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的李總好像真的押錯寶了。


    那段視頻在網上瘋狂傳播了兩天,泛海集團的股票下跌了2.7個百分點後,神秘地消失了,變成了屏幕上的404。那時顧藝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沈一白這種人的一舉一動都意味著一場資本的血腥廝殺,怪不得沈騰飛把兒子的感情問題看得那麽重呢。


    人煙稀少的浮潛基地大廳裏,已經換上了裝備的皇甫看見姍姍來遲的顧藝後,背著氣罐踩著腳蹼,像隻鴨子似的啪嗒啪嗒地跑到顧藝麵前:“後宮易主了你知不知道?”


    在她的身後,同樣穿著潛水裝備的杜江正緩緩跟上來,一臉的嚴肅。


    “什麽意思啊?”


    顧藝一邊接過皇甫遞上來的手環,走向一旁的換裝室,一邊問道。


    “我是說後宮夜總會,沈一白已經不再是老板了!”


    顧藝停下了腳步,如果記得沒錯的話,前兩天沈一白還在熱火朝天地籌備開分店呢,怎麽政權一下子就被推翻了呀。


    “開什麽玩笑啊皇甫,沈一白還打算封疆裂土呢。”


    “不信你問杜江啊,杜江可不會撒謊吧?”


    顧藝把目光轉向了杜江,他負責後宮的治安,相當於錦衣衛指揮使,問他應該沒錯。


    隻見杜江很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向前一步,把手搭在顧藝肩膀上道:“昨天沈騰飛派人接管了後宮,沈一白的東西也都收拾了……”


    “簡而言之就是小太子被皇帝給廢了!”


    皇甫補充。


    顧藝連忙掏出了手機,按下沈一白的號碼,對方卻已關機。


    看樣,這一切都是真的了。


    “為什麽呀?”


    這個問題杜江和皇甫都沒有回答,對視了一眼,他們並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怕傷害到顧藝,明擺著的事情嗎,沈騰飛就是想用這種釜底抽薪的方式脅迫兒子妥協,讓他跟顧藝這個最大的“利空”徹底劃清界線。


    “喔,明白了!”


    顧藝自言自語了一句,恐怕現在的沈一白不止是被廢那麽簡單吧,被廢的太子還能給塊封地過神仙一樣的生活,而他連封地都被收回了。


    顧藝回過神來,看向巨大玻璃幕牆外麵的海麵,海麵上停著幾艘快艇,等待著載潛泳學員入海,教練已經很不耐煩地朝這邊大喊:“你們三個快點啊,一會風大了像你們這種菜鳥就不能下海了!”


    他口中所指的菜鳥是皇甫和顧藝,杜江這種前海軍陸戰隊特種兵潛泳甚至比他都專業。也正是因為杜江平常酷愛潛泳,皇甫才拉著顧藝一起報了名,會費自己一力承擔。


    “好啦好啦,先不管那麽多了,人家畢竟是親生父子,頂多是嚇唬嚇唬他,不會趕盡殺絕的。”


    說著話,皇甫闌珊已經強行拉起蔫頭耷腦的顧藝,向著更衣室走去。


    那一天潛泳時,杜江一直跟在顧藝不遠處,似乎怕心不在焉的她一不小心被淹死。


    淺海下的大陸架是另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墨綠色海藻如同希臘女神俄刻阿諾斯的長發,微波將陽光折射到粉白兩色的珊瑚叢上,宛若清朗夜空裏的星光。一隻寄居蟹從礁石的縫隙裏伸出了纖細的蟹鉗,妄圖抓住一條比自己大了數倍的淡藍色小魚,被挫敗後激起了一層渾濁的泥沙。


    那多像是自己啊,不自量力地想要捕獲足以讓自己萬劫不複的獵物。


    顧藝這樣想著,把目光從海底收回,看向左上方的皇甫。


    彼時的她正以一種奇異的姿勢胡亂扭動著身軀,似乎是在有意向杜江展示火辣的身材。


    嘴巴的呼吸器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周身一片死寂。仿佛整片海洋變成了一隻伺機吞沒一切的巨獸,隻需深吸一口氣,所有的不甘,所有希望都會萬劫不複。


    顧藝感到胸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她猛地掙紮了一下,瘋狂舞動著四肢,拚命向著頭頂的海麵遊去。她一下子衝出海麵,摘下模糊的麵罩,大口大口肆意著呼吸著海麵上鹹腥的空氣,對著空蕩蕩的海麵大聲呼喊。她不明白,為什麽那些強大到不可忤逆的力量,偏偏要跟細弱如塵埃的自己過不去。


    她隻是想要一場愛情,一個看起來舒服的男朋友,可他的腦袋上卻偏偏戴著掉下來能夠把顧藝砸扁的24k純金皇冠。


    “怎麽了?”


