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南京城查碎屍案時的那種感覺又出現了——次次都被人搶先截斷線索!雖然現在他還沒開始調查,但直覺告訴他,這火不是意外,此事絕對和那群殺死小黑皮的光頭們有關係。


    直到梅檀趕來,推了推他,王江寧才回過神來。


    “鍾濤死了。”梅檀看著他說了一遍,不知道是無意識的重複,還是想從王江寧那兒得到否定的回答。


    雖然他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王江寧知道,此事對他的打擊很大——鍾濤是他尋找陳婷婷唯一的線索,如今鍾濤一死,想要找陳婷婷怕是無望了。


    “這火絕對有問題,我們先查一查。”考慮到梅檀的心情,王江寧努力收拾起自己的情緒,壓低聲安慰他道。


    見梅檀點點頭,他蹲下身仔細打量著這兩具屍體,“起火的原因現在知道了嗎?”


    隻見地上兩具屍體都已經燒得焦黑,骨頭都露了出來。一具平躺狀,另一具則蜷縮成了一團。這兩具屍體都是僧人們從瓦礫中抬出來的,此刻並排放在清理出的空地上。


    “現在還不知道,隻聽其他廂房逃出來的住客說,火是從東丙的許勝老先生房間先冒出來的,也許是天冷老人點火取暖不慎。但是火燒得甚快,兩位居士蒙此不幸,阿彌陀佛。”那年輕和尚看來是知客僧一類的人物,說話條理也甚是清楚,言語間就把寺廟的關係撇得一幹二淨。


    -


    “哪個是許勝?”王江寧指著地上兩具屍體。


    “這位是許勝居士。旁邊那個是鍾濤居士。阿彌陀佛。”年輕的知客僧指著那具平躺的屍體說道。


    “發現他們的具體位置是在房間的什麽地方?”王江寧細細打量著兩具屍體。


    “這卻不清楚了,東廂房火勢甚大,後來我們看實在無法撲滅,隻能先保證別燒到其他房子,待此處燒完了才能進來滅火。東廂房整個都燒塌了,兩位居士的遺骸也是在瓦礫堆裏找到的,具體在什麽地方無計可查。隻知道許勝居士就是現在這個姿勢,鍾濤居士發現的時候像是跪在地上的。”年輕的知客僧為難地搖了搖頭。


    “怎麽樣?”呂衝元見王江寧不再問話,便捂著鼻子湊上來。


    “這兩具屍體都很蹊蹺。”王江寧皺著眉頭,盯著地上兩具屍體。“這具平躺的是許勝,僧人說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火也是從他的房間起來的。可是你看他這具屍體,姿態如此放鬆,非常不合常理。總不能被火燒到了動也不動吧?”


    “你是說,他被燒之前,很可能已經死了?”李錯也湊了過來,她膽子也是大,換做其他姑娘早嚇吐了,她卻還想伸手去摸那焦屍,讓王江寧一把拽開。


    “別亂碰屍體啊。具體怎麽死的,要驗屍才知道。更奇怪的,是這一具。”王江寧點了一下蜷縮成一團的那具屍體。“按照僧人的說法,他就是我們要找的鍾濤。”


    李錯和呂衝元一起望向鍾濤的屍體。卻見那屍體背部彎成弓形,頭也向胸口埋去,兩腿彎曲在身前,兩隻手則在頭兩側一前一後,一隻手上還抓著一節燒焦的木棍,早已燒得麵目全非看不清是什麽東西。


    -


    李錯和呂衝元看不出門道來,正要等王江寧進一步解釋,哪知道王江寧竟是不再說話了,而是直接起身邁步走了出去。


    “喂,你接著說啊,鍾濤的屍體到底怎麽個奇怪法啊?”李錯追上去扯住了王江寧的袖子。


    “哎呀別拉我。我去對麵廂房看看。”王江寧甩開李錯,小跑著跑到了對麵的西廂房查看。李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腳下微微發力便追上了王江寧,直接拽住了王江寧的褲腰帶,差點讓王江寧摔個跟頭。


