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三十四年,十一月十四,酉正二刻三分,帝崩於盈台涵元殿,諡號景帝。愛新覺羅·溥儀繼位,改元宣統,乃後人所稱之末代皇帝。古人雲,國之將亡,必有異象。餘讀史有年,欲尋當年之異象而未得,常憂之,為友人笑。怎料近日讀報,獲一奇聞。史海浮沉,奇若此事者,未之有也。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金陵異事錄》


    “諸位,今天咱們要說的,卻是前朝一件奇事。光緒十八年,九月二十八,天色剛晚,是八九點鍾的光景,金陵城南,忽見火毯一團,自西向東,型如巨卵,色紅而無光,自半空中飄蕩而來。其行甚緩。”


    “維時浮雲蔽空,天色昏暗。舉頭仰視,甚覺分明。立朱雀橋上,那是幾百人翹首踮足,看得分明。有說是流星過境,但流星一閃即逝,那東西卻飄了一頓飯光景。有說是小孩兒放天燈。但那天是一夜的北風,火團卻直直地往東飛。奇哉!異矣!諸位,這可不是在下杜撰,有書畫為證!你們看,此畫喚作《赤焰騰空》,乃是前朝名家吳友如親筆所繪親筆所寫。”


    夫子廟邊,一身長衫的說書人說得繪聲繪色,把圍觀的聽眾唬得一愣一愣的。那說書人見聽眾都聽得入戲,轉身又拿出了幾個卷軸,俱是《赤焰騰空》,他高聲宣稱,自己與那畫家乃是舊識,得了不少秘藏,今日來忍痛割愛。聽眾裏頗有一些動心的,紛紛叫起價來。


    一旁的茶攤下麵,韓平悠悠地磕著瓜子,滿臉不屑:“要說現在不是盛世,誰敢信啊?錢多得都開始養騙子了。這破畫,一摹幾百張,真他娘跟印錢似的。”


    王江寧卻沒搭理他,隻是端著一盞茶,定定地盯著說書人和他那些畫。


    “發什麽呆呢?你一定在想那些畫到底值多少錢對不對?等等,你別說別說,我先猜猜……嗯,兩個銅錢,不能再多了!夫子廟弄來的!對不對?”韓平得意的笑道。


    “不是,我好像見過這樣的景象。”王江寧被韓平得意洋洋的樣子拉了回來,搖了搖頭說道。


    韓平愣了愣,嘲諷道:“你沒毛病吧?光緒十八年,你爹都沒出生呢。”


    王江寧也自知失言的笑了笑,他看韓平麵帶賊笑,便知他在想什麽,湊趣道:“說書的下套誆人,咱們去匡扶匡扶正義?”


    韓平笑得歡暢,扯了扯身上警服:“他娘的,小爺總得對得起這身皮啊。”


    半個時辰後,書場結束,說書人收了攤子,推著小車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剛轉到一個巷子裏,說書人緊繃的臉鬆弛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得意之色。今天生意不錯,南京大蘿卜真是名不虛傳,一頓飯的工夫就賣出去四幅臨摹畫,等明天,少不得再去城北走一遭……


    他正計劃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別動。首都警察廳辦事。剛才的事兒我們都看到了,現在懷疑你詐騙,老老實實的,和我們走一趟。”


    那說書人一愣,常年行走江湖,這場麵是見得多了。下意識的剛想轉身套套近乎,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已經頂到了腰上。


    “我說了別動,你是不是沒長耳朵,啊?”背後的聲音嚴厲了起來。


    說書人汗都流下來了,登時一個激靈,立如蒼鬆。親娘,棍棒耳光往日裏嚐得慣了,槍子兒這種洋貨還是不嚐為好!“爺!小的認罪!”他大喊。


    後麵江寧和韓平什麽都還沒問,這說書人已經奮起師傳絕藝,哪裏的人士,哪日來的南京,哪裏進的貨,走了幾個場子,先說什麽故事定場,又說哪個段子聚客,用什麽招數把話題引到畫上,人群中又暗藏了他雇的幾個托,托兒用什麽言語哄抬價格,登時哄住了幾個老財,賣了幾張畫,收了幾錢銀……那兩扇嘴皮撲扇著,竹筒倒豆子一般事無巨細,妙趣橫生。


    江寧和韓平聽得一愣一愣,差點鼓掌叫好。韓平定了定神,大喝:“媽的,做了歹事不知恥,反而說得蕩氣回腸,真把金陵人當大蘿卜了!”當下抓著說書人胳膊一扭,要帶走。


    “等等,我還有事問他。”王江寧把冒充手槍的棗木拐收好,從說書人箱子裏取出那幅《赤焰騰空》,問道:“我再問幾句話,你老實回答。”


    “是是是,官老爺問,小人知無不言。”說書人點頭哈腰的討好著。


    “我不是什麽官老爺。”王江寧搖了搖頭,指著畫卷說道:“這幅畫,上麵說的事都是真的嗎?”


