長槊刺來。不過郭康常年和李玄英他們一起玩,並不覺得這人出招有多快。他猛地轉身,直接迎在戰馬正前方,躲開了槊尖,然後借著轉身的勢頭,雙手全力揮起伐木斧,大喝一聲,對著馬首斜劈出去。


    雙方速度都很快,郭破奴還沒反應過來,兩邊就硬生生撞在一起。郭康手裏那根硬木柄瞬間折斷,整個人倒飛十幾步遠。戰馬脖頸也被一擊斬斷,橫飛出去,健碩的馬身轟然跪倒,連著背上騎手,一起倒翻出去。


    那個騎手也摔得七暈八素,但居然還在硬撐著想爬起來。然而,斧頭剛才直接砸在他大腿上,斷飛出去。鐵甲擋住了斧刃,沒有被劈開,但巨大的力道也直接折斷了腿骨,讓騎手無法及時起身。周圍的人立刻一擁而上,用長棍甚至大石頭,把他砸死。


    郭破奴跑了一半,連忙又轉身去看郭康。但另一個騎手也衝到了近前。她隻好轉身先應對。那人揮刀向她砍來,郭破奴則一把抓住轡頭,從另一邊蕩上馬背。雙方在馬身上打鬥起來,


    敵人一擊不成,就鬆開韁繩,另一隻手拔出匕首就刺向她腋下。郭破奴踩著他的腳,轉身站在了馬背上,順勢勒住對方,向下一躍。落地瞬間,她跟著跑了幾步,恢複了平衡,而敵人的重重地砸在地上,當場摔斷了脖子,被馬拖著屍體,跑遠了。


    眾人很是歡欣鼓舞,又恢複了信心,一擁而上。雖然沒有什麽戰果,但也讓敵人的攻擊為之一滯。而身後,更多的人已經衝了過來。


    完成任務後的這段時間,米哈伊爾神父也沒閑著,又設法把街道另一邊,幾夥正在遊蕩的失散者也叫了回來,連帶著防禦成功的德米特裏的手下,都朝這邊趕。


    連那輛馬車,都被他們強行抬了過來。可能是在剛才的防禦中積累了經驗,德米特裏等人也學聰明了,還無師自通地在車上也放了些雜物,準備推到這邊,充當可以移動的障礙。


    原本又拉車又拉牆的米莎,則被他們放了下來,亂哄哄地一起往這邊衝。不過它比人跑得快不少,先擠了出來。敵人的戰馬對此頗為不安,下意識就要往後退。一名騎兵立刻搭弓,就向它射來,試圖先幹掉這個威脅。


    米莎剛一露頭,就中了兩箭,但也讓它痛得激發了凶性,瞬間爆發出了與體型不符的速度,撲到馬前。戰馬驚恐地人立而起,抬腿要踹它,米莎也同樣站起身,抵住馬腿。


    馬背上的騎兵倉皇間拔刀,又砍了它一下,在腦袋上留下一道血痕。米莎嘶吼著用力一一掀,把對方連人帶馬向後推倒,又一巴掌甩過去,幾乎把他拍扁。隨後,便負痛竄了出去,撞翻好幾個攔路的人,跑沒影了。


    趁著這個空隙,更多的人通過了廢墟。那條推出來的通道太狹窄,有人甚至直接從還在燃燒的地方跑過。不少人身上都帶著火苗,也來不及去撲滅,就這麽直接撲向敵人,用手裏所有還能拿的武器,和他們拚死搏鬥,甚至直接抱上去,試圖連著對方一起燒死。但敵人這次卻沒有像之前一樣,發揮自己靈活機動的優勢,反而也像是上了頭一般,拚死往這邊擠來。


    亂哄哄的人群中,郭破奴把郭康拉了起來。


    “對麵估計來了些厲害的人,也不知道是誰。”她說著,看了看還有些發蒙的弟弟:“……哎,算了,你歇歇吧。”


    不過,聽到歇歇,郭康反而又有了精神,站了起來。


    “那估計這回就是最後一搏了。”他說著,又開始四處尋找武器:“哎?我的家夥呢?我們趕緊上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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