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似是要燒盡一切罪惡,竄上無妄的衣袍,迅速蔓延。熱浪將他淹沒,濃烈的煙霧嗆的無妄無法呼吸,正當所有人都大聲叫好時,一道白光飛掠而來,直直撲滅了大火!


    這時,曼陀嬌媚的身形從暗處顯現出來,嘴角的鮮血映襯的她臉色煞白,顯得格外虛弱。


    “無妄,你放心,馬上你就要得救了!”她輕聲呢喃。


    話音剛落,人群中突然出現幾聲尖叫,隻見一個滿身是血的法師踉蹌著衝進人群,摸索著爬上高台,匍在無妄腳下,此人正是那念仁法師。


    此刻的念仁衣衫襤褸,身上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口不斷冒著鮮血,更有幾處均是皮開肉綻,那一雙眼睛深深地凹陷進去,隻剩兩個血洞,想來是被人硬生生剜下,將一些膽小的女子直接嚇暈了過去。狼狽如他,哪裏還有欺淩女子時的那般尖銳跋扈。


    念仁顫栗著,好像是見到了什麽極為恐怖的東西,連滾帶爬的衝到木柴上,不顧木柴滾燙的餘溫,抱住無妄的雙腳,顫聲喊出:“法師!求求你饒了我!都是我貪心,我該死!”


    無妄被這人的模樣嚇到,卻並不理解他的意思。


    “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念仁跪在地上,狠狠地抽打著自己的臉頰。“是我,是我嫉妒無妄法師年少英才,所以花錢請了殺手去暗殺他,可法師有神靈庇護,總是安然無恙。我不甘心,便雇了兩個青樓女子去陷害他,隻要他不在了,我便可以取而代之……”


    此話一出,百姓們皆是麵麵相覷,似是不敢相信。


    念仁雙頰紅腫,滿臉悔恨,卻格外駭人:“我因幼時修煉功法走火入魔,需要吸納女子精氣,又見那些官家女子年輕貌美,便……便輕薄了她們……”


    “我……我枉為修行之人……”他哭出聲,匍在地上,看不出真假。


    台下一片嘩然,百姓的議論聲立馬高漲了起來。


    “我就說!無妄法師慈慈悲為懷,怎會做出那種事情!”


    “呸呸呸!虧我之前還說著念仁法師的好,誰曾想竟如此惡毒!這個妖人才應該被燒死!”之前罵無妄罵的起勁的婦人拍了拍自己的嘴,有些羞愧。


    民心就是這般簡單,隻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既可愛又可惡。


    須臾之間,無妄又從那妖人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神明,曼陀靠著牆,臉上露出嘲諷的表情,嗤笑著那些聽風便是雨的牆頭草。


    無妄被救下時,已燒傷了腿腳,幸而曼陀趕到及時,用術法撲滅了大火,故而並不算嚴重,隻是先前在獄中的傷口卻有些棘手,好在也有神醫相助,總算是有驚無險。


    他在榻上休養半月,卻從未見過曼陀,隻道是她還在為那日牢房中的事情生氣,暗暗想著,待身體恢複了再去賠不是。


    這天,他獨自起身閑逛,卻卻無意間聽到了師父與師伯的談話內容:他被釋放後,念仁慘死在路旁,而念仁所在的門派中,五十二名修士全部慘死,無一幸免。


    “全部慘死……無一幸免……”無妄重複著這幾句,宛如晴天霹靂,腦中一片空白,踉蹌了幾步險些跌倒。


    難道是……曼陀?他不敢再想,快步離開,臉色卻格外難看。


    這夜,曼陀終於來了,她悄悄溜進無妄的房間,想給他個驚喜,順帶看看他傷勢如何。


    沒想到無妄坐在榻上,一臉嚴肅的望著自己。


    “唔?怎麽啦?”曼陀想要同往常一樣拍拍無妄的腦袋,卻被他攔住。


    “我等你很久了。”無妄站了起來,神色冰冷。“曼陀,我問你,念仁與那五十餘修士,是不是你所殺?”


    曼陀未料他會如此,有些心虛,卻並不覺自己有錯:“是我,但是他們罪有應得!”


    “那也不該由你來殺!”無妄劍眉緊蹙,清俊的麵容上是掩蓋不住的怒意,拔高了音量:“那可是五十多條人命!你……你怎能濫殺無辜?”


    “無辜?”曼陀也倔強起來,攥緊了拳頭反駁他:“念仁輕薄女子,門中人皆為幫凶,哪裏無辜?”


    這是曼陀第一次這般強硬的反駁自己,卻讓無妄怒意更勝:“冤有頭債有主,念仁一人品行不端,懲治他是理所應當。可你不該私自殺死其他人,曼陀,我不想你背負一身罪孽!”


    曼陀愣了愣,她從未見過無妄如此疾言厲色的模樣,完全沒有了曾經的溫柔,當下紅了眼眶,有些委屈的望著他。


    無妄急火攻心,不慎撕裂了傷口,劇烈的疼痛襲來,讓他更加煩躁。


    曼陀何嚐不憤怒,她氣他如此不識好歹,氣他如此厲聲嗬責自己,可那滿腔怒火在他麵前,卻都化作了顆顆淚珠。


    “我又何嚐想殺他們,可你不知他們究竟糟蹋了多少人,官家女子還好,那些貧苦出身的人,都被他們囚禁起來褻玩,生不如死!他們的房後,埋了不知多少具屍體!”她哽咽著吼出聲,“她們難道不無辜嗎?我究竟何錯之有?”


    “你……”


    曼陀止不住的啜泣,雙眼早已通紅,惹人憐惜:“從小到大,我不敢出現在眾人麵前,就是怕引起誤會,為你帶來麻煩。你被送上邢台,我走投無路,隻能以暴製暴,你說我自私也好,暴戾也罷,還不是因為我心中有……”


    “夠了!”無妄厲聲打斷,有些顫抖:“別再說了。”


    他自幼修禪,為的就是普度眾生,這般殘忍的做法自然難以接受。可他也知曉,曼陀是為了自己才變成這樣,他更不敢聽到曼陀即將說出口的那句話,堂堂七尺男兒,麵對生死從無畏懼,卻在此刻膽怯了……


    他拂衣而去,留下了掩麵痛哭的曼陀。


    無妄的身體逐漸恢複,名聲更盛的他繁忙了許多,每天忙到和衣而睡,頭昏腦脹。


    曼陀知曉他忙,不敢打擾,隻得默默地吞下委屈,她多次來到他身旁,卻又每次都是黯然離去。這次,她下了決心定要與無妄說個清楚,好好道歉,可當看到了眼前一幕時,似乎道不道歉也不是這般重要了。


    映入曼陀眼中的,是一位容貌極佳的曼妙佳人,正笑著與無妄交談,而無妄也露出了曼陀許久未見的那抹溫柔。若非無妄是個法師,兩人肩並肩走在一處,倒真有些登對。


    “無……無妄……”曼陀張了張口,卻不敢上前。


    她緊咬著唇,不讓眼淚流下,可心卻是止不住的疼。自己甘願付出生命保護的人,不肯接受自己竭盡全力的討好,卻輕而易舉的將那溫柔給了旁人。她嫉妒,憤恨,恨不得殺了那女子,可她卻也記得,無妄讓她不要再造殺孽……


    曼陀怔怔地看著二人有說有笑,餘暉的映襯下,寂寥的身影被拉得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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