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二姐妖冶的眸子,冷冷的掃了他一眼:“我沒瘋,瘋的是你。”


    她看了眼一旁的蕭琸,目光變的淩厲起來:“蕭琸,你害我斷了一隻腳,這仇我春二姐絕不會忘。”


    “你待要如何?”蕭琸不動聲色的護住謝落英,漠然問。


    春二姐眯眼看著他,半晌才冷哼一聲,沒有接話。


    藺伯欽見到她也極為詫異,想不到春二姐會來公堂。他緩了緩神色,問:“春二姐,對於殺害吳光弼一事,你有何話說?”


    春二姐轉頭仰視公堂之上的藺伯欽,突然掩嘴笑了起來,嬌笑道:“喲,好久不見呀藺公子。你穿上官服,更俊朗非凡了呢!”


    藺伯欽:“……”


    他想到了當初在黑店客棧的不愉快回憶。


    隻是今次楚姮不在,否則她又會站出來把春二姐狠罵一通罷。


    春二姐也知道形勢對自己不利,她勾了勾嘴角,撫著指甲上染的丹蔻,直接道:“不錯,吳光弼是我殺的,但是受蔡高義的指使。”她一五一十將事情原委給說了出來,蔡高義的臉色也越來越差。


    “……給馮河賣毒米的是我,借馮河之手借劍的是我,引蕭琸去幽州的也是我。”她說到此處,眸光微一深,忽而看向蔡高義,“但殺曹阿爹的人,是蔡高義!”


    蔡高義咬牙道:“你……你們聯合起來汙蔑我!”


    春二姐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否認,仰頭一笑,從懷中拋出一遝紙:“這些日子的往來書信我全都留著呢!蔡大人寫的一手好瘦金,天下怕是沒幾個模仿的來!”


    信件落了一地,眼尖的都看到落款是蔡高義的表字,且有的還蓋著他的私章。


    顧景同上前,彎腰將信件都給撿起來,呈給藺伯欽過目。


    藺伯欽閱後交給霍鞅,直言道:“私章和字跡,蔡大人如何解釋?難道想說有人模仿你的瘦金,還有人仿造了你的章?”


    蔡高義頭皮陣陣發麻,他死鴨子還嘴硬:“不錯。”


    “是麽!”藺伯欽冷然說道,卻是把手中的信紙都給捏皺。


    他死不認賬,春二姐卻笑了起來。


    “蔡大人,你這是何必呢?你以為你不承認,霍大人藺大人他們全都是瞎子,看不出來?”春二姐勾了勾嘴角,幽幽歎了歎,“直接將你定罪,再由霍大人呈卷宗上去,皇上看了也就明白怎麽回事兒了。管你認不認,你指使我殺的吳光弼,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說完,她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隨從:“這兒還有人活著呢。”


    霍鞅自不是瞎子,蔡高義主謀誰都看得出來。


    他也不想繼續耗費時間,直接道:“來人,將蔡高義的官服扒下來,押往京城,交由刑部定罪。”


    蔡高義本打算不認賬,可想到去了刑部,手段比這裏還要嚴苛一萬倍,頓時心如死灰。


    他攤在地上,任由衙役扒掉官服,戴上枷鎖,嘴裏喃喃道:“完了,完了……”他的仕途完了,家人完了,一切都完了。


    突然想到什麽,蔡高義猛然起身就要朝春二姐撲去,他腳步虛浮,怎麽可能傷得了會武功的春二姐。


    春二姐往後一退,閃開了來。


    蔡高義一擊不中,被衙差死死拽住,他掙紮著,嘴裏不幹不淨的罵道:“你這個毒婦!賤人!枉我費盡心機將你從吳光弼的手中救出來,你卻恩將仇報,如此對我!你背叛本官,你死了都永不超生!賤人!賤貨!下三濫的狗東西!”


    “堵住他的嘴。”霍鞅聽他罵的愈發不堪入耳,擺了擺手。


    楊臘和胡裕早就看不順他,忙上前脫下蔡高義的襪子,塞他自個兒口裏。


    春二姐盯著蔡高義,拄著拐杖上前兩步,冷笑一聲:“蔡高義啊蔡高義,我本不想揭穿你的。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揭穿你,自己又能有什麽好處?”


    她這番話,讓掙紮不已的蔡高義冷靜下來。


    他浮腫的眼中,顯現疑惑。


    春二姐的神色透著一絲淒厲,連語氣都是咬牙切齒的恨,“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殺了曹阿爺!我從小被人遺棄,是個孤兒。四歲開始流浪,與野狗搶過飯,喝過臭泥水,好不容易挨到八歲,那年卻開始鬧饑荒。天造人禍,酷暑六月,連路邊的草根樹皮都被拔的幹幹淨淨。將死之際,若不是曹阿爺好心給了我一碗高粱飯,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她素來喜歡把自己打扮的光鮮漂亮,用妖冶魅惑的姿態撩人。可如今想起往事,說著說著,便忍不住淚流滿麵。


    “曹阿爺也窮啊,他和飛華爺孫倆個多年來沒吃過一口飽飯,都餓的瘦脫相了。可他不想我死,愣是寧願自己少吃一口,也要把高粱留給我。他對我的恩情,這輩子我也回報不了。”春二姐抬袖拭淚,哽咽了半晌,自嘲一笑,“我十三歲那年,認識了一個走南闖北的鏢師。他比我大整整三十歲,可我還是嫁給他了。想著老是老了點兒,總算有個歸處。我跟著這鏢師學了武功,本以為日子會好起來,結果沒過一年,那短命鬼遇上山匪劫鏢,再沒回來。我當時不過十四,鏢師的兄弟姊妹來搶奪家產,我毫無還手的能力,就那樣孑然一身的被趕出家門。”


