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靜璿是在第四天的清晨醒來的。


    眼皮似是灌了鉛一般,她很費力的睜開,入眼的是木質的雕花床頂,葉靜璿恍惚的轉過頭,屋中卻一個人都沒有。


    葉靜璿下意識的想要起身,頭剛剛從枕頭上抬起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忽然從心口處層層鋪開,瞬間蔓延到了全身。


    她下意識的痛呼了一聲,低頭一看,身上卻是纏滿了白色的繃帶,輕輕一動便疼的咬牙。


    葉靜璿幾近幹涸的嘴唇抿了抿,喉嚨裏仿佛落滿了灰塵,她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幹澀:“流雲。”


    她聲音小的幾不可聞,可一說話,卻又會扯動胸口的傷口疼的她直擰眉。葉靜璿放棄說話,麵色痛苦的眯起眼睛,打量起屋子的陳設。


    映入眼簾的雕著梅花的床扉,黃色的帳幔,頭頂是一襲一襲的流蘇,隨風輕搖。身下的床榻溫暖柔軟,繁複華美的雲羅綢如水色蕩漾的蓋於身上,柔軟順滑。


    鼻間不時飄來一陣紫檀香,榻邊便是窗,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質。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蓮,不時有婢女穿過,腳步聲卻極輕,談話聲也極輕。


    葉靜璿有些不安,這裏是哪兒?


    正想著,有腳步聲逐漸接近,葉靜璿痛苦的皺眉,蒼白著一張臉看向門口。


    隻見跨入屋門的是一雙素白的長靴,上麵繡著精致的曇花,有羊脂白玉點綴在靴筒上。


    蕭遠一身白衣,墨發束起,麵上卻有著一絲疲憊之色,他一開門,外麵有風淺淺的吹了進來,他的發梢和衣袂都飄飄逸逸,微微拂動,他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眼睛裏閃動著一千種琉璃的光芒,玉冠素衣,幹淨的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水。


    他的身後跟著一身黑衣貼身的隨從侍衛,恭敬的隨他進了屋,然後守在了門口。


    蕭遠一抬眼,便見躺在塌上的葉靜璿正睜著一雙眼睛怔怔的望著他。


    蕭遠愣了一下,而後反應過來,大步的走到床前,目中閃爍著些微的喜色:“你醒了!”末了又轉頭向那貼身侍衛大喊:“司夜!快去請太醫!”


    那名喚司夜的隨從侍衛當即應了一聲,跑了出去。


    葉靜璿看著他,想要開口說話,她的喉嚨幾近幹涸,張了張嘴,半響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蕭遠見狀,坐在床邊,將放在床頭的水碗拿在手上,用勺子盛了一口水,遞到了葉靜璿的唇邊。


    葉靜璿愣了一下,而後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目中再無令她膽寒的冷意,眸子漆黑明亮,似有擔憂在眼底浮現。


    葉靜璿怔怔的盯著他,下意識的緩緩喝下他喂到唇邊的水。


    喉嚨終於得到了滋潤,葉靜璿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她緊緊的皺著眉,輕微的咳嗽震得仿佛五髒六腑都顫了一下,讓她疼的咬牙,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蕭遠忙將手裏的水碗放下,皺眉問道:“你怎麽樣?”


    葉靜璿緩了緩,而後輕輕的搖了搖頭,她看著他,末了輕聲開口笑道:“我約莫是還在睡著吧,躺著的不知是誰的屋子,你又對我這般溫柔,怕是太陽都會從西邊出來了。”


    她的聲音沙啞幹澀,說完又閉上了眼睛,似是真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蕭遠失笑,開口說:“葉靜璿,你若再敢閉上眼睛,本王就將你永遠鎖在這王府裏,你的夢想和自由,都去夢裏實現吧。”


    葉靜璿聽罷,又睜開眼睛,怔怔的看了蕭遠良久,片刻,她似是欣慰的笑了一下道:“原來沒有在做夢。”


    蕭遠看著她往常紅潤的臉此時卻變得毫無血色,嘴唇幹涸的裂開,明亮的眸子也變得暗淡,再也沒有往日的神采與靈動。


    “我還以為,我會死掉。”葉靜璿的聲音很輕,她直直的看著床頂,目中似有些濕潤。


    蕭遠剛想說些什麽,隻聽有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走來,他收起已到嘴邊的話,看向門口。


    卻見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白胡子老頭,背著藥箱腳步急促的走了過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臉悲喜交加的流雲。


    流雲一進屋便跑到了床前,看著葉靜璿已經睜開的含笑的眸子,先前的委屈與難過終於爆發,張口便忍不住哇的一聲先哭了出來。


    葉靜璿費力的笑了笑,輕聲道:“流雲,我已經醒來了,莫哭。”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逐漸變小,眼皮忽的又變得沉重,葉靜璿用力的睜了睜,可眼睛卻疲憊的無法聚焦,眼前的一切又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那太醫恭敬行禮後,便連忙上前,用一方帕子放在了葉靜璿的手腕上,緩緩搭脈。


    葉靜璿隻覺得眼前的蕭遠逐漸離自己越來越遠,模糊不清,看不見他的麵容,直到眼皮的重量達到負荷,她緩緩閉上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很安靜,似是冬夜裏正在下著大雪。


    良久,葉靜璿終於再次沉沉睡去,那太醫小心的抬起手,將帕子拿了起來,恭敬的對一旁皺眉的蕭遠道:“王爺,王妃已經沒有大礙了,隻是王妃的身子本身就虛,缺乏營養,此番又受了這麽重的傷,怕是要好好養一陣子才能恢複從前的精神狀態。”


    蕭遠點了點頭,末了揮了揮手,麵色凝重的看著躺在床上安睡的葉靜璿。


    流雲還在一旁低聲抽泣,她抹了抹眼淚,看向站在一旁的蕭遠,目中閃過決絕和堅定,她轉身,撲通一下跪在了蕭遠麵前,聲淚俱下道:“王爺,奴婢自知大逆不道,我家小姐自小便在葉府受了不少的苦,吃了不少的委屈,小姐與奴婢同年而生,身子卻比奴婢還要瘦小,來到王府後,所有的奴才皆仗勢欺人,廚房從未撥給小姐半點葷腥,身子越發虛弱,此番受了如此重的傷,王爺若還如從前那般對待小姐,流雲便是拚了這條性命,也要為小姐討個公道!”


    流雲的身子伏在地上,眼淚簌簌而落,瘦小的肩膀似還有些懼怕的顫抖著,可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退縮。


    蕭遠目光冰冷,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站在蕭遠身後的司夜眉頭一皺,厲聲道:“大膽!你這個奴才活膩了不成!”


    說罷便抬腿打算上前教訓。


    蕭遠微微抬手,司夜見狀,忙低下頭向後退了兩步,蕭遠雙手負在身後,冷道:“本王向來欣賞忠心又有骨氣的下屬,這府裏的奴才一個個卑微如塵土,加起來不及這一個婢女半分的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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