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姮看著藺伯欽,眨了眨眼,覺得有些無聊。


    “我覺得此案有些蹊蹺。”


    楚姮輕咳一聲,起了個話頭。


    藺伯欽微微擰眉,問她:“何以見得?”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去搶功德箱啊!但這話楚姮是萬萬不能說的,她想了想:“朝廷通緝的欽犯,大都是窮凶極惡之徒。這玉璿璣怎會在遇到玄明大師後,隻打斷他的腿?難道為了不讓人認出,將其殺了了?”說到此處,她又忙補充,“你想嘛,以前遇到那個采花大盜的時候,他幾乎將所有被害者全都滅口,這玉璿璣肯定比采花大盜還要凶惡才對。”


    藺伯欽仔細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是可以這樣猜測,但也許玉璿璣帶著功德箱,急著逃走,才沒有下殺手。而且,玉璿璣也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把見過她的僧人全部殺死。”


    “記不記得那小沙彌說,整個寺廟的僧人都在急著救火,就他跟玄明大師兩個人目睹過玉璿璣?”


    藺伯欽聞言怔忪。


    楚姮又說:“反正我覺得這案子有些不對頭,我們還是去碧水寺仔細查看,再做結論。”


    藺伯欽緩緩點頭。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忙問:“你不是說去看風景麽?”


    楚姮“嘿嘿”一笑,卻是打著哈哈的敷衍過去。


    藺伯欽無奈,知她跟自己去碧水寺去定了。轉念一想,山上風大,雪厚路滑,萬一不小心……嗯,她跟著自己也安全些。


    ***


    楊臘揮著鞭子,兩個時辰不到,便抵達西峽山腳下。


    這會兒雪停了,但西峽山的台階上布滿了積雪,一不小心就有踩滑的危險。


    藺伯欽讓楊臘和楚姮都在腳上包了一塊布,三人這才緩速往半山腰去。一路上景色倒別有意趣,亂山殘雪,嚴白皚皚,枯樹枝頭掛著冰棱霧凇,連嗬出的熱氣都能瞬間冷掉。


    楚姮的手爐已經溫了,她拿在手裏把玩著,百無聊賴說:“這不知要爬多久才能到碧水寺。”


    要是她一個人,早就提輕功跑不見了。


    藺伯欽微微有些氣喘,他抬眼看望不到的頭的積雪台階,停下歇氣,“一個時辰左右。”


    楚姮歎了口氣,卻是不想接話了。


    藺伯欽這會兒回頭一看,她低頭玩手爐,根本不看腳下。


    正要嗬斥她幾句,就見楚姮手一滑,那銅花手爐便骨碌碌的滾落在地,她身形一晃,幾欲站立不穩,藺伯欽心底大驚失色,長腿一邁,已經飛快伸手捉住楚姮的手腕,將她拉入懷中。


    “李四娘!”


    他又驚又怒的聲音響起,楚姮還有些莫名其妙。


    藺伯欽怎這麽大的動靜?難道那銅花手爐很貴?


    不會吧,她明明聽溪暮說,買了三個還不到七十文錢呢!


    “走路看腳下,你發什麽呆?這麽陡的坡,摔下去得了?”藺伯欽看了眼身後長長的台階,左側懸崖,右側峭壁,頓時心有餘悸,非但沒有將楚姮鬆開,還不自覺的把她摟緊了些。


    楚姮被他勒的喘不過氣,睫毛幾乎都快貼著他的下頜,可以清晰的看見新生出的青色胡茬,根根分明。


    鼻尖嗅到他身上的書卷墨氣,楚姮心底微微一跳,原本想反駁的話也咽進了肚子,咬唇笑道:“夫君這麽擔心我呀?”


    她這語氣帶著戲謔的嬌憨,藺伯欽頓時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鬆開她。


    他耳根泛紅,麵色卻極其嚴肅:“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給你說的話,聽清楚了麽?”


    楚姮憋笑,連連點頭:“清楚了清楚了,走路要看腳下,不然摔下去,夫君年紀輕輕就成鰥夫。”


    “噗!”


    在旁邊看熱鬧的楊臘忍不住笑出聲兒。


    藺伯欽朝他瞪了一眼,楊臘立刻站直了,目不斜視。


    楚姮笑眯眯的,模樣乖順,藺伯欽縱是想說她,也說不了重話,隻好不了了之。隻是這次,他走在前頭,卻總回頭看看楚姮,生怕她不長心給摔下山。


    楚姮被他盯的心底發毛,誰爬個山還一步三回頭啊!


    沒辦法,藺伯欽再次回頭的時候,楚姮幹脆抬起左手,牽住他的衣袖。


    藺伯欽愣了愣,卻是沒有多說,徑直往上走,不再看她。


    然而他不看了,楊臘卻看個不停。


    楚姮用餘光一掃,發現楊臘正在狐疑的看她牽著藺伯欽衣袖的手。


    難道楊臘看出不對勁兒了?明明是夫妻,上山還要牽衣袖,顯得十分疏離一樣……


    她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為了讓楊臘不懷疑,她幹脆加快步伐,與藺伯欽並肩。


    藺伯欽正側目看她,便覺一隻冰冷滑嫩的手,握住了他的掌心。那手明明很冷,熱度卻從他掌心一路燒到心窩,怦怦直跳。


    楚姮麵色倒是如常。


    她湊上前,低聲對藺伯欽解釋了一番,說害怕楊臘懷疑雲雲,隨著她平靜的語氣,藺伯欽那顆跳動不已的心,也逐漸趨於平靜。


    他沉下臉說:“你何必在意別人的目光。”


    哪知楚姮理直氣壯答道:“我可不在意別人,我是在意你。楊臘胡裕在縣衙裏嘴巴最大了,要是被他發現你我關係疏遠,搞不好在縣衙裏怎麽編排你呢!”她看藺伯欽一臉不相信,忙繼續說,“萬一他們在背後說你‘不得夫人歡心’‘備受夫人冷落,’堂堂清遠縣縣令的威嚴豈不是大打折扣?”