    隨後躍出海麵的杜江一臉擔憂地看著顧藝,在看到對方麵色慘白後,使勁拍打著水麵朝著不遠處的快艇大喊:“開到這邊來,有人不行了!”


    結果那天差點死掉的人卻是皇甫闌珊。


    在眾人七手八腳把顧藝托上快艇時,海麵以下的皇甫闌珊看到了礁石縫隙裏一隻巴掌大小的海蚌。童話看多了的她一廂情願地認為那海蚌裏麵一定孕育著一隻巨大的珍珠,於是一心想著把珍珠摳出來送給杜江當定情信物的她就被礁石周圍濃密的海草給纏住了。越掙紮海草越緊,而且還不小心被礁石割裂了導氣管。


    等杜江將顧藝安排妥當,發現皇甫闌珊居然不見了,跳下去找她時,五花大綁的皇甫都已經被海水撐得打飽嗝了。


    被杜江丟到快艇上的皇甫闌珊一嗝一口水,抬頭望著天上的白雲,手裏還握著那隻棕褐色的海蚌。


    那一天,倔強的皇甫在確定海蚌裏並沒有珍珠後,用基地裏的野營煤氣灶烤熟,吃了它的肉。


    她蹲在基地門口烤海蚌時,有皮膚曬得黝黑的漁民,在向零零散散的遊客兜售海珍珠,35元一串,廉價到讓人哭笑不得。


    彼時的杜江在幹什麽呢,他正坐在基地門口的小棧橋上,看著對麵擱淺在海中的軍艦發呆,那條退役的軍艦已經被改成了一家博物館。看起來,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軍旅生涯。


    皇甫將烤熟了蚌肉切下一半,吹冷後,用小叉子遞到杜江嘴邊,杜江看了一眼,居然破天荒爽快地吃了下去。看見杜江吃掉自己夾的食物,皇甫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把另一半丟進自己嘴巴裏,大嚼特嚼起來。


    兩個人的感情似乎有進展,顧藝會心一笑,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毛毯,隱約的歌聲從基地對麵的小廣場上傳來——


    想在一個有海的城市


    搭一座被海浪衝垮的城堡


    唱一首你聽了就忘記的歌


    就像所有孤絕的一切


    時光並不會記得


    ……


    我聽見紀念冊裏的自己


    告訴我說——


    它叫遠方


    自彈自唱的男孩穿一件洗得泛白的牛仔褲,白色t恤的袖子在消瘦的肩頭卷起,似乎還濺著幾滴油彩。男孩的頭發有些自來卷,貼在白皙的額頭上。而坐在她身邊那個穿碎花連衣裙的女孩,正放下手中的搖鈴,用一張紙巾小心翼翼地幫他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


    男孩回轉頭,對著女孩的那微微一笑讓人特別感動。


    “如果早十年遇到沈一白就好了!”


    顧藝將下巴埋進毛毯裏,忘情地看著對麵的小情侶,心想:“至少那時我們都還有拋棄一切浪跡天涯的勇氣。”


    沈一白消失了整整一個月,再次出現在顧藝麵前時聞濤苑項目已經接近尾聲,而顧藝的“副總監”職位意料之中沒能挺過公示期,被公司“高層”經過慎重考慮刷了下來。


    再次出現在顧藝麵前的沈一白幾乎變了一個人,整個人瘦了一圈,皮膚也黑了不少。


    這期間,他的電話一直關機,就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顧藝還曾坐渡輪,偷偷到星海島找過他。結果,卻被alex用散發著愛琴海味道的中文告知,泛海集團已經收回了沈一白名下所有的財產,包括三套房屋,兩部車子,以及兩張可以無限額隨便刷的黑卡。


    最讓顧藝感到納悶的是,鍾小蔓還曾為了打聽沈一白的事情專門請顧藝在公司樓下的上島喝過一次咖啡。那天顧藝本來不想赴約的,後來也是抱著“興許能從她口中套出沈一白”下落的目的赴了約。那時候,顧藝堅定地認為沈一白肯定是被父親給軟禁起來了。


    鍾小蔓故意選了一個下午的上班時間,那時咖啡廳裏的客人比較少,要不然又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你知道沈一白在哪裏吧?”


