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不顧一切地撲過來,男性的荷爾蒙也有那麽一點暗流湧動,但那似乎和愛情無關,說到底,他的身體忠誠於他的心。大學生談個戀愛,沒有什麽稀奇,隻是當事人覺得轟轟烈烈、驚天動、泣鬼神。


    假期已經來到,整個假期,簡愛沒回過一次家,不管她怎麽想家,家裏需要她打工這筆錢,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她隻有不停地和爸爸媽媽、小二米視頻聊天,以慰相思之苦。她擔心媽媽,好幾次做夢夢到她,媽媽突然不告而別,她找啊,找啊,滿世界地找,也沒找到,媽媽就像小時候和她藏貓貓一樣,總是挑一個最隱秘的地方,讓她怎麽也找不到,直到她哭了,媽媽才急急地跑出來,刮刮她的小鼻頭,抱起她,“不是說好了,不許哭嗎?又耍賴了!”


    她不相信宿命,但是她知道媽媽陪伴他們的時間不多了。爸爸來電話,讓她去看看奶奶,奶奶的哮喘病又犯了,奶奶這是老病,每到冬天必犯。


    那天明城要送他回奶奶家,她拒絕了。當時子璿也在場,冷哼一聲:“以為自己是《紅樓夢》裏的元春省親,弄出那麽大動靜,低調點會死嗎?”她沒有言語,也許對某些無理取鬧的人來說,蔑視更有力量。等她來到學校的公交站點時,卻看到了從車上走下了深涵,不由分說地把她拽上他的白色寶馬車。


    令她驚訝地是,深涵居然也要去奶奶家的那個小村子。她覺得這不是什麽巧合,一定是“陰謀”。可是聽深涵有鼻子有眼地說起要找的那個張蘭阿姨,她好像也有那麽一點點印象。她每年寒暑假都去奶奶家住上一段時間,熟悉那裏的一草一木。隻是這幾年,媽媽生病了,她要打工掙錢,去得少了。


    等她和深涵到了那個小山村時,天已經擦黑了,奶奶在家中做好了飯菜,就等著她這個寶貝孫女來。他們把車停在大門口。奶奶氣喘籲籲迎過來,一看簡愛身後那個高大、挺拔、帥氣的小夥子,當時就喜笑顏開的拉著簡愛的手,埋怨道:“領男朋友也不吱一聲,奶奶也沒準備什麽好吃的。”“奶奶,才不是什麽男朋友,是同學。”簡愛嗔怪地搖了一下奶奶的手。深涵笑而不語,轉身從後背廂裏拿出一個個保溫盒。保溫盒裏裝著幾個做好的飯菜。還有好多新鮮疏菜和各種熟食,堆滿了一桌子,外加幾盒孝順奶奶的保健品。簡愛要幫著拎到屋裏,深涵說什麽都不讓,讓她扶奶奶先回屋裏等著,他一個人分三次才把這些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奶奶家的桌子。


    深涵覺得真是富有限製了他的想象。奶奶住得房子很逼蟄、狹窄,廚房更是小的可憐,剛剛能放下一張陳舊的飯桌,椅子還得擺在桌子中間的空隙中,隻好挪到奶奶的臥室中,這個屋子相對大些,一個老式的箱櫃放在地上,暗紅色的漆已經斑斑駁駁的脫落了,有的地方露出了綜黃色的底色,好像有百年曆史的古董。屋子裏老式的燈泡瓦數很低,昏黃的光照在暗黑、四麵透風的屋子,真是一燈如豆,棚頂用報紙裱糊,沒有床,是東北人喜歡住得土炕。奶奶邊吃邊絮絮叨叨地說起來,最近身體倒也沒有比往年差太多,就是睡眠越來越差,上半夜睡了,下半夜就睡不著,覺很少,倒也沒覺得困,就是覺得像破鑼散了架一樣。“唉!一豆,奶奶要是能替你媽多好,讓我這把老骨頭去報到,你媽才……”奶奶昏黃的眼珠上似乎濕濕的。奶奶是個粗人,哪裏能看上你有潔癖的媽媽,一天刷好幾遍牙,擺放衣服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在我們家都不許你爸把煙灰彈到花盆裏,其實這孩子脾氣真挺好的,對我很孝順,我怎麽說她,你媽都不吭聲,奶奶知道,平時讓你爸給我買的那些對我胃口的穿的吃的都是你媽的主意,你那粗心的爸爸哪會想到這些。頭些年,你媽媽非得要把這房子翻了,給我蓋個新的,奶奶舍不得錢,說什麽也不讓,農村不就是縫縫補補又三年,將將就就又十年。奶奶老了,有個窩蹲著就行了,錢得用到刀刃上……簡愛沒心思吃飯,隻是喝了幾口深涵帶的鮑魚湯。深涵也吃得很少,隻是靜靜地聽奶奶不停地說,“奶奶知道,像你媽媽這樣好看,一看就像城裏大戶人家的小姐,你爸爸是配不上的,那時候看好你媽的人真不少,有村長、社長家的兒子,但你媽就對那個跟你姥姥學畫的姓林的小夥子好,這小夥子也是人中龍鳳,長得像是說書人說的那樣貌如潘安。


