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虯村祠堂。


    祠堂的門口依然敞開著,除了從祠堂裏隱約飄出來的香燭味道,這偌大的祠堂在白天看起來倒是平常了許多。隻是與村子裏其他的木屋土房格格不入的高大形製,還是屢屢讓王江寧側目。


    “帶泥土的腳印從前麵就消失了。這裏都是石板路,除了此地斷沒有其他去路了。”站在祠堂門外的石板路上,王江寧一邊捶著自己的腰一邊指著祠堂說道。他在心裏暗自後悔,應該把月餅帶來的,狗鼻子到底是靈光得很,別說追蹤鹿兒了,估計連李錯也早都找到了,哪用得著自己全程彎著腰看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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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裏有人。”呂衝元如同一隻貓一樣輕巧地摸到祠堂大門口,輕聲說道。


    “這大白天的,咱們不用和做賊一樣。既然大門敞開,就來個正大光明。”王江寧說罷,刻意用力地咣啷推了一下祠堂的門,抬腳就邁步走了進去。呂衝元在一旁撇了撇嘴,隻能跟上。


    客堂裏空無一人。不過剛走進祠堂沒多久,王江寧也聽到了動靜。是有人小步快跑的聲音。他知道肯定是祠堂裏麵的人聽見動靜出來查看了,便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往客堂的椅子上一坐,順便也示意呂衝元一起坐下再說。


    呂衝元白了王江寧一眼,卻並沒有坐下,反倒是往王江寧身後一站,標準的跟班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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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怎麽來了?”藍村長的聲音和他的腳步聲一起進到了客堂裏,言語間掩飾不住的驚訝。他一邊躬身作揖,一邊暗自向門外打量。和藍村長一同進來的還有兩個王江寧他們從未見過的中年人,這二人都穿著短衫裹著綁腿紮著束腰,十分警惕地盯著王呂二人。王江寧腦子裏頓時閃過經常聽說書人說過的捕快模樣。


    “村長,這二位老哥,有禮了。老鹿家的孩子鹿兒好像走丟了,昨晚到現在一天都沒回去。老鹿著急得緊,就讓我們都來幫著找找。”王江寧故意十分托大地等了片刻才慢悠悠地站起來,抱拳作禮說道。


    藍村長臉上波瀾不驚,看不出什麽端倪,一邊捋著胡子一邊沉吟道:“這村裏的娃娃們四處散跑,倒也是平常事。老鹿也太大驚小怪了,鹿兒現在指不定在誰家玩得正開心呢,二位不必擔心。”


    藍村長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幾乎就差把“點湯送客”說出來了,王江寧又哪能聽不出來?


    你就是個老狐狸精,我也要看看你有幾條尾巴。王江寧決定來個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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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長,其實,我們來此是有要事要報告的,很可能和鹿兒有關。”王江寧上前一步,態度誠懇地說道。


    “哦?”藍村長也十分配合地上前一步,側耳恭聽著。


    “我這夥計昨晚上起夜居然看到有兩個壯漢拖著一個孩子往草叢裏去了。”王江寧煞有介事地指著呂衝元說道,“他也是個膽小的,還以為自己沒睡醒在做夢,就一直沒說,早上聽說鹿兒不見了,才慌了神,悄悄跟我說了,給我罵了個狗血淋頭啊。村長您說這事多嚇人,這麽重要的事情,這小子居然不第一時間說出來,幸好我給問出來了,這不就急忙趕過來給您匯報了嗎?哎,還沒請教這兩位是?”


    他這一番話可以說頓時令在場的其他四人全都表情大變。呂衝元聽到王江寧把自己一通數落,雖然知道是在演戲,可還是氣得不行,但是好歹念著“小不忍則亂大謀”硬憋著不能發作,隻得在心裏麵給王江寧腦門上貼了百八十張王八符。


    而藍村長後麵那兩人一開始還都隻是板著臉,結果聽著聽著這二人就開始眼珠亂轉了,直到最後王江寧冷不丁地問起他們二人,這倆人竟是齊齊看向藍村長,一個字都不敢搭腔。


    而藍村長,則把臉掛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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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小兄弟說的,隻怕不盡不實。本村承平日久,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更未發生過什麽強綁孩子的事情。鹿兒之事,老夫自然會全力搜尋。”藍村長輕描淡寫地直接一筆帶過,還沒等王江寧插話,他頓時又是話鋒一轉,語氣嚴肅了起來:“諸位遠來是客,村子裏上上下下一直坦誠相待。然而二位這番不請自來我村中祠堂,還做此胡言誑語,實在是令人不耐。送二位回老鹿家,莫要再生事端。”藍村長說罷竟直接轉身拂袖而去,聽到他最後一句話後,那跟在後麵的兩人十分默契地伸出手臂,做了個慢走不送的手勢。


    王江寧也沒料到藍村長居然就這麽撂下狠話甩手而去了,而那兩個中年人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和呂衝元,態度已經不言而喻。眼下除非直接動手,否則隻能老老實實回老鹿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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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瞅了一眼呂衝元,見小道士已暗暗握緊了拳頭,做好了隨時拔劍的準備,王江寧連忙抬手在呂衝元手上按了按,對他搖搖頭,示意他暫且忍耐。


    “哎呀,你看這事鬧的,我二人也是好意,怎麽村長生這麽大氣。罷了罷了,既然村長不信我所言,那就當我這位夥計真是睡糊塗了吧。兩位大哥,不勞相送,我們自己回老鹿家就行。我們還想去山上打隻兔子回去解解饞。”王江寧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嬉皮笑臉地給那兩人打著哈哈。