    咖啡廳最角落的位置上,坐在北歐風格真皮沙發裏的鍾小蔓開門見山。


    顧藝看了她一眼,並未回答,在她對麵的位置上輕輕坐下後,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仿佛在用那個明知故問的眼神追問對方——他在哪你不應該最清楚嗎?他變成現在這樣,還不是拜你和沈騰飛聯手所賜?


    聰明絕頂的鍾小蔓苦笑一下,不忘挖苦道:“看樣她連你這個‘女朋友’也沒告訴哦,還以為你會有什麽特權呢。”


    說到此,鍾小蔓用小勺敲了敲咖啡杯的邊沿:“他從小就這樣,看起來強大無比,其實都是假象,本身受不了一丁點打擊的。初二那年,他數學成績不及格,被老師當眾罵了幾句,第二天居然不來上學了。沈叔叔沒辦法,隻得給他轉校……”


    她那話明顯是在告訴顧藝,她鍾小蔓是跟沈一白一起長大的,沒人比她更了解沈一白,也沒人比她更配談論沈一白。


    顧藝冷冷一笑,將鍾小蔓早已點好的拿鐵向桌子中間推了推:“我不喝拿鐵。”


    鍾小蔓太強勢,就連請別人喝咖啡也是率先點好自己認為最好的品類。這樣的女人很少會博得男人的好感,特別是沈一白那種眾星拱月般的皇子級人物。估計,這也是她多年來苦追不得的最主要原因。哪個男人不喜歡小鳥依人點的女孩啊,性格可以適當有,卻總不能整個人都像是用鈦合金鍛造出來的。


    顧藝想,如果我是沈一白,肯定會找鍾小蔓來自己公司任職,把所有棘手的事務都放心地交給她,但絕對不會找她當女朋友。


    鍾小蔓也不勉強,索性將那杯拿鐵推到了一邊:“那就不喝了,反正請你就是想打聽沈一白的消息,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了。”


    “那告辭!”


    顧藝向後推了一下單人沙發,正欲站起身來,卻看見鍾小蔓招了招手,讓她坐下來:“你有沒有想過沈一白為什麽那麽慘呢?”


    顧藝重新坐下:“那是他們父子間的事情,皇帝想把江山傳給誰,不是我這種平頭百姓該考慮的吧?”


    “都是聰明人,裝傻就沒意思了吧?”鍾小蔓品了一口咖啡,皺了皺眉,很明顯,杯子裏的棕褐色液體沒達到她的要求:“你覺得沈一白真能過這種沒權沒勢沒錢的生活嗎,他就是一隻養在保溫缸裏的金龍魚,看起來凶神惡煞,其實一旦放進江湖裏,連一天都活不了。”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得,離,開,他!”


    隻有你離開了他,沈騰飛才會鳴金收兵結束對他的製裁;隻有你離開了他,他才可能重返皇宮,過上揮金如土的生活;隻有你離開了他,我才能跟他在一起,泛海集團的股東們才會繼續看好公司前景。


    這才是鍾小蔓想對顧藝說的話吧?


    “前些日子,泛海集團內部已經有人在減持股份了,他們覺得泛海的第三大股東江城藥業說不定會撤資!如果江城藥業撤資,資金鏈就會斷,銀行的債務,其他公司的股權質押也會爭先恐後地清償兌現。那樣,整個集團就有可能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瞬間坍塌。而彼時的沈一白,將真的會變得一文不值,甚至還可能欠下巨額債務。”


    這是赤裸裸地要挾了,可是鍾小蔓打錯了她的如意金算盤,泛海集團再大,也沒有顧藝一毛錢的股份,就算是天塌地陷,她也頂多是多看一眼當天的新聞。而她喜歡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住在金磚建成的宮殿裏,其實並不重要。


    “我不在乎他變成什麽樣。”顧藝輕聲回答,不知為何,這句話說出口時連自己都覺得特別沒底氣。


    “可是他在乎!”


    鍾小蔓幾乎是在咆哮了:“泛海集團那麽多員工會在乎!”


    瞧她那話說的吧,就像是自己是名救世主。


    顧藝依然定定地看著她,眼神似笑非笑,能把優雅冷豔的鍾小蔓逼到這份上讓她很有成就感。


    “你好好想想吧!”