    “回官老爺,這個小人可沒扯謊。畫當然是小人臨摹來的,但它確實是吳友如先生畫的,內容也是他寫的。小人從畫報上抄來,一字不差。當然吳先生的墨寶,小人,小人臨得出皮毛,其中風骨卻是差得遠了……”說書人說騙人洋洋得意,說這個竟然有點不好意思,真是個有追求的騙子。


    “就是說,當年那個火球是真的?”王江寧眯著眼睛問道。


    “是不是真的,小人也不知道,但是吳先生言之鑿鑿……試想啊,千門中人辦事,四分假得帶六分真,才能布十分的局。若是無中生有,隻怕,隻怕沒人信,也傳不開。而且……”說到這裏,說書人頓了一頓。


    “而且什麽,有屁快放!別拿你們江湖上的屁話去套吳先生!”韓平在旁邊聽得不耐煩,催促道。


    “是是。而且,這畫中所繪之事,其實以前也發生過。大明朝萬曆年間,北京就曾出過一次事兒,而且那次比金陵府這次嚴重得多,天降火球,死傷無數,連皇帝都受了傷。這件事啊,還真是說來話長。”說書人搖頭晃腦起來,眼看舌頭發癢,又要說一段單口,韓平趕緊讓他閉了嘴,不然怕他在這兒說到天亮。


    韓平把人帶走了,王江寧把那幅《赤焰騰空》留了下來,別到腰上。反正那說書人帶的畫甚多,不缺這一個證據。王江寧一個人走在王府大街上,低著頭思考著剛才說書人說的那些事兒。


    街上很是安靜,偶然路過的行人和經過的店鋪,都沒引起王江寧的注意。直到他經過一個餛飩攤,一陣熟悉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


    “教授天生五行缺木,現在看著機靈,怕也不長久。缺木則根基不穩,腦袋瓜轉眼要變傻。”


    “出家人管好你的出家事。”


    “看你的名字,又梅又檀,令尊令堂心是好的,要用名字壓生辰。卻不知梅性喜寒,檀木難朽。教授如今言出如冰,麵沉又如鍋底,皆是姓名之過……”


    “教授?小道士?”王江寧心裏一陣奇怪,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居然能看到這兩人在路邊一起吃餛飩。


    “咦,王江寧啊,來,坐坐坐,一起喝餛飩啊?”呂衝元熱情地給王江寧搬著凳子。


    “正好有件事要叨擾梅教授,小……嗯,道長你也幫我參謀參謀。到底是真是假。”王江寧有求於人的態度還是非常好的。他說著取出那幅《赤焰騰空》,把剛才聽說書人講的那些事兒給二人複述了一遍。


    梅檀隻掃了一眼那幅畫,就說道:“這幅畫當然是假的。但是畫上的事兒和描述,確實是在《飛影閣畫報》上登過,我在圖書館看過,確實是吳友如所繪。至於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那卻不好說。古人知識貧乏,一些比較罕見的天象,在他們眼中就成了異象。那明朝天啟年間的恭王府大爆炸,倒還真是一件懸案。依我看,這件事一定會有科學的解釋,不外乎地震,火藥爆炸,閃電之類。”


    還沒等王江寧接話,呂衝元搶先說話了:“教授這話,貧道不敢苟同。須知寰宇之大,凡人哪能事事知其所以。異象之所以為異象,必是冥冥之中自有乾坤。你那科學若是什麽都知道,哪還會有什麽懸案。王江寧,貧道自束發起,家師就一直教導,不可迷信,但也要道法自然敬畏天地。天地之間有大道,非我等所能參透。有些事情,便是要該住手時便住手,否則若惹出大事來,便是千古罪人啊。”說罷直直地看向王江寧。


    王江寧聽得莫名其妙,呂衝元這番話說得有那麽幾分道理,但是最後話鋒一轉,卻好像是在暗示什麽。


    那邊梅檀不答應了,拉著呂衝元又討論起科學還是迷信來,倆人唇槍舌劍,完全把王江寧給晾在了一邊。


    王江寧見插不進話,耳邊又不斷環繞著呂衝元剛才說的那些,心有所想,幹脆起身告辭。


    該住手時便住手。


    若惹出大事來,便是千古罪人啊。


    這話到底是何意呢?