    “我的姑奶奶我怕了你了行不?現在別鬧好吧,等我看過西廂房再說。”王江寧急忙拉緊自己的褲腰帶,生怕給李錯拽斷了,苦著臉央求著李錯,她畢竟是姑娘,重話不敢說動手更不可能,隻能服軟了。


    “那你回答我的問題。”李錯不情願地鬆開手,嘴上卻依然不依不撓。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別著急。我要看看他們這個廂房的布局。”王江寧見李錯鬆了手,這才長出一口氣,風急火燎地趕到西廂房查看。


    -


    這廂房是一個橫排並排的八個連頂的茅草房,看起來結構十分簡單,每個廂房就一個單門單間,前後連窗戶都沒有。王江寧推了推廂房的門,咣啷咣啷的十分鬆垮。他正細看著,梅檀也走過來看了看,摸了摸廂房的門,又扯下一根屋頂的茅草揉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王江寧。


    “有什麽發現?”王江寧意識到梅檀似乎有話要說。


    “這兩排房子結構十分簡單,木柱泥牆茅草頂。茅草屋頂本來就十分怕火,燒起來也確實很快。”梅檀把一根從屋頂扯下來的茅草遞給了王江寧。


    王江寧接過茅草,也學著梅檀的樣子裝模作樣地揉了揉,眼神卻四處打量著。


    “那些和尚說,他們也不知道鍾濤到底做什麽生意的,隻聽說是經常要出遠門的。他在白馬寺這裏也不是常住,偶爾來住幾天。這一次聽說是前兩天才剛剛來住的,就遇到了這麽大的火災。很是奇怪。”梅檀摘下眼鏡細致地擦拭著,他的金絲眼鏡很是金貴,在這樣滿是灰塵的火場裏早已經有些影響視線了。


    突然身旁李錯抬起腳,非常凶殘地一腳把門給踹開了,轉頭一臉困惑地問:“這門如此不結實,一腳就踹開了,那兩個人怎麽會沒跑出來?”


    “走吧。”王江寧算是怕了她了,忙拽住不知道還會闖什麽禍的她,回頭找梅檀和呂衝元。


    他剛回頭,正好撞到了小跑著跟過來的呂衝元,王江寧趁著李錯專注於晃門的工夫,把呂衝元和梅檀摟住肩膀一陣輕聲耳語。


    -


    “小道士呢?”回到人群中,李錯率先發現呂衝元突然消失了。這白馬寺雖然是千年古刹,但畢竟年久失修,和尚不多,附近的村民也不多,雖然是深更半夜,可在場的人基本上都舉著火把,舉目望去就能把人都掃視全了,卻始終沒發現呂衝元的身影。


    王江寧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地搖了搖頭說:“先不管他了。我們先回車上去。”


    “要走?”李錯皺著眉頭。


    “回車上再說。”王江寧似乎不打算多解釋,自己先轉身離開了。


    李錯一臉茫然地看了看梅檀,見梅檀也是麵無表情的樣子,不禁更加奇怪。他們來找鍾濤,結果鍾濤莫名被燒死在屋中,這場奇怪的火災還沒搞清楚情況,呂衝元又離奇失蹤,現在王江寧連呂衝元都不管了,掉頭就要走。眼瞅著這火災已經撲滅,附近的村民都逐漸散去了,現場隻剩下一些和尚還在清理現場,給死者超度念經,再待下去也確實太紮眼,隻得跟上王江寧往外走去。


    -


    同一時間。白馬寺內的僧眾大多返回各自住所準備休息了。兩個小沙彌卻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回到後殿,而是舉著一盞燈籠,向東轉去。


    白馬寺與一般寺廟不同,不但地界很大,而且曆史悠久,因此規矩甚多。慧芳方丈定下規矩,晚上每隔一個時辰,便由兩名和尚舉燈夜巡寺內三圈,巡完了還不能睡覺,要繼續等到下一個時辰再叫醒下一波巡更的和尚才能休息。


