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徐鶴第一次來蜀王府,張?便感覺到,徐鶴跟別的讀書人不一樣。


    他不僅規規矩矩的學問很好,一些【離經叛道】的,在他看來很有意思的學問也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在張?這個年紀古板枯燥的夫子們簡直要了他的命。


    每日都是之乎者也,玩又不能玩,站行坐臥都要循規蹈矩,一絲不苟。


    其實他早就不耐煩了。


    王府長史一直想幫他物色一個教授他讀書的夫子。


    但這樣一來,無非又多了一個管教他的無趣之人。


    終於,物色了半天,徐鶴成了他心中最合適的人選。


    學問好,六首之才,關鍵是年輕,想來不會像那些頭發胡子都白了的老腐儒一般,成天隻會教他,讀書萬變,其義自見。


    如今一見,果然,徐鶴完美符合自己心目中對於老師的要求。


    在外麵當著一眾王府屬官的麵,徐鶴能說出那種正經又不失有趣的道理,讓彭正等人放心不已。


    在書房,他還能引經據典,詳細解釋地球和天空之間的距離,嗨,這地球,人站在球上,真是新奇。


    而且,他還是自己親姐未來的夫君!


    在宮中,因為同是謝皇後所出,他兩的關係最好不過了。


    說白了,姐夫也是自己人了。


    既然是自己人,張?就有些忍不住,想問些縈繞在腦海中的心事。


    “姐夫,太子哥哥被父皇廢黜,彭長史他們聽到這個消息後,對我的態度都變了。”


    張?試探著說了剛剛這番話。


    徐鶴聽到這話,心中既是感慨,又是歎息。


    感慨是因為對方到底還是個孩子,剛見麵,就對自己這個陌生人說出這種話。


    雖然話中之意未盡,但隻要是大魏人,總歸能聽出這裏麵的意思。


    蜀王怎麽說,那是他的事,但怎麽回答,徐鶴卻要慎重了。


    裝糊塗,會讓人家覺得你心有戒備,不是一個陣營的人。


    小孩子劃分陣營,不會考慮你本人的政治訴求。


    他們隻會簡單邏輯判斷,你有沒有站在自己這邊。


    思考片刻,徐鶴道:“那是別人的思考,殿下是怎麽想的?”


    張?道:“我沒有想法,我跟廢太子哥哥與齊王哥哥都不親近,也不想摻和到這些事中。我就想著在父皇母後這,承歡膝下!”


    徐鶴點了點頭:“殿下的想法沒錯,自古以來,身為一國之君最難,因為在其位必謀其政,比如陛下,他雖然想得道成仙,可為什麽還要抽空批閱奏章呢?”


    “為什麽?”


    “因為這是陛下的責任,在登上大位的那一刻,陛下的肩上,就已經挑上了億兆黎民。”


    “所以,帝王不能隨心所欲,一旦隨心所欲,就是國亂社稷崩,宗廟之不存!後果很嚴重的。”


    “故而下官說,陛下的想法沒錯!”


    “有的時候,不想承擔責任的人,比起隻想享受權利,卻拋棄相應責任的人,高尚了很多!”


    張?聞言,心中頓時長長鬆了口氣。


    “我還是第一次聽別人這麽勸我的!”


    徐鶴笑道:“別人都是怎麽勸你的?”


    “他們說,母後是正宮嫡母!”


    “父皇很喜歡我!”


    “別的就沒說了。”


    徐鶴聽到這,鼻子裏冷哼一聲道:“以後這種話,殿下不要聽,甚至這些人說出這番話時,要嚴厲嗬斥!”


    張?第一次見徐鶴用這種冰冷的語氣說話,頓時整個人被嚇了一跳:“為,為什麽?”


    徐鶴耐心解釋道:“他們這種人,隻知道用權利去誘惑殿下,但從沒有想過如何得到權利!”


    “這是將殿下推在人前,自己躲在身後。”


    “事成,他們獲益;事敗,他們可以拍拍屁股說,自己沒有在後麵攛掇,都是殿下你自己的想法。”


    張?聞言麵色一白,神情緊張了起來。


    《通鑒》這些書,皇子們都是必讀的。


    上麵皇家骨肉相殘的事情不勝枚舉。


    張?不寒而栗。


    “姐夫,那現在我們怎麽辦?”


    徐鶴歎了一口氣道:“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就藩!”


    張?一聽,頓時臉色蒼白如紙。


    他這半大孩子,要擱在另一個時空,估計連初中生都還不是呢。


    這麽小遠赴西南……


    “姐,姐夫,還有別的辦法嗎?”


    徐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你隻要在帝都一天,都是一些人的心病;但若行事低調,就會讓人減輕對你的怨氣了!”


    聽說可以不用就藩,張?連忙道:“如何低調?”


    “你讓我教你學問,那就不是低調!”


    張?:“……”


    想想確實也是這樣,徐鶴是狀元,還有個閣老的族伯,你一個沒就藩的藩王,跟徐鶴總攪合在一起作甚?


    “可是我確實想跟姐夫多多親近!”


    徐鶴沉思片刻後笑道:“那殿下就要離經叛道點了!”


    “哦?”


    ……


    待二人從書房走出後,王府的一眾屬官果然全都重新等在堂上。


    眾人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徐鶴於張?二人。


    這次徐鶴終於發現了。


    這些目光中,有的帶著私欲,有的帶著公心。


    有些是真的在為張?考慮,有的則全是奇貨可居!


    悲哀,這還是個孩子啊!


    張?在眾人肉眼不可見的地方,微微縮了縮身體,手悄悄扯徐鶴的衣袍。


    徐鶴見狀,大大方方拉著張?的手朝外走去。


    眾人見到這一幕,一時間激動、羨慕、嫉妒,各種情緒奔湧而來。


    徐鶴迎著這些情緒,笑著領著張?來到眾人麵前。


    一直板著臉的彭正見到徐鶴拉著張?,想要勸諫幾句,不合禮儀規矩雲雲,但一想到徐鶴將來……


    徐鶴笑道:“各位大人,怎麽還等在這裏,是有事嗎?”


    “狀元公辛苦,我等屬官略備水酒,望狀元公賞臉!”


    “是啊,是啊,我們也想聽一聽狀元公到底教了我們家王爺些什麽?”


    “王爺有狀元公教導,想必讓外麵不知多少人羨慕呀!”


    “哈哈哈……沒錯,沒錯!”


    徐鶴聞言笑著看向張?:“我教他咱們站的這個地方其實是圓的,人,生活在一個球上!”


    所有人一諤,看著張?和徐鶴二人,神情變幻。


    徐鶴突然笑道:“戲謔之語罷了,哈哈哈!”


    “哈哈哈……狀元公學問好,還這麽風趣!”


    ……


    張?拉著徐鶴的手,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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