    為什麽自己滿腦子都是剛才說書人說的那番奇景?


    就這麽又悶頭思索著走了一會兒,猛一抬頭,他才注意到自己竟無意間走到了複興書店門前。


    “對了,這裏藏書眾多,依稀記得有一櫃子書都是記載奇聞異事的,說不定能查到些什麽。”王江寧心中想著,便推開虛掩的門,信步走了進去。


    書店裏一個人也沒有。


    “張老板,張老板……”王江寧扯開嗓子叫了兩聲,這才想起,張老板前兩天和他說過,最近除了《偵探》還有好些雜誌一直沒到貨,自己打算親自去趟上海催問下情況。


    奇了怪了,怎麽人走了店門沒關?莫不是進了賊?


    王江寧心頭起疑,腳步也小心起來。一邊走,一邊小心地四下打量。轉了一圈,店裏整整齊齊,架上落滿灰塵,地上也沒其他腳印,看來是自己多心了。江寧這麽想著,回頭卻頓時毛骨悚然。


    隻見書店門口,多了個用小石子擺出來的奇怪圖案。一瞬間,王江寧的雞皮疙瘩從大腿一直起到了小臂。他發誓剛才進來的時候那裏什麽都沒有。


    那個圖案,好像也在哪裏見過,究竟是在哪裏見過呢?他一邊提防著,握緊了棗木拐。為什麽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緊張在心中鬱結成了憤怒,“媽的,見鬼了?”他暗罵一聲,憋著一股子氣發泄般一腳把地上的石子踢得四處紛飛。


    又四下望了望,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人物,王江寧心頭越發煩躁。


    究竟是什麽人在背後裝神弄鬼?目的又是什麽?


    他想了想最近也沒得罪什麽人,那麽就隻能是和他現在手裏的這個案子有關了。看來,這個案子果然不簡單!


    正好張法醫說過今天解剖結果大概就能出來,幹脆現在去一趟好了。忍不住狠狠咒罵了一句,王江寧心頭拱著一股火,便腳下生風,越跑越快。


    書店的燈光逐漸消失在黑暗裏。路邊的路燈亮著,卻異常昏暗,連燈下都照不亮。江寧抬頭看去,隻見路燈接路燈,這條微亮的道路,他從小到大,跑過無數遍的道路,仿佛長得沒有盡頭。


    一縷聲音從遠處悠然飄來,一開始細若蚊吟,慢慢的,越來越大。他喘息著停下腳步,細細聽去,那是飄忽不定的稚嫩童聲,越來越清楚:


    “城門城門幾丈高,小鬼子,不知道。


    騎大馬,帶把刀,撞上城門滑一跤。


    快刀快刀攔腰砍,將軍山,烏鴉叫。”


    聲音忽遠忽近,如同鬼魅。孩童輕快地笑著,似是在繞著他嬉戲。


    快刀快刀攔腰砍,將軍山,烏鴉叫。


    將軍山,烏鴉叫。


    “邪魔歪道!”王江寧捏著自己的拳頭,努力冷靜。


    如果有什麽事情不明白,那麽原因隻有一個——線索不夠。這是師父李老吹的教誨。


    所以,跑!


    接著跑!


    這個世界上沒有神,沒有鬼。隻有藏在黑暗中,鬼鬼祟祟,不敢見天日的三教九流,邪魔歪道!


    不知跑了多久,光線漸漸亮了起來,童謠也再聽不到。江寧停下腳步,發現自己已經到了警察廳門口。


    不愧是警察廳,陽氣旺。這個念頭一起,江寧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小道士在的話,一定又要和他說“不要迷信”了。


    不過,如果天底下真有陽氣這一說的話,那張法醫的陽氣一定衝了天了。據說張法醫就喜歡晚上上班,因為“喜歡安靜”。和這種人待在一起的話,想來什麽牛鬼蛇神都不足為懼。


    給自己壯了壯膽,王江寧推門走進警局。


    晚上的警察廳分外安靜,大廳裏沒什麽人,既沒人招呼他,也沒人攔他。這是自然,大半夜的警察廳要是還人頭攢動,那反而不正常。


    牆上掛著些模糊不清的警察照片。王江寧一路走進去,路過韓平所在的大辦公室,隻見裏麵除了幾盞綠色的台燈亮著,比大廳還要昏暗些。那些亮燈的辦公桌前也沒人,隻有遠處站著幾個人麵對著牆,似乎在研究什麽,對著牆指指點點。


