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姮這下就是再傻,也看出藺伯欽生氣了。


    她呆呆的喝完藥,翻身下榻,來到藥方外,問門口正在磨藥粉的藥童。


    “好端端地,藺伯欽發什麽瘋呢?”


    藥童愣了半晌,才眨了眨眼問:“夫人是說藺大人?”


    楚姮“嗯”了一聲,問:“我怎麽惹他了,他一臉不高興。”


    藥童撓了撓頭發,想了一會兒:“夫人發燒中暑,暈倒在縣衙外,是藺大人將你抱來醫館的。然後我端了藥進來,準備給夫人喂藥,可藺大人說他來給夫人喂,然後我就出來了,一直在外麵磨藥。”


    楚姮聽了這話,就更想不明白了。


    莫非……因為天氣太熱,藺伯欽抱了她一段路覺得她太重?太肥?太吃力?


    思及此,她低頭看了眼自己不盈一握的腰肢,否決了這個想法。


    楚姮心底藏不住話,藺伯欽生她氣,總要有個緣由吧,不管怎麽,她都得打破砂鍋問到底。


    在醫館喝了藥,楚姮好多了。


    她在又包了兩幅藥,拎在手上。回藺府的途中,見路邊有賣糯米糕的,剛出爐香噴噴,裏麵還有流沙的紅豆餡兒,忙買了一籃,打算給藺伯欽賠個不是。


    藺伯欽是生她氣,可他也對她有恩。


    這麽熱的天,抱著她往醫館去,也挺累的。


    而且想想那場景,楚姮不由自主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暈。


    藺伯欽這人,嘴硬心軟,也許是自己之前任性,某句話讓他這個老古板又不開心了,甜言蜜語哄一哄,包準兒第二天就沒事。


    她提著糯米糕,在鼻尖下嗅了嗅,沒舍得吃。想著快些跑回去,待會兒見到藺伯欽,把他哄高興了,兩人一起嚐嚐。


    到了藺府,溪暮正在打掃院子,濯碧拿著剪刀在修剪樹木枯死的枝丫。


    “夫人回來了。”


    溪暮忙跑過去迎接。


    楚姮見藺伯欽的屋子裏亮著燈,問:“藺大人在屋裏?”


    “在呢,回來很久了。”濯碧笑著回答,“方才溪暮給他端了晚膳去房裏,也不知他吃了沒有。”


    “我去看看。”


    楚姮心想,都不等她一起吃飯,果然在生氣。


    她和藺伯欽如今愈發熟稔,便沒有敲門的習慣,直接推門而入,見藺伯欽正卷著一本書看,桌上的飯菜整整齊齊,是一口沒動。


    藺伯欽抬眼見她,神色冷淡不愉:“誰讓你進來的?”


    楚姮隻當他是故意裝模作樣。


    她嘴角一彎,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舉起手裏的糯米糕:“你不吃飯,是不是知道我給你帶了好吃的呀?”


    藺伯欽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麽藥,皺了皺眉:“我不吃。”


    “你看看是什麽嘛。”楚姮將蓋子揭開,一股熱氣撲來,糯米糕碼放在籃子裏,白白軟軟的,看起來分外可愛。


    藺伯欽掃了一眼,冷冷道:“拿走。”


    楚姮像往常一樣,非但不拿走,還靠近了些:“別這樣,我專門買來謝謝你今天帶我去醫館,雖然……我不知道自己哪裏惹你不快,但向你道歉好不好?這是剛出爐的糯米糕,我一路跑回來拿給你吃,還是熱乎的呢!”她說著撚起一塊往藺伯欽嘴邊送,“裏麵還有紅豆餡兒,可好吃了。你嚐嚐,嚐嚐嘛夫君……”


    “我說過我不吃甜!”


    藺伯欽驟然抬手一推,將楚姮推開好幾步遠,她才病愈,站立不穩,順勢被推坐在地。


    一籃子糯米糕也“啪”的打翻,骨碌碌的滾的到處都是。


    楚姮不可置信的抬頭,與藺伯欽四目相對。


    藺伯欽見她摔倒,霍地起身,妄圖去攙扶,可想到她之前說的話,心腸又硬了起來,站在原地未動。


    楚姮長了這麽大,還是頭次獻殷勤被如此對待。


    她說不出心底是委屈還是難過,又或者是因為生病情緒脆弱,她鼻尖一酸,將手裏剩的糯米糕狠狠朝藺伯欽砸去:“藺伯欽,我討厭你!”語畢,飛快爬起來,衝出了屋外。


    藺伯欽微張了張嘴,到底是沒有叫住她。


    屋子裏彌漫著一股糯米糕的香甜氣息。


    半晌,藺伯欽才走過去,彎腰將糯米糕一一撿回籃子裏。


    糯米糕尚有餘溫。


    他記起東街口有一家賣糯米糕的很出名,但是從那裏走回來,糯米糕早就該冷了……除非李四娘是真的跑回來。


    她跑回來就為了給他吃一口熱的糯米糕?