    “馬上到迦攝摩騰祖師墓了,輕聲點。”夜巡的小沙彌悄聲對他的同伴說道。


    迦攝摩騰便是白馬寺中馱經文來中原的兩位天竺高僧之一,圓寂之後葬於白馬寺的東南角,另一位天竺僧法蘭則葬在白馬寺的西南角。


    然而剛走到迦攝摩騰祖師墓前不遠處,兩個小沙彌卻忽然停住腳步,露出驚恐的神情來。


    迦攝摩騰祖師墓前,正跪著一個披頭散發的長衫人。


    那人紋絲不動地跪著,時不時發出“咯咯咯”的詭異笑聲。


    本來已經寂靜下來的白馬寺,被這兩個小沙彌刺破雲霄的喊聲再次喚醒。


    -


    王江寧三人也聽到了喊叫聲。


    “回去看看。”王江寧毫不猶豫地掉頭往寺廟跑去,李錯飛快地跟上,梅檀卻是沒跑兩步就由跑變走了,被王李二人遠遠甩在了身後。


    王江寧飛奔到寺門口,正好看見兩個巡夜的小沙彌在慧芳方丈的懷裏嚎啕大哭。葉老四他們幾個人也沒走,都站在寺門口圍觀著。


    那葉老四也是眼尖得很,看到王江寧和李錯又回來了,微微一愣後,立刻主動和王江寧打了個招呼。


    “怎麽回事?”王江寧急促問道。


    “兩個小和尚撞鬼了。我看,八成是給今晚的事兒嚇的。”葉老四揣著手說。


    那邊慧芳方丈輕拍兩個小沙彌的脊背,溫聲道:“慢點說,到底出什麽事兒了?”


    兩個小沙彌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半天,大家總算聽明白了個大概。


    “我看是有人裝神弄鬼吧。”李錯不屑地說。若是有人在這大半夜的跪在迦攝摩騰祖師墓前,還發出詭異的笑聲,也未免過於離奇了。


    -


    慧芳方丈正在猶豫,王江寧倒率先跳出來自告奮勇要去查看一番。


    “我們同去看看吧。”慧芳方丈十分坦然地接受了王江寧的毛遂自薦。王江寧是“首都警察”,他願意調查這離奇事件,自然再好不過。不過迦攝摩騰祖師墓畢竟是要緊場所,方丈覺得自己也應該跟去。


    “一起去看看吧。”王江寧好心喊上了葉老四那幾人,葉老四他們反正現在也沒地方可以去,便都爽快地跟著一起去了。


    眾和尚各自打著燈,這幾十人便浩浩蕩蕩地向迦攝摩騰祖師墓走了過去。王江寧沒走幾步,就聽到身邊李錯嘟囔了一句:“你這小道士還真是神出鬼沒,剛才跑哪裏去了?”


    王江寧回頭一看,果然是呂衝元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邊。


    見李錯一臉猶疑地看著自己,呂衝元做了個鬼臉,衝李錯擠眉弄眼地笑著說:“上茅廁!李姑娘也要一起去?”


    李錯二話不說一巴掌就衝呂衝元打了過去。虧得呂衝元早就知道李錯的厲害,生生避過這一巴掌,躲在了王江寧身後,還不忘調侃一番王江寧:“李姑娘這一掌果然是疾如閃電,王江寧我給你說這一掌要是打你你絕對躲不開。”


    “別鬧了。”王江寧沒好氣的勸住打鬧的二人,“以後突然失蹤還是要說一聲。”


    “好好好,以後貧道上茅廁一定給大偵探匯報!”呂衝元吐了吐舌頭十分配合地說道。


    “你們倆演什麽雙簧呢,當姑奶奶看不出來?”李錯突然用力在王江寧胳膊上擰了一把。


    “哎呦疼疼疼疼。”王江寧果然是躲不開李錯的突然襲擊。


    “快說,你們搞什麽玄虛?”李錯下手更狠了。


    “別捏別捏,我給你說,正好有事兒要你幫忙。”王江寧臉都紫了,卻也不敢喊,隻得側過頭在李錯耳邊低語了幾句。李錯聽完後眼珠一轉,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就迅速消失在黑夜中了。