    眼淚流到了春二姐嘴邊,她用舌頭頂了頂左腮,繼續道:“那時候我就明白了,當好人沒好結果,隻有當惡人。”


    後來,她仗著武功不錯,開始走江湖,用身體勾引過男人,也用花言巧語騙過錢財。在認識另外一個山匪之後,她直接打家劫舍。


    即使壞事做盡,她心底仍對曹阿爺感激又敬愛。


    她此生已經沒有善了,可每次看到曹阿爺,她便會想起小時候貧窮卻單純的美好歲月。


    年年她都會抽出時間去看望曹阿爺,六年前,曹阿爺的眼睛越來越壞,曹飛華知道自己不是考科舉的料子,便要求跟著春二姐走江湖。


    曹阿爺以為走江湖是賣藝,完全不知道春二姐做的是什麽勾當,於是同意了。


    曹飛華知道春二姐在作惡事,但他喜歡這種得錢方便的感覺。


    因此二人多年來都瞞著沒說。


    直到,遇上藺伯欽一行,曹飛華死了。


    這下春二姐瞞不住了,她隻有硬著頭皮告訴曹阿爺。曹阿爺雖然痛心疾首,但也沒有怪罪於她,隻說一定要給自己的孫子報仇。


    春二姐也想報仇,於是就有了和蔡高義聯手,在清遠縣刺殺吳光弼的案子。


    “我曹阿爹即便抖露一些事情又有什麽關係?一直都是我在跟你交涉,他什麽都不知道……你卻要殺他滅口,我如何能放過你啊!”春二姐朝蔡高義大吼道,“我不能讓你逍遙快活,我要你死,更要你全家都為此付出代價!”


    蕭琸她恨,蔡高義她也恨。


    對比自己斷腳,和曹阿爹的慘死,她選擇了報複後者。


    即使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好過在悲痛、遺憾、怨恨中苟且偷生。


    春二姐深知蔡高義身邊有死士,人脈靈活,且京城的高宅大院,官宦之家,她區區一個瘸腳的女人,要去報仇猶如蚍蜉撼樹,如何能將其扳倒?


    思來想去,隻有揭穿蔡高義!


    法規之下,他必定免官賜死,家人不是流放也是充軍,斷不會得到好處。


    眾人聽得此話,心底都有些惻然。


    藺伯欽略一沉吟,看向霍鞅。


    此案涉及朝廷官員,霍鞅思索了片刻,才道:“將蔡高義、春二姐押去京城,刑部審後由皇上複核,再做定奪。”說完,他看向藺伯欽,“你大可放心,蔡高義壞事做盡,絕不會善終。”


    藺伯欽自是相信霍鞅的話,他點了點頭:“下官明白。”


    春二姐正要被衙差押下去,蕭琸卻喊了聲“留步”。


    他走到春二姐跟前,沉著一張臉,定定的說:“春二姐,你的武功本就不錯,若不做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勾當,根本不會落得如今下場。”


    “那又如何?”


    春二姐不屑的勾了勾嘴角。


    蕭琸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雖然你做了不少惡事,但你對曹阿爺……算得上重情重義,可擔俠名。”


    “我這麽做,隻是因為我恨蔡高義。可不像你,為了個虛無縹緲的俠名,做那般多的蠢事。”春二姐哼了一聲,看了眼蕭琸身後的謝落英,翻了個白眼,“兩個蠢貨,絕配。”


    謝落英看她戴著枷鎖,卻還是抬著下巴一副高傲的樣兒,想起她淒慘的身世,到底是沒有還嘴。


    什麽是蠢什麽是聰明,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春二姐視線一掃,看見了藺伯欽,她忍不住嬌笑起來:“藺大人,這輩子咱們兩個是無緣了,下輩子你看……”


    “休要胡說。”


    藺伯欽蹙眉,冷聲打斷她的輕浮之語。


    春二姐嗬嗬一笑,看了眼手中的拐杖,打橫遞給藺伯欽:“我上京去坐在囚籠裏,怕是用不上這根上好的烏木拐杖了。你我相識一場,我將此物贈予你,你可一定要收下。”


    藺伯欽俊臉嚴峻,一動不動。


    春二姐有些不樂意了,她噘嘴道:“你不收,那我去了京城可是要胡言亂語了……說不定想著你對我太過無情,把殺害吳光弼的罪名安在你頭上也說不定?”


    藺伯欽還真怕她翻供。


    隻得不情不願的接過拐杖。


    他岔開話題,突然目光直視著春二姐,問:“此前蔡高義曾提到,吳光弼一直都在暗中抓捕你,他抓捕你做什麽?”


    春二姐聞言一怔,隨即又露出那副嬌媚的笑容:“吳光弼有個寵愛的小妾,當初在一家胭脂鋪,與我有過一麵之緣。吳光弼的小妾仗著年輕美貌,罵我是顆老蔥,我一氣之下就把她臉給劃破了唄。”


    藺伯欽擰著劍眉,不太相信的樣子。


    春二姐眼尾上挑的睨著他:“話已至此,愛信不信。”說完,便轉身隨衙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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