    不可能的。


    她明明連夢中,都那般抵觸嫁給他,又怎會討好他呢……


    藺伯欽盯著手中的糯米糕,心緒複雜。


    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對旁人的情緒都能理智分辨,唯獨對李四娘,總是隔著雲霧,捉摸不透。


    ***


    楚姮真的很委屈。


    都不知道哪兒招惹了他,顧念著他帶自己去醫館的恩情,好心賠不是,卻被這樣對待。


    熱臉貼人冷屁股,這種事擱誰都會難受。


    可楚姮不知道為什麽,她特別特別特別難受。


    甚至一個人躲在屋子裏,用被子蒙著頭,不爭氣的流眼淚。


    她忍著淚,咬牙道:“別讓我回宮,否則我定叫人把你拖出去斬了!五馬分屍!淩遲處死!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她堂堂華容公主,從來都隻有她欺負別人,何曾被別人欺負過。如今倒好,一個區區七品芝麻官,竟然敢將她買的糯米糕給扔了……她還一口都沒吃呢!


    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楚姮有些不敢相信。


    她可是自認為成熟穩重的人,怎麽可以因為一點兒小事像個孩童似得躲著哭?幸好沒被人看見,否則她臉都丟光了!


    “夫人?夫人?”


    溪暮和濯碧見她風風火火的跑進屋裏,生怕她出什麽事,焦急的在外拍門,“夫人,你怎麽了啊?我們可要進來了!”


    楚姮忙抬袖胡亂的擦了擦眼,大聲道:“我沒事,你們別進來!”


    兩個丫鬟焦急的大聲拍門,藺伯欽聽到動靜。


    他放下手裏的糯米糕,想楚姮那個性子,莫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來,忙走了過去,問:“她在裏麵做什麽?”


    溪暮急道:“不知道……夫人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裏麵,也不要我們進去。”


    濯碧甚至大膽的詢問:“藺大人,你是不是和夫人吵架了?你們好好地,為何要吵架呢?”


    藺伯欽沉下臉,隨即抬手拍了拍門,語氣嚴肅:“李四娘,你給我出來!”


    楚姮聽他還敢用這種語氣,從被子裏伸出腦袋,咬牙回嗆道:“我憑什麽聽你的,你算哪根蔥?我才不要見到你!”言語惡劣至極,卻又帶著喑啞的哭腔,藺伯欽本來很生氣,可聽到這話,反而消氣了些。


    濯碧和溪暮,看了眼藺伯欽的臉色,忙自覺的退到一旁。


    藺伯欽推了推門,見沒有鎖,便徑直推開走進去。


    裏屋床榻上,女子用錦被蒙著頭,一頭青絲如瀑垂到床沿。藺伯欽眼睛微微一眯,冷道:“你也不嫌熱。”


    楚姮當然熱。


    她咬牙糾結了一會兒,到底是將被子一掀,翻身坐起,怒道:“你管我!我就算熱死了,也……”藺伯欽以為她要說“也不管你的事”,豈料她話鋒一轉:“也要變成厲鬼找你報仇!”


    楚姮大汗淋漓,光潔的額上被汗液粘了一縷縷的碎發,眼眶泛紅,睫毛上掛著餘淚,愈發襯的她麵色蒼白。


    念及她才生過病,藺伯欽到底是歎了口氣:“……算了。”


    在李四娘麵前,他永遠討不到好的。


    她是不願嫁,可他又為何要生氣?


    當時得知自己必須娶一個三嫁的寡婦,他與藺母也爭吵多次。在他的想法中,是娶一位賢良淑德的女子共度一生。理想中的女子不需要有驚世文才,但能與他閑時飲酒看花,共聊稼軒易安,便足矣。


    再看看麵前的李四娘……


    罷,本就是他不願娶,她不願嫁,按照之前的約法三章,兩人裝裝樣子就好。


    想到這點,藺伯欽釋然。


    他看著楚姮剛哭過的臉,神色緩和些,道:“此前是我不對,你莫要放在心上。”


    楚姮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道歉,愣了一下,蹬鼻子上臉了:“你讓我不放在心上,我就不放在心上?我辛辛苦苦買的糯米糕,被你弄髒一地,吃也吃不成,退也沒法退,虧你是清遠縣的父母官,竟還浪費糧食!”


    藺伯欽臉色青了青。


    “那你待要如何?”


    他就知道,楚姮這人不會善罷甘休。


    楚姮抬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淚珠,咬著唇瓣道:“我這會兒還沒想好……你答應我五個……嗯,不對,五十個要求,我就不再計較此事。”


    “你怎麽不說五百個?”


    藺伯欽霍然起身,一臉嫌棄的居高臨下瞪著她。


    楚姮眨了眨眼:“五百個你會同意?”


    這不是廢話嗎?


    藺伯欽懶得理她。


    好在楚姮知道這不太現實,她遲疑道:“那你就答應我五個要求吧。”


    “一個。”


    “四個。”


    “一個。”


    “三個。”


    “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否則一個要求我都不答應。”


    藺伯欽麵色冷然。


    他都不知道自己幹嘛要跟她胡扯,明明是自己生氣,怎麽倒成了他是賠不是的那個了。


    楚姮“哼”了一聲,低頭嘟噥道:“一個就一個,說好了,你可不許耍賴。”


    藺伯欽黑著臉道:“我又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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