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姮頭次和藺伯欽這麽好說話。


    她高興的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閉上眼就浮現藺伯欽在燈下一臉無奈而縱容的表情,越想越覺得好玩。


    相識這麽久,楚姮已經摸透了藺伯欽的脾氣,隻要不涉及原則道德,她軟磨硬泡,總能達到目的。


    思及此,楚姮沒忍住笑出聲。


    睡在外間守夜的濯碧溪暮聽到動靜,問:“夫人,已經醜時了,你怎還不睡啊?”


    楚姮忙捂著嘴,裝作口幹嗓子嘶啞:“渴醒了。”


    不一會兒,就聽到汩汩倒水聲,濯碧打著蠟燭端了茶來:“夫人,快喝些潤潤。”楚姮不渴也硬是灌了一大杯,然後問:“蘇鈺睡得怎樣?”


    蘇鈺住在前院廂房,屋子不大,但是幹幹淨淨,左右兩邊窗戶打開,夜風習習,十分涼爽。


    濯碧轉身便去前院看了看,回來道:“睡得很好。”


    楚姮這才放心。


    夜裏睡得晚,第二日便起遲了。


    楚姮洗漱完畢,帶著蘇鈺來到縣衙外街,已臨近中午。


    天氣正熱,楚姮又沒吃早飯,便有些暈暈乎乎,剛走到街口,突然橫竄出一匹馬來,眼看便要撞倒蘇鈺,楚姮瞬間清醒,右手將蘇鈺一把拽入懷中,足下一點,堪堪轉身避過。


    “沒長眼睛嗎?”


    楚姮大怒,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指不定就把蘇鈺撞傷在地。


    騎馬人亦心有餘悸,幸好這女子反應快,不然……


    他翻身下馬,拱了拱手,朝楚姮賠不是:“姑娘,此事是在下不對,還望你多多包涵……”話說到一半,就聽楚姮劈頭蓋臉的朝他嗬斥:“包涵什麽?有什麽好包涵的?承認自己沒長眼睛很難嗎?”她將手一伸,“賠錢!”


    顧景同二十多年來還是頭次見到這般潑辣之人。


    他不禁抬頭,仔細看去。


    卻見麵前的女子穿著粉色對襟襦裙,腰肢不盈一握。唇如晚櫻,眉如遠山,一雙水波流轉的眼睛正生氣的瞪著他。


    便有千般氣惱,此時也消失殆盡。


    “姑娘要我賠多少?”顧景同自認為長得不差,他露出一個淡笑,桃花眼彎彎。


    哪知楚姮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扭頭問蘇鈺:“五十兩銀子夠不夠?”


    顧景同笑容僵硬起來:“五十兩?”尋常人家二十年都用不到五十兩銀子,她張口就要這麽多,分明就是敲詐嘛。


    楚姮冷哼一聲:“怎麽?嫌賠得少?”


    顧景同啞然。


    蘇鈺怕他們起糾紛,忙一臉尷尬的搖了搖頭:“我沒有受傷,還是算了。快些走吧……”他拉著楚姮的衣袖扯扯。


    楚姮最受不了他一臉無辜水汪汪的樣子,瞪了顧景同一眼,揚了揚拳:“下次別讓我碰見你!否則打爆你的腦瓜!”


    她能不生氣嗎,蘇鈺險些受傷,這是其一;其二,方才差些就暴露她會武功,萬一被逮回了京城,看她不將此人拖出去砍了!


    顧景同牽著馬上前兩步,想叫住她,卻又不知道她的名字,頓時失笑。


    長這麽大,還是頭次被人威脅呢!


    ***


    楚姮和蘇鈺來到縣衙,藺伯欽正在和楊臘說事。


    見她來了,便沉聲道:“我會雇車將送你們到灃水,去看望我娘。”


    楚姮愣了愣:“那找柯誌喜呢?”


    “這件事交給楊臘去辦。”藺伯欽低下頭抬筆寫些什麽,隨即交給楊臘,“這是柯誌喜的住址,快些將人帶回來。”


    “是。”楊臘接過紙條塞進袖裏。


    楚姮不甚高興,她嘟噥說:“昨晚你明明答應我,可以和蘇鈺一起去找柯誌喜,怎麽天一亮就變卦了。”


    楊臘聽到“昨晚”兩個字,眼神就變了。


    曖昧的在藺伯欽和楚姮之間看來看去。


    藺伯欽似乎猜到他滿腦子在想什麽,眸光冷冷一斜:“出去。”


    楊臘忙不迭的彎腰鑽出門,甚至還將房門給關上了。


    楚姮叉腰說:“你明知道蘇鈺記掛此事,還這般言而無信,也不怕讓他失望。”藺伯欽皺眉道:“我是為你好,官府查案,你們跟著去像什麽話?”


    “就當去看看熱鬧。”楚姮眼睛一亮,繞到藺伯欽身前,“我和蘇鈺站遠一些?”


