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裏,吃完晚飯的幾個女生各忙各的。簡愛不停的在手機上敲字。張圓的床上擺了一堆小食品,什麽薯條呀、雞排呀、漢堡包呀……子璿在有限的空間裏踢腿,壓腿,練舞蹈的基本功,明夢在手機上追現在正熱播的《三生三世十裏桃花》。


    “各位大叔,大嬸,大哥,大姐,有沒有錢捧個人場。”張圓學著電影裏跑江湖的人在那吆喝。順手把自己床上的食品分成四份。先是遞給簡愛一份,簡愛頭也沒抬地推了回去,繼續如小螞蟻一樣辛辛苦苦地在手機上碼字,隻有明夢笑著接過一小袋雞排。張圓走到子璿麵前時,頗為躊躇了一下,後來一想,江湖上有句話:能落一屯,不落一人。就算熱臉貼上冷屁股吧!“子璿,給。”手緩慢地伸出去,那東西還沒遞到子璿麵前。


    “你所謂的美食就是這些垃圾食品。”子璿輕輕地譏笑道,“也是,農村買不到吧!”那一刻,張圓把腸子都悔青了,我這不是犯賤嗎!這腦袋嚴重進水了,變成了一個大水葫蘆了嗎?秦子璿,你不食人間煙火吧!”子璿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幅懶得理你,不屑和你說話地冷著臉。繼續做她的舞蹈動作。


    自討沒趣的張圓一邊大聲嘎嘣嘎嘣嚼著雞腿,一邊把腦袋湊到簡愛的手機上,雞肉的碎屑都掉落到機屏上。另一隻手剛要伸到簡愛的頭上那支不安分翹起的馬尾上。似乎又想起什麽,不情願地放下了。還沒等簡愛反應過來,就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勢搶過手機。“我現在給大家念一段情話。”張圓壞笑地衝簡愛擠擠眼。卻看到簡愛沒有半點緊張,還淡定甜美地笑了一下,那張白晰精美的鵝蛋臉越發明媚動人。


    剛剛念了一段,“嗯,不對啊!你是《讀者》的專欄作家啊!”看著手機的張圓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參加過新概念作文大賽得過二等獎。“嗯!是啊!”簡愛淡然一笑。“那一年我也參加過,不過沒得獎。你是不是得過兩次二等獎,我記得那一年第一的是韓寒,郭敬明得過兩次一等獎。”“是的,”簡愛仍是笑了一下。你記憶力真好,兩三年前的事了。”我記得郭敬明的《最小說》雜誌對你有過專欄訪談。我頭一次看到你時就覺得你有點眼熟,現在才明白過來,大作家啊!”說完她佯裝激動緊緊地握住簡愛的手,用力地晃動了幾下。“其實本人也算得上虎背熊腰,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文藝美女青年。”簡愛使勁地點了一下那個虎背熊腰的文藝美女青年的腦門,咬了一下嘴唇,有點憋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張圓啊!張圓!瞧你那樣子,不認識你的,還真以為你是我的死粉,還不得讓你騙的七葷八素的。”


    這時的子璿停止了一直沒停下來的舞蹈動作。眼神複雜地看了簡愛一眼,心情沉鬱地癱坐在床上。明夢湊過來,驚詫地笑著對簡愛說:“你好厲害,蔣方舟第二!。“哪有那麽厲害,第三,第四,第五都排不上。不過我喜歡蔣方舟的文章,思維敏銳,觀點犀利,切中時弊。”簡愛從兜裏掏出那方白白的手帕,倒點酒精,細細地擦起布滿雞肉碎屑的手機屏,擦了半天,又掏出另一方白手帕,繼續不停地擦起來。直到確認,所有有害病菌全部扼殺在搖籃和溫床上。


    落日的餘暉把窗子上塗上一抹淡紅,那抹光映照在正在低頭認真擦拭機屏的臉上,好像抹了一層胭脂,既嬌豔又溫馨。明夢出神地看了簡愛很久。“簡愛,至於嗎?我,張圓也沒有口蹄疫,更沒有禽流感!”張圓氣憤的臉都漲紅了!“不是的,我的手機好久沒擦了,太髒了!”簡愛不好意思起來,臉更紅了。“你哪天不擦好幾次,大作家,你不會告訴我們擦手機就擦來靈感吧。”沒等張圓說完,簡愛已經上衛生間洗起手帕了。水嘩嘩地淌了好久。


    其實,此時的簡愛已經是意林、森之花等好幾個雜誌的專欄作家了,每月寫作也有一些收入。雖然從文藝小孩變成文藝少年再變成文藝女青年的簡愛不是像有些人那樣執著的要成名成家。起初她隻是好奇,參加了幾次大獎賽,沒想到都有斬獲。慢慢地變成了習慣,她不斷地往各種報刊雜誌投稿。她從來沒想過像張愛玲那樣“出名要趁早。”她隻是“誤入藕花深處”的小孩,不經意地采到一些美麗的蓮藕。


    稿費的收入對她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她不斷地寫,學習,學習,寫。從有限的時間裏擠點時間。哪怕上衛生間的路上她都會想著一些文章的構思,隨時隨地掏出手機,把瞬間迸發的靈感快速記下來。


    她的家實在是很需要錢的。


    她沒來學校之前就托已是本校機算機大二的表哥李振幫忙找個家教,昨天表哥打來電話,他同學的親戚家要找個家教。薪水很高,隻是那家的小女孩性格很乖僻,已經氣走了好幾個家庭教師了。不過看在錢的份上,簡愛願意去償試一下。


    簡愛本來有一個傳統意義上很幸福的家,媽媽美麗能幹,爸爸憨厚老實。


    爸爸和媽媽都是梧桐鎮中學梧桐學校的老師。平靜的家庭生活,被一次學校例行體檢打破,那一次,媽媽在醫院查出了乳腺惡性腫瘤。那天媽媽打電話給爸爸,讓他上醫院來,爸爸聽到這個消息,腿都軟了!匆匆忙忙趕到醫院,看到媽媽時,話都說不出來了。媽媽鎮定地看了爸爸一眼,“周傑,沒事,有病就治唄”!就和爸爸找醫生研究治療方案。


    家中這一切的變故剛開始簡愛不知道,隻是知道媽媽病了,頻繁地住院。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以為媽媽住一陣院就好了。直到有一天,妹妹小二米偷偷問她,乳腺癌是什麽病,她偷聽爸爸媽媽的談話時,才知道實情。


    當時的簡愛立即就傻了!