    簡愛輕輕地在桌子底下用腳碰了一下奶奶,奶奶不知道是沒有領會還是不想中斷話題,繼續說下去。其實這麽多年簡愛還是頭一次聽奶奶說,奶奶老了,也有些糊塗了,怎麽把這些家事和一個陌生的人說。莫非她已經把深涵當成了她的男朋友了。“這小夥能說會道,畫也畫的好,好像得過幾回獎,還是北京給發的獎章。當時我們村裏不少姑娘都看好這個小夥子,後來好像小夥子進城了,有個城裏的姑娘到村子裏的學校鬧事……”再後來,你媽的名聲也爛了,你媽那時已經懷孕了,你姥爺又得病了,你那傻爸爸把奶奶給置的娶媳婦的錢都給你姥爺治病了,其實你敏姨早就看好你爸了,可你爸一門心思都在你媽身上。”簡愛忽然想起來忘喊敏姨吃飯,剛要起身,奶奶拽住她,你敏姨出差了,過幾天能回來。這幾年你敏姨真沒少照顧我,孩子真不錯,就是命不好。”奶奶歎了半天氣。


    飯後,深涵幫奶奶刷碗,掃地,那個勤快勁惹得奶奶一個勁地教訓簡愛,簡愛不時地佯裝生氣地衝深涵瞪眼睛,撅嘴。整個晚上,奶奶都是在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一個勁地誇深涵,還讓簡愛跟深涵多學習。沒想到,深涵一來,她這根家裏的老標杆倒了,新標杆立馬樹起來了。往年她回來時,奶奶沒少和街坊鄰居誇她是個又懂事孝順的好孩子,能幫奶奶擔水、劈柴,洗衣、做飯,還是名牌大學的學生,一直以她為傲。還讓小二米多跟她學習,惹得小二米總是用不屑地口吻嘟囔著,“我要是姐姐,我也會,誰讓她是姐姐了,姐姐就得能幹,什麽事都得讓著我,其實你們不知道吧,姐姐很笨,搭積木還沒有我搭得好呢!”


    深涵要找的那個阿姨據奶奶說早就搬走了!入住奶奶家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奶奶要把燒得熱些的東屋讓給深涵住,深涵說什麽也不讓,一定要住在條件最差的西屋,奶奶拗不過他,就讓簡愛把家裏閑置的被都鋪在炕上,直到鋪完厚厚的一層。簡愛才和奶奶回到東屋。


    好久好久簡愛都無法入睡,她不知道這個一向嬌生慣養的公子哥能否睡著,西屋一直都是四麵透風,而今夜,風強勁地刮著。山村偶爾有幾聲狗叫,夜幕和黝黑的山混在一起,也挺讓人毛骨悚然。簡愛剛有點睡意,便被一陣時斷時續的起起伏伏的呼嚕聲驚醒,屋裏一會好像轟隆隆地跑火車,一會好似死一樣的沉寂,簡愛直覺得自己的小心髒……


    她在東屋怎麽也睡不著,趕緊跳下床,拖著拖鞋就往西屋奔去。那個人還在安睡,手腳不老實的從被窩裏跑出來,簡愛半跪在炕上,把被拽了一下,腳厚實得包在被裏,他又把那雙不安份的手輕輕地挪到被裏,被裏的人沒有絲毫的反應。簡愛看到別人打呼嚕,但沒看到這麽打呼嚕的。她這廂擔心的要命,而那廂還在樂此不疲地演繹著他的交響樂。更可怕的是,那嘴忽然呼出了星星點點的白沫,她驚慌失措地輕輕按撫著他的臉,一遍又一遍。那個男人忽然捉住了她的手。深潭似的眼睛蕩漾著星星點點的漣漪,嘻笑著,“一豆,想我了吧,是不是要我陪你才能睡著?”她狠狠地擰著他的臉。“小聲道:“我沒有那意思。”那個人壞笑的看著她,“你有那意思我也不會介意的。”他手腕一用力,簡愛已經被他拉到炕上,纖細的腰肢被緊緊地縛住。