    “村長有命,送二位回老鹿家。請莫要為難小的。請吧。”一個中年人也不作揖,隻是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話,又再次做了一遍那個不容置疑的送客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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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江寧其實倒不怕和他們徹底撕破臉,反正以自己和呂衝元的身手,打倒這二人並非難事,甚至直接擒下藍村長也並非不可能。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要說如今李錯、鹿兒下落不明,就是老鹿家負責“斷後”的梅檀和康聞道,隻怕也難免會落入賊手。既然藍村長並沒有完全撕破臉,己方還是裝得乖一點,至少要保證大家都能安全脫身再說。


    主意打定,他一把扯住呂衝元,老老實實地在這兩個中年人的“陪同”下返回了老鹿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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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鹿兒被他們綁走了?為什麽?老鹿不是村長的人嗎?”康聞道望著門外,壓低聲問。


    “也許是因為鹿兒想幫我們吧。”王江寧情緒有些低落。


    “他們怎麽想的我不知道,但我肯定藍村長那老家夥絕對心裏有鬼。這番還專門派人來盯著我們,我剛才掃了一眼那兩個人送我們回來就沒走,一直站在門外,像兩尊門神一樣。”呂衝元衝門口努了努嘴。


    王江寧默然不語,心裏也在回憶著剛才回來的那一幕。


    兩個中年人隻把王、呂二人送到老鹿家門口就沒有進去。而老鹿也明明看到這兩人,卻完全沒有打招呼,隻是裝作看不見的樣子圍著王江寧和呂衝元忙前忙後,隻字不提之前發生的事情。隻是王江寧明顯注意到,老鹿臉上的憂色更重了。而等到四人一起回到屋子名曰“休息”,老鹿立刻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裏紮起了草席,這般做作的“看守”方法,王江寧也是頭一回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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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裏一個老鹿,門口兩尊門神,圍牆外麵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搞得這般明目張膽,怎麽不幹脆衝進來把我們綁了得了?”呂衝元從窗戶縫裏窺視著院子裏的老鹿,憤憤不平地說說。


    “也許是投鼠忌器,也許是所謀者大。”康聞道若有所思地說道。


    “所謀者大?”王江寧也喃喃自語,康聞道說的不無道理。對方明明早就可以對付這四人了,為何寧可這樣周折地在外麵守著,卻一直不肯動手呢?


    呂衝元似乎頗為不耐煩,煩躁地擺了擺手說道:“先不管那些有的沒的。眼下到底怎麽辦,是直接衝出去真刀真槍,還是蹲在這裏坐以待斃?”


    “你我真刀真槍的可以,他們倆怎麽辦?外麵情況不明,就憑咱們倆,能打得過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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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有什麽想法?”梅檀冷靜地喝了一口茶,望向王江寧。他剛剛就注意到了,王江寧情緒是有些低落,但並不焦急,應該是還有後招。


    王江寧得意地笑了笑:“為今之計,隻有來個三十六計裏麵的金蟬脫殼。”王江寧搖頭晃腦地掉書袋,把自己腦子裏從說書先生那裏聽來的屈指可數的成語用了起來。


    “王探長說得有道理,不過怎麽個脫殼法?這屋子,三麵都是牆,有門有窗的這一麵正對著院子,就是一隻耗子溜出去,老鹿也能看得見啊。”康聞道說著敲了敲牆,牆麵非常夯實,他們幾人手無寸鐵,想無聲無息地挖個洞出來,顯然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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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教授是城裏人,不知道這農村土房的妙處。”三人“求知若渴”的目光讓王江寧分外受用,他走到內牆邊上,用手在牆上抓了一把,抓下一小塊硬邦邦的土來,“這種房子,叫作幹打壘。下麵是用石塊石板堆起來的牆腳,防止雨水衝刷,十分堅固。但是上半部分,就是用這種泥土混著燒磚和草木壘起來的,並不怎麽牢靠。如果我們想直接破牆而出,還不弄出太大的動靜,那自然還是有些難度。但要想悄無聲息地破開這上半部分的幹打壘,倒也有簡單的辦法。”王江寧用手用力一撮,那塊抓在手上的土瞬間就被捏成了碎土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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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說——用水衝?”呂衝元立刻轉過彎來了,噌的一下興奮地躍了起來。


    “不錯,隻要用水在這麵牆的上半部分衝刷一下,就能很輕易地把裏麵的土磚起出來,破牆而出。有的房子為了省事,上半部分甚至連土磚都沒有,就是草木為筋骨,黃土為血肉。看我們運氣如何了。”王江寧笑嘻嘻地說道。老鹿這屋子他從一進來就已經注意到了,十分典型的幹打壘土房,與祠堂和村裏幾間大房子那種白牆青磚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可是現在老鹿已經懷疑我們了,我們突然和他要很多水,他會不會起疑心?”康聞道思慮比較周全。


    “不會,他把我們軟禁在這屋裏,但我們總要洗澡吧。”呂衝元笑嘻嘻地指了指角落裏一個大木桶,他之前在登龍台吃了一身土的時候就在這裏洗的澡。


    “關鍵是這衝刷的聲音也不能引起老鹿懷疑啊。”康聞道似乎有無窮無盡的擔心。


    “這個嘛,好辦得很。”王江寧衝著梅檀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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