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麵上帶著些尷尬,末了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葉靜璿卻是沒有什麽力氣再去理會她,她掙紮著想起身,可胸口的疼痛卻讓她力不從心,身體裏的毒似已越發的控製不住,葉靜璿的意識模糊,胸腔之中似有一雙大手在不斷的翻攪。


    那婦人也不知何時悄然離開了,隻剩下葉靜璿一個人躺在床上,有血不斷的往出嘔著,疼痛難忍。


    她的嘴裏模模糊糊的喊著蕭遠的名字,眼角有淚水滲了出來,迷蒙之中,她的眼前似閃過了無數虛幻的影像。


    有葉承的臉,蕭灝的臉,許多人的麵孔在不斷的變換著,最後定格在了蕭遠的臉上。


    痛苦之中,她的耳邊響起了唯清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唯清曾對她說過:“痛苦就是財富,這話根本毫無道理,痛苦就是痛苦,對痛苦的思考才是財富。”


    葉靜璿不知道為什麽此刻會忽然想起這句話來,當時她不太懂,可而今她卻似乎隱隱約約的明白了一些。


    身體上的痛苦告訴著葉靜璿,這些都是拜她的父親所賜,家本來是世界上最溫暖的一個詞,可當家上的那一點心跡落到了地上,便就成了讓人窒息的墳塚,時至今日,她對家的所有感情都已變成了荒涼的墳塚。


    那個本來該是歸宿的地方,對她來說卻隻是一個沒有溫暖、隻有壓迫的地方。外麵的世界固然荒涼,但是家卻更寒冷。


    相比身體的痛苦,精神和心裏的難過如今卻更勝一籌。


    她無法保護蕭遠,連最起碼的將他守護在身邊都做不到,她依然向往著自由,也同樣對那個男人有著無法割舍的感情,旁的她不想去深究,她這一生,早已覆水難收。


    蕭遠把一切都妥當的打理好了,他機關算盡,然後將一切危險的,難以解決的事情隱瞞於她。


    他辛苦的時候,她隻想笑著看千山萬水,看盡人世瀟灑快意。


    葉靜璿除了將情愛給了蕭遠,卻把快樂都給自己好好留著。蕭遠除了自由沒曾許給她,卻將所有人生的甜苦都給過她。


    葉靜璿的意識朦朧,卻在此刻仿佛明白了什麽,她從不願去提及,更在刻意逃避的事情,那便是不知從何時開始,蕭遠似已成為了她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約莫說的便是如此吧。


    葉靜璿想了很多,疼痛讓她不斷的昏迷過去,末了又被疼醒,反反複複,讓她幾乎恨不得此刻便結束了性命。


    她想要去找蕭遠,可卻連床都下不去,在真正的進退無路裏,悲哀顯得如此無力渺小,但她卻隻剩下悲哀,從未有一刻讓葉靜璿覺得,她竟是如此的弱小無力。


    瘟疫村


    蕭遠的身體越發虛弱,他想要找法子去聯係下屬,可周圍一片荒涼,全然沒有任何辦法。


    他有些無力的靠在牆上,周圍盡是難聞的氣味,渾濁的空氣在這座小小的村莊中蔓延著,這樣下去,他遲早也會染上這瘟疫。


    體內的蠱已不再繼續活躍,可不時傳過來的疼痛讓他整個人幾乎要蜷縮到一處,尚北曾說過,當體內的腔內雀移動到心髒之處時,他便會就此喪命,蕭遠咬著牙,目光冰冷的看向昏暗的天空。


    莫非這蠱,尚北沒有成功壓製住不成?


    正出神,昨日的那個小丫頭卻又來了,她的神色比昨日虛弱了不少,她麵色蒼白,明明才七八歲的模樣,雙眼處有著濃重的黑眼圈,她的目光幾乎要散到了一處,腳步虛浮的晃晃悠悠走了過來。


    蕭遠的目光漸漸沉了下去,他沒有說話,卻見那個小女孩晃晃悠悠的走到了他的旁邊,末了挨著他坐下,目光無神,可唇畔卻帶著些笑意:“大哥哥,終於,我終於可以去見我的爹爹和弟弟了。”


    她說這話時微微仰起了頭,漆黑的雙眼裏帶著些憧憬和向往,仿佛那個夢想之中毫無痛苦的世界就在眼前一般。


    蕭遠點了點頭,末了抬手放在了她的頭頂,卻沒有說話。


    縱使他不是學醫之人,卻也能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小女孩就要死了。


    沒有太多多餘的情緒讓他為此悲傷,蕭遠隻是坐著,一聲不吭的陪著那個小女孩度過她人生當中的最後幾個時辰,他與她萍水相逢,卻讓他看到了孩童的那最為純真的眼神。


    天空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那是天空降下的無根之水,能夠滋潤大地,洗滌土地上一切的罪惡,蕭遠卻向來不喜歡這種天氣。


    因為大多悲傷的事情,都會發生在這種大雨滂沱的天氣裏。


    身旁的小女孩靠在牆上,不知什麽時候已沒了氣息,她的雙眼還未合上,瞳孔已擴散到了一處,她的唇角帶著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