    -


    “這裏便是了。”進入寺門向東沒走多遠,慧芳方丈便停下腳步,指了指前方。王江寧等人打眼望去,在眾多和尚的燈光火把照耀下,隱約能看到這迦攝摩騰祖師墓,是一個相當不起眼的小墓,橫豎大概隻有一丈長,一人多高的封土,封土上雜亂無章的長了不少雜草。封土周圍用石頭砌了一圈封石,封石中間嵌著一塊很小的黑色墓碑,大概也就一臂的高度。


    “你們看到的人,便是在此處嗎?”慧芳方丈問那兩個小沙彌。


    “是的方丈,剛才那人便跪在墓前。”本明指著墓碑前麵的一小塊空地,顫悠悠地說道。


    眾人仔細看過去,那處地方空無一物,別說是人,連點雜物都沒有。想必寺中平時在這裏也是經常打掃的。


    “小師傅今晚應該是嚇著了,看走了眼吧。”葉老四率先發話,不以為然地說道。


    “方丈,我們斷不會看錯,這裏剛才真的跪著一個長發人,還……還咯咯咯地笑。”其中一個小沙彌見眾人一臉不信,幾乎都要哭出聲來。


    慧芳方丈正要再出言寬慰他兩句,卻被呂衝元陰陽怪氣的叫聲搶了白:


    “哎呦快看快看,佛祖顯靈了,祖師墓冒煙了!”


    幾個和尚見這小道士頗為無禮,瞪大了眼睛就要圍過來教訓他一番,然而小沙彌卻在此時爆發出驚恐的叫喊:


    “祖師墓真的冒煙了!”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迦攝摩騰祖師墓的封土頂上冒出滾滾濃煙,在眾人燈光火把照耀下分外明顯。


    -


    在場的僧人俱都臉色一變,還有幾個和尚見此異象,竟然跪下去念起經來。葉老四等幾人也都你看我我看你驚疑不定。


    “快,過去看看!”慧芳方丈見此情形,立刻指揮幾個和尚過去查看。


    “方丈,這裏有個洞!煙是從洞裏冒出來的!”其中一個和尚衝慧芳大聲匯報著。


    “有個洞?”慧芳方丈也蒙了,和幾個和尚大眼瞪小眼。迦攝摩騰祖師墓上居然有個洞,而且洞裏還在冒黑煙,這是何等怪事?莫非祖師要飛升了?


    “方丈!你們聽!你們聽!”查看的和尚忽然指著墓碑大聲喊道。


    眾人都安靜下來聽著。


    是有人斷斷續續咳嗽的聲音。


    而且,是從墓碑後麵的迦攝摩騰祖師墓裏傳出來的!


    莫非,真的是迦攝摩騰祖師要顯靈了?眾人都盯著那墓碑,誰也不敢做聲。


    封土上冒出的煙越來越大,墓裏麵的咳嗽聲也越來越明顯,慧芳方丈揉了揉眼,他確信自己沒有眼花,墓碑確實在動!


    嵌在封石裏麵的那塊墓碑在動,仿佛是有人在後麵用力地推著想把墓碑推出來!


    “何人膽敢在佛門清淨之地裝神弄鬼!”慧芳麵色鐵青,盯著墓碑大聲喝道。


    王江寧和呂衝元對視了一眼,二人極有默契地走上前去,幫著把那塊墓碑從封石中推了出來。


    墓碑咣當一聲倒在地上,一團黑影從墓碑後麵撲通一下就躥了出來倒在了地上,把眾多僧人嚇得佛號與叫罵聲齊飛。


    慧芳方丈定睛一看,撲出來的是一個人,那人渾身都是土,臉上給熏得黝黑,嘴裏吭吭哢哢地咳嗽著。他出來的那個地方還在冒著黑煙。


    慧芳方丈凝望那人許久,終於開口問道:“鍾居士!你怎麽會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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