    撂下這句話後,自言自語著“夏蟲不可以語冰”的鍾小蔓便拿起沙發上那隻白色的古馳小皮包向著門外走去,把顧藝一個人甩在了座位上。


    顧藝搖了搖頭,正準備收拾一下離開,卻發現鍾小蔓又折了回來。


    這一次,她臉上的表情明顯與方才的冷酷理智不同,兩隻大大的眸子裏閃爍著狡黠和慌張。


    小跑回來的她居然像個歡悅跳脫的高中女生般,情不自禁地拉起顧藝的胳膊,將她拉到了咖啡廳一個隔斷的側麵,指著原本被隔斷擋住的兩個人問一臉茫然的顧藝:“那是隔壁鑒定中心的林小桃醫生吧?坐在她對麵的是不是傳說中那個三?”


    顧藝定睛去看,才發現,對麵坐著的正是桃子姐和周琦。


    然而令人感到鬱悶的是兩個人的角色好像互換了,周琦趾高氣揚正襟危坐,而桃子姐仿佛做錯了事情似的,一遍遍地央求對方不要破壞自己的家庭。


    “媽的,不要臉!”


    顧藝罵了一句,甩開鍾小蔓的手就要衝上前去,卻被鍾小蔓一下子拉住了。


    隻見她壞笑著朝顧藝使了一個眼色,脫下高跟鞋拎在手裏後,居然親自端起桌子上那杯拿鐵,一邊朝著周琦走去,一邊對身後的顧藝說:“我出錢買的,我有權支配。”


    然後,一杯濃濃的,不加糖的拿鐵就潑到周琦身上了。


    緊接著,超級大金領鍾小蔓拎著一雙價值7000塊的高跟鞋,光腳穿著絲襪,眾目睽睽下撒丫子飛奔,一邊跑一邊把戰火引到顧藝身上:“顧藝,接下來看你的了!”


    旋即,顧藝也跑了。


    她上前拉起驚慌失措的桃子姐,在尖叫著的女人反應過來之前,大笑著落荒而逃。


    她把驚魂未定的桃子姐拉到大廈拐角的一個自動販賣機背後,從口袋裏掏出上午剛偷偷到dna鑒定中心拿回來,還沒來得及給桃子姐的鑒定報告,遞到她麵前:“周琦的女兒跟你老公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妖精料定了桃子姐不敢真拿去檢驗。


    桃子猛地把那張鑒定報告搶過去,急不可耐地展開仔仔細細看了好多遍。


    顧藝看見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圈也紅了起來,蒼白的拳頭握緊,顧藝本以為她會殺回去好好教訓一下周琦那個大騙子的,可是,她卻緩緩地蹲在地上,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想來,顧藝就是在那個時候看見沈一白的。


    他穿著一件不知道哪裏借來的肥大藍色襯衣,帶著一副幾乎把半張臉遮起來的墨鏡,胡子拉碴,溜牆根接近顧藝,伸手拍了怕她的肩膀。


    顧藝下意識地後撤一步,正欲大聲喊救命,他卻摘下眼鏡,率先開口:“是我啊,沈一白。”


    顧藝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為,對麵的男人沒等她開口,就命令般地對她說:“借我200萬,晚上去你家拿,記住,不要告訴鍾小蔓你見過我。”


    說完這句話,他就重新戴上墨鏡,快速地消失在了顧藝麵前。


    嗬,果然是沈大公子,出手不凡,借錢一開口就是200萬,也許在他的心目中顧藝這樣的窮人也配擁有七位數的資產吧?


    望著那件漸漸隱匿在人群中的藍襯衣,顧藝苦笑一下,估計他已經在附近貓了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不被人發現的機會,搞得跟革命先烈地下街頭似的。她蹲下身,安慰了幾句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的桃子姐,挽著她的胳膊,一同向大廳裏走去。


    回到公司時,周momo正拿著一雙新買的絲襪輕輕敲響總監室的玻璃門。


    玻璃門內,鍾小蔓臉上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顧藝嘴角上揚微微一笑,低頭從周momo身邊走過。


    她躲在寫字格裏給皇甫發微信——沈一白出現了,要借200萬。


    皇甫的微信很快回過來,字裏行間仿佛抓住了一個千載難逢發家致富的機會——利息多少啊,我利息可高,特別是借給沈一白這種龍太子。


    “不是向你借錢,隻是陳述一個事實。”


    顧藝趕忙將她邪惡的資本主義萌芽扼殺在搖籃裏,就算是要發動皇甫開倉放糧也得先搞清楚沈一白的狀況再說,銀行放貸前不也得先考察考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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