    有雨滴順著蕭遠額前散落的頭發滴落下來,寒冷的空氣讓他侵蝕著他的皮膚,蕭遠麵無表情的看著天空壓迫過境的烏雲,末了,他微微閉上了眼睛,等待著身體恢複能夠離開這裏的力量。


    雨沒有下的很大,不一會兒便停了,蕭遠的意識又有些朦朧,身旁的小女孩已毫無氣息的倒在了地上,體內的蠱蟲再次開始活動,他咬著牙,末了眼前一黑,一口血再次從口中噴了出來,他輕輕的咳嗽了幾聲,目光漸漸變得冰冷,周身仿佛都縈繞上了冰雪。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夜晚的烏雲讓黑夜更加朦朧,看不清楚東西。


    葉靜璿終於有力氣下了床,她的腳步虛浮,跌跌撞撞的往門外走去。


    身上的衣服早已變得破爛不堪,她的臉慘無人色,鑽心的疼痛讓她整個人虛弱無比,可卻因為心中憋著的一股悶氣和執念一直吊著,硬生生讓她走下了床。


    門外是那婦人在收拾著東西,她回頭看到跌跌撞撞走出屋子的葉靜璿,急忙道:“姑娘,你怎麽出來了!快些回去,不然我家男人看見了,怕是連你也留不下了!”


    葉靜璿聽罷,輕道:“不需他留,我自己走,還勞煩你告訴我,我的夫君現下在哪裏?”


    那婦人一聽,麵色一白,支支吾吾道:“姑娘,你的夫君被扔到了瘟疫村,就是原本沒有瘟疫,現下怕是也染上了,你何苦再去尋他呢!”


    葉靜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一段話,她輕道:“我們二人會被分隔兩地,進退無路,又是拜誰所賜?他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要去尋他,旁的無需再多說,謝你幾日的照顧,望你好自為之。”


    說罷,她便轉身往外走去,葉靜璿的目光冰冷,卻是連再看一眼都吝嗇於她,她怕她繼續在這裏待下去,她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怨念,這是她平生第一次,竟然會想要毀滅什麽。


    倘若蕭遠真的出了什麽事,就是將這裏全部踏平,也難以熄滅她心中的怒火!


    她剛沒走幾步,隻是身後的婦人又急忙道:“姑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年紀輕輕,再嫁也是會有人要的,何必去一起送死!”


    “閉嘴!”葉靜璿有些腦了,她的聲音冰冷淩厲,回過頭,目中有無數的怒氣在暗潮洶湧,她冷聲道:“我和我的夫君都不會死,倘若你再說這些話,休怪我會變的睚眥必報,不留情麵!”


    葉靜璿真的憤怒了,她從未如此淩冽的對誰說過這樣的話,可一想到蕭遠如今生死未卜,她便全然無法再繼續溫柔平靜下去。


    她已觸及到了她的底線。


    那婦人被她周身散發出的淩厲的氣勢嚇了一跳,末了卻是再也不敢亂說話,隻是輕道:“瘟疫村已死了不少人,為了防止瘟疫擴大,今夜便會將整個村子燒了……姑娘,我這是為你好啊!”


    葉靜璿聽罷,大腦忽的嗡一聲,整個人無力的往後退了幾步,整個人像是掉進了深淵裏,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的道:“瘟疫村……怎麽走!”


    那婦人見狀,無奈的看著她:“姑娘……”


    “怎麽走!”葉靜璿的聲音冰冷,整個人幾乎崩潰,她的思緒混亂,微微提高了些聲音,她相信蕭遠絕不會輕易死去,可倘若那裏著了火,被蠱毒纏身的蕭遠,又豈能輕易脫身?


    那婦人被葉靜璿嚇了一跳,末了忙說出了去往瘟疫村的路線。


    葉靜璿一刻也敢不耽誤,她拖著虛弱的身子跌跌撞撞往瘟疫村的方向跑去。


    天上的烏雲已逐漸散開,月亮將眼前的路照亮了幾分,她麵色蒼白的跑著,心中祈禱著蕭遠能夠平安無事。


    林子的道路在下過雨後變得無比的泥濘,葉靜璿跌跌撞撞,雙眼發黑,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她一次又一次掙紮著爬起,她心中害怕,害怕那個男人就會那樣離她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衝天的火光映入葉靜璿的眼中,她的瞳孔驀然緊縮,心髒幾乎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的捏住,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蕭瑟的狂風席卷著空曠的原野,山腳的屋舍已盡數被火焰包圍,火焰翻滾,滾滾的濃煙彌漫了整個村莊。


    葉靜璿衝進這洶湧的火海裏,濃煙之中夾雜著難聞的味道,葉靜璿大喊的蕭遠的名字,淒厲的聲音幾乎傳便了這座村莊的上空。


    四周盡是逃竄的慌亂與火燒的灼響,葉靜璿整個人仿佛沉到了穀底,她喊了許久,那樣大聲,嗓子幾乎都啞了,卻仍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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