    “……無稽之談。”


    好半晌,藺伯欽才憋出這幾個字。


    但他卻沒有甩開楚姮的手,甚至遲疑片刻,將她柔軟纖纖的手掌,緊緊裹入掌心,不願放開。


    楚姮一愣,任由他牽著自己,低頭抿唇,不知在想什麽。


    身後的楊臘看著大人和夫人親親密密,自己卻隻有腰邊一柄冰冷的刀,頓覺自己心酸。不過,他又看了眼楚姮的手,心想那綠玉鐲子可真好看,他回頭也給自己老娘買一個!


    一個時辰以後,三人總算摸到了碧水寺大門。


    以前門口都守著沙彌,自從出了火災,寺門緊閉,門口還有許多火燒留下的灰塵,無人打掃。


    楊臘當先走過去,抬手拍門,過了好一會兒,寺門才被拉開了一條縫,探出一個沙彌的光頭,歉道:“施主,敝寺已關,要上香去灃水縣的大慈寺吧。”


    他說完就要關門,楊臘忙抬手阻攔:“別別別,我們不是來上香,是來查案的。”


    那沙彌聞言身子一僵,疑惑的看著他打量,卻見他挎著衙門裏的大刀,腳登皂靴,頓時反應過來,忙拉開門:“原來是縣裏的大人,快快請進。”


    楊臘對那沙彌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藺伯欽和楚姮的身份,沙彌連連點頭:“大人來了就好,請一定要快些捉拿玉璿璣。”


    旁邊的楚姮臉色黑了黑。


    因為不待見,楚姮特意多打量了一下這和尚。


    他穿著一件土黃色的夾襖長僧衣,脖子上還圍著一圈粗毛圍巾,看起來倒是挺暖和。楚姮想到那個叫清慧的,大冷天總穿薄僧衣,忍不住問:“這位大師,聽說此次大火,寺廟裏損失十分慘重?連過冬的衣物都沒有了?”


    那沙彌回頭,想了想才認真道:“寺廟的泥塑被燒毀不少,還有幾間僧舍,需要重新修葺,其它倒也沒有什麽損失。但廟裏師兄弟要吃齋飯,沒錢買新鮮菜,這些天都在吃紅薯,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熬到開春,菜園裏才會有收成。”


    楚姮“哦”了一聲,仔細觀察周圍,沒有再問。


    沙彌將他們帶到以前存放功德箱的僧舍。


    這裏是玄明大師的師兄,玄德大師曾經住的地方。玄德大師往生後,這裏就專門騰出來當做賬房。房中陳設簡單,隻開了一扇窗戶,麵朝西南。


    藺伯欽抬手一推窗,房裏氣溫驟降。映入眼簾的便是西峽山的山腰風貌,積雪層林,渺然雲煙,冷風裹挾如席大雪爭先恐後的湧了進來,吹在人麵頰,如刀刮般生疼。


    楚姮打了個寒顫,忙將窗戶關上,嘀咕道:“好冷。”


    藺伯欽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微微一變。


    他扭頭環視屋中,問:“這房間已經打掃過了?”


    沙彌說:“雖然玄德大師去了西方極樂,但屋子每日都會有人打掃,保持一塵不染。”


    藺伯欽沉吟片刻,又問:“事發當日,是誰負責打掃此處?”


    沙彌皺了皺眉,想了半天才說:“寺中僧人除方丈,都輪流打掃,那天具體是誰,還要去問問其他師兄弟。”茲事體大,沙彌也不敢亂說,他朝藺伯欽行了一禮,“大人請稍後,貧僧這便去詢問一番。”


    那沙彌走後,屋子裏又靜了下來。


    藺伯欽在屋子裏仔細翻翻看看,楚姮心裏有小算盤,便突然捂著肚子:“我不舒服,要去茅房。”


    藺伯欽看了眼門口的楊臘,皺了皺眉,順口就道:“有外人在,你矜持些可行?”


    楚姮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湊上前,一雙明月似得眸子眨呀眨的:“哦,原來楊臘是外人……你是我內人?”


    “……”


    藺伯欽緊繃的臉龐微微一燙,攏在袖子裏的手握了握。


    楚姮估計他麵淺不會回答,於是嘴角一彎,忍著笑出門。


    哪知她提起裙擺,剛跨過門檻,就聽身後傳來一句低沉而堅定的聲音:“是。”


    她頓時一震,回頭來看,卻見藺伯欽正背對著她,仔細翻看案幾上的佛經,仿佛根本沒有說話。


    楚姮失落的撇撇嘴。


    ……嗯,一定是她產生幻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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