    隨後媽媽做了手術,然後就開始化療,因為藥物的副作用,媽媽的手腳長年都是腫的,所有的指甲裏麵的肉腐爛了,因而指甲也全部脫落,簡愛看到媽媽那指甲那一塊塊發黑的腐爛的發出臭味的肉,簡愛心都顫抖了,心疼的哭起來。小二米拉著她的衣角,也害怕得哭起來。


    挺了一年,又複發,骨轉移時,媽媽上下樓都困難,又開始了新一輪化療。


    化完聊不長時間,又複發了,又化療,每次化療,媽媽都不停地嘔吐,苦膽水都吐出來了。吐了,有時好幾天吃不下飯,簡愛覺得媽媽的眼睛都凸出來了。可是媽媽從來沒有喊一句疼痛。隻是不停地咬著嘴唇,有很多次簡愛看到媽媽的嘴唇滲出了一點一點的血跡。簡愛看著她背著媽媽偷偷地哭過不知道多少次,小二米經常嚇得哇哇大哭。但是誰也沒有辦法,簡愛隻能不停地幫媽媽擦擦因疼痛流了滿臉的汗水。


    本來不算富裕的家庭,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當奶奶顫顫巍巍的從農村趕來,從布包最深的一層掏出自己那個唯一的存折時,媽媽哭了,說什麽都不要這個存折,老人家省吃儉用,攢了一萬來元,自己一直告訴大家這是棺材本錢。奶奶也哭了,說孩子你年輕輕的咋就得這個病呢!還不如讓我這把老骨頭得這病,媽再攢,你看我這把老骨頭再活個三十年二十年都沒事。你這樣是不把我當親媽了。媽媽沒再說什麽,隻好含淚顫抖地接過存折。


    這個病真是個無底洞,醫保報銷的錢也是杯水車薪。家裏很快就有了不少外債,爸爸剛開始瞞著媽媽。交住院費也不讓媽媽知道。但是精明的媽媽很快查出了每一筆花銷。一直咬緊牙關積極配合,和病魔堅強作鬥爭的媽媽終於動搖了,她覺得是自己把大家拖累成這樣,要放棄治療。小二米抱著媽媽嚎啕大哭,簡愛苦苦哀求媽媽,一定給媽媽考個好大學,讓媽媽看看。大家輪番哀求,媽媽好不容易放棄了這個想法,隻是家裏的房子換成的很小的回遷樓。爸爸自從媽媽生病後,經常請假,工資也比以前開的少些,媽媽的工資也減少了一些,本來不富裕的家庭已經進入了蕭條,清冷的寒冬。


    媽媽的病,讓簡愛忽然間長大了。每到寒暑假不是去飯店打工,就去做家教,補貼家用。


    自從媽媽生病後,她和妹妹小二米就和零食絕緣了。高二時,她們班組織大家去旅遊,每個同學都帶著一包一包的好吃的,還有礦泉水和飲料。隻有簡愛帶了幾個自己包的包子,拎著一瓶自己燒的白開水。吃飯的時候,大家圍在一起,都詫異地看著簡愛。同學李平和李芝一個勁的往她手裏塞好吃的,她拒絕了。在大家不斷窺視的目光下,淡定自若地吃著包子。


    和小二米上街時,小二米的眼睛總盯著那些嘴裏嚼著零食,正在那大朵快頤的小孩子,小眼睛就巴巴地看著,有時還跟隨著別人吃東西的節奏舔舔嘴唇。實在忍不住了!磨姐姐要好吃的。簡愛總是快速帶她離開“事發地”,還勸她,“小二米,你不是最愛漂亮嗎?吃零食會變成小肥豬的。”剛開始小二米還半信半疑,勉強答應了!時間長了,說什麽也不幹了!還說姐姐淨騙小孩子,她們班小美,天天吃好吃的,比她都瘦。實在糊弄不住了,簡愛就正色地問她,“你是希望媽媽病好,還是吃零食好,”小二米就吧嗒吧嗒掉眼淚。“我不吃零食媽媽病就好了嗎?每次你就會說以後買!以後買!你都說多少個以後了,以後就沒有以後了。”


    每到這時,簡愛就挑最便宜的零食給她買點,還規定,回去不準坐公交車,走著回家,小二米總是破啼為笑,鄭重地點點頭。吃完往家走時,小二米走累了,就很後悔地埋怨姐姐,不該給她買吃的,害得她走這麽遠的路。這時簡愛就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呀,無賴小豬豬一個。”


    有時候簡愛想,要是媽媽沒有病會有多好,媽媽不會每天都被病疼折磨。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小二米還是個快樂的小孩,爸爸臉上也不會再沒有了笑容,奶奶也不會一天到晚牽掛著她們。


    一切如果能回到從前,會有多好!但是永遠也回不去了,那些隻能成為簡愛最美好的夢,最美好的回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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