    她見藺伯欽不說話,忙一撇嘴:“還真想賴賬啊。”


    藺伯欽畢竟答應了楚姮,思索片刻,才道:“屆時你跟楊臘一起過去,要聽他的話,不許胡鬧,更不許擅作主張。”


    楚姮心頭一喜,小雞啄米似得點頭。


    便在這時,楊臘又在外麵敲了敲門。


    “又怎麽了?”藺伯欽問。


    楊臘道:“大人,新調來的縣丞已在門外。”


    藺伯欽一愣,忙道:“快請。”


    楚姮也想看看頂替方雙平的人是誰,拉著蘇鈺站在書案後。不多時,便見門口光線一暗,卻是一名身穿淡藍直裰的年輕人,再看兩眼覺得眼熟,頓時愕然,這是剛才差些撞到蘇鈺騎馬人!


    “佩之!”


    “……盛風?”


    藺伯欽似是不敢置信,他上前兩步,上下看了眼來人,露出一個楚姮從未見過的驚喜笑容:“盛風,真的是你!”


    顧景同哈哈一笑,拍著他肩膀:“沒想到吧?在望州府我得知你這邊兒有個縣丞空缺,於是專程找陳知府寫了份調任文書,來清遠縣幫你。”


    “你要過來,為何不早說?我也好做準備,為你接風洗塵。”


    顧景同笑道:“若早告訴你,怎能看到你今日神態?怕是你也沒有這般高興了罷!”


    藺伯欽搖了搖頭,忍俊不禁。


    楚姮和蘇鈺對視一眼,隨即弱弱的舉手:“打擾一下,那個……你們認識?”


    藺伯欽頷首,指著身側人介紹道:“這是我多年的好友,顧景同,字盛風。當年我們一同寒窗苦讀,促膝長談,為同科中試。後來我被賜同進士出身,便留在京城任吏部考功主事,而盛風就回了望州,在府衙任職。”


    顧景同沒想到楚姮會在這裏。


    而且和藺伯欽十分熟稔。


    他呆愣了半晌,才問:“佩之,這位姑娘和你是……”


    藺伯欽和楚姮同時語塞。


    兩人視線交匯,又飛快錯開,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還是蘇鈺童言無忌的道:“當然是夫妻啊。”


    “夫妻?”顧景同徹底呆住了,他看楚姮未梳婦人發髻,還以為是藺伯欽的遠房表妹。再看蘇鈺,頓時錯愕的對藺伯欽道:“我知你已成親,卻沒想到孩子都這麽大了。”


    藺伯欽還未解釋,楚姮便眉頭一皺:“胡說什麽呢!我能生的出這麽大的孩子嗎?”


    顧景同想到之前在街口她的潑辣樣兒,頓時勾了勾唇角,故意說:“看你模樣得二十八九了,有這麽大的孩子也不足為奇嘛。”


    楚姮一聽這話,又氣又怒。


    她忍住捶爆顧景同腦瓜的情緒,憤憤說:“就是這人,剛才在城區縱馬,差些將蘇鈺撞傷!”顧景同以拳抵唇咳了咳:“這事兒是我不對,但我當時已經賠禮道歉……哦,對了,你夫人張口就要賠五十兩。”


    藺伯欽心想,這不是敲詐嗎?


    他深知兩人性格相衝,忙道:“都是誤會,便不要再提了。”隨即一指蘇鈺,在旁解釋,“這孩子的母親陷入一樁案子,未結案前,他由我們暫且照顧。”


    “原來如此。”顧景同直接問,“是什麽案子?”


    他作為清遠縣的縣丞,了解這些事是必然的。藺伯欽顯然很高興告訴他,將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又道:“午後楊臘便會帶蘇鈺和四娘前往灃水。”


    顧景同思忖道:“這案子說複雜不複雜,說簡單也不簡單。不如我也一道去灃水,以免遺漏什麽。”


    藺伯欽笑道:“有些職務上的交接,我未曾給你細說。你從平南縣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最好在縣衙休息幾日。”


    顧景同擺了擺手,對他道:“佩之,你我相處何必似外人。”他直接從包袱裏拿出印章文書,一股腦兒的塞給藺伯欽,“你身為縣令不能擅自離開轄區,去灃水的事我親自跑一趟才能放心嘛。至於那些個交接,你自己拿章蓋吧。”


    他這行為對藺伯欽可謂十分放心了。


    藺伯欽拿著他的東西哭笑不得,但也深知顧景同說的話很對。


    “你去我自然放心……”說到此處,他看了眼楚姮蘇鈺,“這一路上,便拜托你照顧一下他們。”


    楚姮嘟囔道:“灃水又不遠,至於麽。”


    她討厭這個顧景同,更無法忍受與這人同行。


    “聽話。”藺伯欽沉下臉對楚姮說。


    楚姮到底是懶得和他理論,牽著蘇鈺,冷哼一聲離開。


    顧景同看了眼楚姮,又看了眼藺伯欽,覺得他們相處的方式一點兒都不想夫妻,倒像是……不受管教的小兒和她的嚴肅老夫子。


    思及此,他看著楚姮大步離去的背影,興趣盎然的問:“佩之,你何時娶了這麽嬌俏的夫人?我記得當年一起讀書,你曾說你喜歡的女子,應當是知書達理,溫柔賢惠。如今這個嘛……大相徑庭啊。”


    “難為你還記得。”


    藺伯欽回答完,才覺得這話聽起來不對,似乎在默認什麽一樣。


    身側的顧景同是他至交好友,想來這事兒瞞著他也沒有必要。於是他清咳了兩聲,道:“其實也不算。”


    顧景同聞言一怔:“不算?”


    “不算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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