    太遠了,又太暗,王江寧抻著脖子瞅了瞅,看不清。辦正事要緊,還是先去找張法醫。王江寧直奔法醫實驗室。


    門開著,張法醫卻不在。


    王江寧看了看實驗室桌子上還冒著煙的煙頭,張法醫沒走遠。既然不在實驗室,那肯定就在地下室,地下室的停屍房。


    他又走到通往停屍房的樓梯口瞅了瞅,停屍房的門開著一條縫,裏麵還有光透出來。看來他八成在下麵,研究那個殺人案的屍體呢。


    王江寧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


    剛走到停屍房門口。頭頂的燈嘎吱嘎吱的閃了兩下,把王江寧嚇了一大跳。


    “知道是停屍房,就不能裝個亮點的燈。”他暗暗咒罵,推門進去,喊著:“老張,老張?”


    推開門的一刹那,他愣住了。


    停屍房裏沒有亮燈。卻到處點了十幾隻蠟燭。那些蠟燭有的大有的小,唯一相同的,是一屋幽暗的火苗,都在微微搖曳著,仿佛這地下的停屍房有人在大口喘氣一般。


    兩張工作台上亂七八糟,似乎被一雙大手肆意揮過。


    但王江寧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到了停屍房中間的一張停屍台上。


    那上麵擺著一具已經燒焦的屍體。說是燒焦,其實也沒燒透。有的地方燒得發黑,有的地方則剛把脂肪燒出來。屍體的腦袋和肚子像是爆炸了一般,從裏到外翻了個稀爛。


    他抓著門把手,一次又一次用力,感覺著自己的手心裏的汗水。


    眼睛漸漸適應了蠟燭幽暗的光線,王江寧這才發現,停屍房裏還有東西。


    就在那具焦屍的後麵,隱約浮現出一個人來。是浮著的,漂浮在空中的一個人。


    不對!哪裏是浮在空中的,那人分明是被吊在屋頂上的!


    是誰?!


    光線太暗,那人相貌看不清楚。但感覺卻的確是在漂浮,不像上吊。難道是因為光線忽閃的原因,看起來像是在動?


    從服飾上,隱約看著是個警察,不會是老張吧?!王江寧心頭一顫,正要衝過去救人,突然反應過來,不對,體型不對,張法醫可沒有這麽瘦!


    “王江寧,你來幹什麽?快跑!快跑啊!”正當王江寧驚疑之際,不知從哪裏傳來張法醫那中氣十足的聲音,猶如一聲驚雷,將他炸醒。


    身體比大腦先反應過來,沒有片刻遲疑,他掉頭就跑。衝到一樓的台階上回頭一看,停屍房已經大門敞開,裏麵的蠟燭光一點都看不見了,而門口那盞閃爍的燈,也終於閃了兩下,熄滅了。


    一切陷入漆黑當中。


    就在那燈閃的最後一下,王江寧看到,有一個黑影從停屍房走了出來。


    跑!不管他是什麽,跑!江寧的內心在大吼。靈魂深處,一口警鍾瘋狂鳴響。


    他衝到大辦公室裏,聲嘶力竭地衝著辦公室裏那幾個的模糊人影大叫:“快跑!下麵出事兒了!”


    那些人聽到了聲音,一起扭頭看向王江寧。江寧呆住了,事情不對。


    弄錯了!這些人根本不是警察!這警局他熟得跟自己家一樣,哪個警察他不認識,但眼前這幾個人,他一個都不認識。而且他們穿的也不是警服,這樣整齊的黑衣短打——他們是走江湖的!是會黨的打手!


    安靜隻持續了半秒鍾。


    那幾人紛紛抽出隨身的家夥,雙眼血紅地向著王江寧衝過來。


    “他們和下麵火燒法醫室的是一夥的!”電光火石之間,王江寧心念一閃,不要命地往外跑去。


    他跑出了警局,在羊腸小巷中飛快地穿行。月黑風高,一點光亮也沒有。但這附近他非常熟悉,翻牆,鑽洞,一氣嗬成。但身後那群黑衣人緊追不舍,怎麽也沒能將人甩掉。


    再這麽跑下去,自己隻會體力不支被他們捉住,王江寧一陣絕望。眼看追兵臨近,手中刀斧映著月光,亮得心驚。江寧背靠牆壁,拔出了棗木拐……


    誰知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有人從牆頭上一躍而下。


    王江寧悚然一驚,隻覺自己衣領被一股大力揪住,整個人往上飛起,他伸手便攀住了高牆,翻上牆頭。借著微弱的月光往下一看,王江寧看清了那人的樣子,詫異出聲:“小道士?”