    那股男性好聞的氣息好像在她身體裏回蕩,她嬌羞地閉上眼,似期待著什麽又有一陣莫名的驚恐,嘴唇上有一陣細細的熱浪襲來。東屋奶奶的咳嗽聲不斷傳來,奶奶氣喘籲籲地說,“一豆,給奶奶倒點水。”簡愛落慌而逃,奶奶審視著那張紅紅的臉,“你剛剛上哪了,”“奶奶,我去喝水了。”那個聲音如蚊蠅嗡嗡,完全沒了底氣。


    天剛蒙蒙亮,院落裏傳來哢嚓哢嚓地劈柴聲。被劈柴聲驚醒的深涵起來一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劈那斜躺在厚厚的木板上柴火,身子向前弓著,斧頭高高舉起,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那手法嫻熟,柴火倒也乖巧地斧落柴段。他拉起那雙紅通通的小手,放了他那雙大手裏暖了好久。


    他笨拙地奪過斧頭,直直地衝細細地柴火砍下去,可那柴火隻是掉點一點點碎屑,簡愛告訴他柴火放在木板上要傾斜一點,要穩、準、狠。不管這個師傅累得口幹舌燥,他還是不得要領。簡愛笑著看向他,“沒想到這麽聰明伶俐地深公子還不如我這個柔弱的山野村女。”他尷尬無比沉著臉,假裝生氣。他去村裏找了幾個幫工,付給他們高薪,一會工夫,小山包一樣的柴火整齊的碼在奶奶家的院子裏。


    這個叫石湖的小村真是名不虛傳,路上,田野邊,河窪裏,哪都是石頭。“真是一進石湖溝,步步踩石頭。”一個叫石娃的小男孩,看到簡愛,就喊著一豆姐姐我要糖吃,一豆也是有備而來,掏出一把糖,塞到那個男孩的手裏。男孩蹦蹦跳跳跑開了,可是,不一會,領來了一大幫小孩,圍著簡愛要糖吃。幸好前麵有個小賣店,深涵買了滿滿一大袋子糖,逐一分給這些眼巴巴盯著袋子的小孩,這些孩子才滿意的一邊吃著糖一邊如鳥獸作散。


    他們來到一個如山腳下,山上有幾塊大石頭壘成的瀑布岩,厚厚的冰淩子一道道,一條條,一堆堆地掛在石麵上。深涵能想像出這要是雨水旺季,這也是好看的動感瀑布簾。現在被寒冷琢成潔白剔透的冰雕。瀑布東麵是學校,用一些舊舊的青瓦建成的學校,那瓦一看就年代久遠好像,有些瓦缺邊少沿的,還有的從中間斷裂了。簡愛告訴他,這個學校已經建成幾十年了,當初爸爸媽媽都是這裏的老師,這個村子是十裏八村有名的貧困村,這個校舍冬冷夏熱。媽媽最大的心願是給這些山村的孩子建個學校。簡愛深深地歎了口氣,她用手指指西麵,我希望在那邊建個小屋子,沒事的時候來這住一段時間,她喜歡這裏,青山綠水。她的整個童年都是在這度過,這裏承載著她很多快樂和美好的夢想。其實每個人的心中不是有一個永遠的難忘的世外桃源嗎?


    走到山頂時,深涵發現了一個修得挺大氣的墳墓,墓地在正南方,深涵看過風水書,這個方位應該是風水寶地。墓的四周是用青色的大理石砌成的,這個墓地占地很大,墓兩旁栽了兩顆鬆柏,這兩顆鬆柏被修剪得很好,看得出來被人精心伺弄著,墓前的空地裏插著一些假花,還立著一塊大大的墓碑。這墓的華美、氣派和這破敗的學校,簡陋的鄉村形成了讓人震撼的對比。深涵正在思索是一個什麽尊貴的人葬在這裏,簡愛拖著他就走,眼睛卻沒有在墳墓停留半秒。


    她拉他,來到對麵坡上的一個小小的墳前,那個墳幾乎要被荒草淹沒,小的也就是平整的山頭鼓出一個包。她恭恭敬敬地向墓的正前方鞠躬,輕輕地說:“苗苗,我又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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