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聲尖叫聲劃破黎明。


    簷上早已沒了昨夜的那點伶仃雪跡,但有些人、有些事卻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以至於秋雪每每回想起來,都會感到深深的內疚。


    秋雪直愣愣地站在書房門前,瞪大了雙眼,而當謝安聞聲趕來,看到屋內的景象,也一時呆住,張大了嘴發不出聲。


    屋內,一道身影懸在半空中,雖那人臉部漲的青紫,但依稀能夠看出,此人正是李窈淑。二人雖不喜她,卻也不願相信,昨日她還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今日卻成為了一具醜陋的屍體。


    謝安震驚的站在原地,已經回過神來的秋雪扯了扯他的衣袖,著急道:“謝郎,快去衙門報案。”


    半個時辰後,本就不大的坊內便熙熙攘攘圍了不少人。


    為了避免破壞現場,李窈淑的屍體被侍衛放在地上。


    她身上蓋了薄薄的白布,隻露出青紫的臉在外,看著頗為可怖,仵作正在她的脖頸摸索,試圖找到什麽。


    謝安握緊了秋雪的手,想要讓她安心些,可兩人的手心仍是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就在這時,一位身著官服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神情凝重,給人一股不威自怒之感。


    此人正是大理寺派來的官員,專門負責督察此案。


    因為李窈淑的身份特殊,乃是考功郎中之女,其舅又是工部尚書,所以早在謝安報案時就傳遞到了大理寺,由大理寺全權負責。


    看到此人,謝安作了個揖,率先詢問。


    “杜少卿,敢問結果如何?”


    男人搖頭,沉聲道:“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再細細說一遍,萬不可錯漏任何細節。”


    “早上奴來書房喚窈淑娘子吃飯,沒想到推開門就見她懸在梁上,民女被嚇破了膽,叫了一聲,謝郎便匆匆趕來,隨後去報了案。”


    秋雪條理清晰,但輕顫的指尖還是泄露了她內心的惶恐與不安。


    話音剛落,驗屍的仵作擺手喊道:“杜少卿,這娘子手中有條衣帶。”


    被稱為杜少卿的男人臉色微變,幾步走了過去,秋雪和謝安緊跟其後,看著他把淺粉色的衣帶拿在手中。


    一目十行,杜少卿的眉皺的越發緊,平時跟他較為密切的親信恭謹問道:“少卿,這上可寫了什麽?”


    “你自己看。”杜少卿蹙眉將衣帶遞了過去,親信低垂眉眼,大聲念了出來。


    “父親,淑兒不孝,謝安有天縱之才,卻並非窈淑心中的如意郎君,且父親用那卑劣手段騙了謝安,又讓淑兒扮做新娘,實在並非淑兒所願。那二人情比金堅,我不願再做如此惡毒之事,負了父親厚望,隻能來生再償還。”


    說完,眾人詫異,卻又明白了什麽,侍衛更是脫口而出:“少卿,這娘子乃自縊而亡。”


    杜少卿微微點了點頭,一陣暴怒的吼聲卻從身後響起。


    “一派胡言,淑兒乖巧聰敏,斷然不會為此事而想不開。”


    考功郎中急匆匆的趕來,朝著杜少卿拱手賠禮,他望著李窈淑的屍體,仿佛瞬間蒼老了好多。


    “少卿,且聽李某一言,淑兒絕非自殺,而是有人蓄意謀害。”


    話音落地,他指著毫無存在感的謝安,額頭的青筋隱隱爆出,“凶手就是他!”


    此話一出,引的在場之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謝安作為報案之人,又是個滿懷正氣的書生,怎麽可能會是凶手。


    但說此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死者的父親。


    考功郎中看向杜少卿,語氣沉痛至極:“淑兒自幼聰明伶俐,絕非輕易尋死之人,李某確是看中謝安的才華,用了卑劣手段將淑兒下嫁與他,可僅短短一夜,我女便自縊身亡,委實蹊蹺!還望少卿能為淑兒做主!”


    短短幾句話讓謝安神情巨變,雖考功郎中所言在理,但說自己是凶手卻也是汙蔑,一時間臉漲的通紅:“昨日你差人將雪娘綁走,若非出了聲響被我發現,雪娘此刻怕已是凶多吉少,如今窈淑娘子自盡,謝某也十分痛心,但謝某為人光明磊落,決然不會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


    聞言,杜少卿眉心處皺出深深的褶皺,思索著兩人話中的可信度,不過,他很快便做出了取舍。


    考功郎中畢竟是朝中官員,不可得罪,而謝安是平民,又有嫌疑,想來在地牢裏關一陣子不成問題。


    想著,他向著侍衛揮手:“來人,暫且把謝安收監,待事情徹底查清楚後再議。”


    被變故驚的猝不及防,秋雪慌忙上前解釋:“少卿,你們一定是弄錯了,謝郎不是那種人……”


    “謝郎……”


    話音未落,她便被幾個侍衛推到在地,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謝安被帶走。


    謝安被獄卒壓著換上囚衣,關了地牢,好在杜少卿特意安排,讓他獨自在一處,避免了許多麻煩。


    地牢陰冷潮濕,散發著濃鬱的血腥與惡臭,時不時還有汙言碎語與咒罵聲,地麵雜亂的稻草下蟲蟻許多,讓他難以忍受。


    這一關就是許久,這段日子,他每日隻能用枯草在牆上寫寫畫畫,沒有人聽到他的生意,沒有人知道他在寫什麽,沒有人跟他說話。


    無盡的黑暗中,謝安迅速消瘦下來,蓬頭垢麵的樣子完全沒了先前的俊秀。


    而這些日子,秋雪每日都會來求獄卒放自己進去,這日,獄卒們終於心軟,答應讓她進去送個飯,說幾句話。


    饒是秋雪再堅強,眼淚卻也在見到謝安的那一刻止不住地流下。


    她幾乎是跪坐在謝安麵前,聲音哽咽:“謝郎,你受苦了。”


    謝安笑著搖頭,想替她擦淚卻發覺手掌上髒汙不堪,他默默的把手移到身後,開口。


    “莫要傷心,這裏挺好的,至少清靜的很,倒是你消瘦了不少。”


    秋雪從食盒中端出飯菜,強忍著淚水,“謝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日放榜,你中了榜眼,想來很快便會有人接你出去。”


    “雪娘,這些日子苦了你。”


    正說著話,外麵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一道女子的聲音穿插進來:“謝安在哪,上官昭容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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