    “這裏交給道爺來對付,你去接你師父!”呂衝元口中說著,手上不怠慢,一把拔出桃木劍,迎上那些黑衣人,鬥在了一處。


    師父?師父怎麽了?王江寧一驚,本能地翻下牆,跌跌撞撞地衝出巷口,忽然又想,呂衝元武功是高,但那些會黨的打手人多又不要命,自己就這麽跑了,未免太不仗義!轉身又要折回去幫呂衝元,一個熟悉的聲音急叫他。


    “王江寧,快上車!”


    循聲看去,卻是梅檀騎著一輛摩托車衝了過來,速度飛快,一改平日慢慢悠悠的樣子。江寧還來不及問話,便被他一把拉住,拽上了摩托車。


    王江寧這才發現,梅檀身後也有一群人在追趕,不過不待他看清樣貌,便被摩托車甩遠,消失在黑暗中。


    “你們怎麽會來救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摩托載著兩人向探事社疾馳,王江寧一麵感謝梅檀,一麵擔心小道士。駕駛座上的梅檀卻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道路兩旁的事物剪影被一層又一層地甩到身後,江寧忽然感覺到一陣寒意。發生了什麽?他心裏仿佛有個聲音在不自覺問自己,但並沒有浮現出答案。


    思量間,江寧忽然感覺前麵路的盡頭紅光隱現,卻不知光源從何而來。兩邊的黑暗卻愈發深了。摩托前進著,紅光越來越亮……終於,摩托停了下來,他們來到探事社的大門口。江寧卻發現,那無邊無際的紅芒來自探事社的主廳。


    “這是什麽?”江寧在心裏問自己。他攥緊了梅檀後背的衣服,抑製不住的慌亂,又讓他把這句話宣之於口:“這是什麽?”


    他發現梅檀轉頭看向探事社,麵沉似水,鼻頭動了動。


    “你聞。”梅檀說。


    一陣血腥味。江寧踉蹌著跑下摩托,拔出木拐,衝進門去大叫:“師父!”話音未落,腳底打滑,趕緊扶牆站穩低頭一看,竟是踩了一腳的血。


    江寧頭腦中“嗡”的一聲,但他深吸一口氣,頓時冷靜下來,再定睛看去,地上歪斜地倒著兩個人,影影綽綽看不清容貌,但身形絕非師父李老吹。


    江寧又驚又喜,倒下的人不是師父,但是師父腿腳不便,又在哪裏呢,他張口叫到:“師父!”一聲出口,王江寧自己都聽出了顫抖聲。


    一旁,梅檀從門裏踏入一隻腳,仍是那副冰冷的樣子,鼻頭又動了動:“你聞。”


    江寧一愣,又是一股氣味,不知從何而來,忽然鋪天蓋地,充滿了整個院落。他頓時咳嗽連聲,嗆得不能抬頭。那是硝煙和火藥的味道。


    “師父!師父!”江寧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還想繼續進屋找尋,卻忽然意識到不對。


    那個紅光。


    紅光忽然大亮。火焰從堂屋,側院,廂房;前方,背後,腳下,轟然而起。


    巨大的震動,轟鳴,將王江寧的整個世界照得通亮。


    “小心!”電光火石間,梅檀一把將大腦一片空白的他撲出門外。


    王江寧重重跌坐在地上,磕撞的痛感將他的神思拉回幾分。他瞪大了眼,直愣愣看著前麵,眼裏映著滿天紅光。


    那烈火中,有什麽衝天而起。仿若龍頭豹身,猙獰可怖,似龍非龍,帶著血一般通紅的烈焰,衝破屋頂,直向江寧撲來!


    “不要!”王江寧發出一聲驚叫。


    從夢中驚醒後,王江寧擦了把臉,又牛飲了一杯涼水,才靜下心坐回床上。卻怎麽也再睡不著。


    不是第一次了,這個夢,這個絕不可能發生,卻又真實得可怕的夢,從前幾天接了那個案子起,每天都來造訪。


    你想告訴我什麽?王江寧愣愣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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